第18章 天生

　　白桃直觉不妙, 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偏头的过程中，白桃还注意到了斜对面位置谈辛的表情——

　　和黄陶宁几乎一模一样的震撼和惊艳。

　　白桃心底那独属于女孩子的危险感愈来愈重。

　　心底百转千回之间, 白桃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门口那位穿着长裙的女人身上。

　　是的, 是女人。

　　白桃几乎是瞬间就冒出来了这样的想法。

　　似乎和这个新负责人比起来，她，纵使心底再不愿承认, 也好像只能算作一个小女孩。

　　漂亮, 但是毫无吸引力可言的小女孩。

　　在那样堪称绝妙的气质映衬下，所有表面上的美都立刻无所遁形起来。

　　她也终于懂了传说中的“美人在骨”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桃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可好像也只有她把对方当作假想敌来看待了, 对方却只是很快地扫视了一遍实验室里的众人，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半秒钟。

　　——毫不在意。

　　接下来，是和样貌一样令人惊艳的动听声音, 清越悠扬：“大家好，我是你们这段时间的实验室负责人, 纪明月。纪元的纪，明月几时有的明月。你们和江闻一样, 叫我助教就可以了。”

　　纪明月。

　　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如果是别人叫“明月”, 多少会有几分俗气；但纪明月不一样, 一见到她, 你只会觉得这个名字和她究竟有多相合。

　　皎皎如明月。

　　白桃心里一乱, 右手手指堵住的移液管管口就忍不住松了一下。

　　移液管里的液体迅速流出, 白桃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叫出声。

　　那位刚刚还站在门口处的绝艳美人已经几步走了过来, 迅速接过移液管，按住管口，动作标准又熟练地补吸了一些, 飞快地帮白桃完成了接下来的步骤。

　　白桃压根没来得及说话，纪明月已经抬起了头，看向了她。

　　刚才的言笑晏晏恍若梦境，纪明月紧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严肃。

　　“会做实验吗？”

　　“没心思做实验就不要做，浪费时间和精力，还浪费药剂。”

　　白桃愣愣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力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明月动作很是专业，一看就是常年泡实验室的人，大家甚至还没怎么从这一出剧变中回过神来，纪明月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她又站直了身子，退开半步，直直地盯着白桃。

　　白桃咬了咬下唇，只觉得从没有过的难堪一点一滴冒了上来。

　　偏生纪明月不说话，身上全满是压迫的气息。

　　她低了低头，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助教，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走神了。”

　　纪明月这才稍缓和了神情，应声：“没关系，下次注意就行。”

　　她又扬声道：“做实验，做错了、不会做，都没关系，但忌讳的是压根就没有用心做。既然你人站在这里做实验，心思就应该放在你的实验上，不然就不要做。知道了吗？”

　　所有人都被刚才这一出给震住了。

　　这时候听到纪明月这么说，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全都应了声：“知道了！”

　　纪明月满意了，面上又带了笑意：“好了，大家继续做实验吧，我到处转转，看一下你们的进度。”

　　大家都不怎么敢怠慢了，纷纷低头继续认真做起了自己的实验。

　　看着纪明月走向实验室另一端，谈辛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廖博艺，语带崇拜：“我本来以为助教这么美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上手做实验的人，结果……”

　　廖博艺边听，边不住点头附和：“结果这么强大。”

　　可不是嘛。

　　纪明月边走，边时不时看一看大家的实验进度。

　　只需一眼，她就能精准地发现操作的纰漏，专业强大到让人震撼。

　　江闻听见了，也只是低声道：“听说好像是先来我们实验室做一段时间负责人，还是我们教授想方设法挖过来的，已经签了入职合同了，下个学期就入职当我们学校教师了。”

　　廖博艺一愣：“我们学校怎么说也是个有点名气的吧，不怎么好进啊？尤其我们院，助教看上去也没比我们大几岁……”

　　一旁的白桃勉强维持住一贯的笑容，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左手紧握成拳，手上已经显出了青筋。

　　相熟的黄陶宁注意到了白桃的异常，小心翼翼：“桃桃，你没事吧？是不是被纪助教说了一下心情不太好啊？”

　　白桃没说话。

　　黄陶宁继续劝慰道：“没关系的桃桃，我觉得纪助教不是针对你，她可能就是……太专业了，而且你道歉之后，纪助教还冲你笑了呢，别不开心啊。”

　　白桃心里怨念更甚。

　　——就连亲近的黄陶宁，这番话也是有意无意间，偏帮了纪明月的。

　　明明自己才是和她认识更久、也更为相熟的人。

　　她面上却是不显的，甚至还笑了笑：“嗯，我知道，我没多想。”

　　又顿了顿，白桃继续说道，“我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江闻师兄，我今早的实验可以先做到这里吗？我想先回宿舍休息一下。”

　　江闻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纪明月的方向，示意白桃要请假也得跟负责人请。

　　尽管在纪明月来之前，江闻这个大师兄，在实验室的地位是堪比负责人的。

　　白桃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若是别人可能还好说，江闻师兄向来是最不吃她那套的。

　　她咬了咬下唇，转过身走向纪明月，跟纪明月请假。

　　纪明月转过头，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白桃直被纪明月看得心里慌乱，身上那股委屈的味道更浓了起来。

　　出乎意料地，纪明月只是看了看她，就笑着点了点头：“身体第一，看来你刚才出的一点小差错也是情有可原的，快回宿舍好好休息吧，没关系。”

　　白桃愣了愣神，连委屈都没怎么来得及装，匆忙道了声谢，就回位置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黄陶宁又小声道：“我天，纪助教竟然是这么好说话这么温柔的人啊，而且笑起来真的太好看了。”

　　白桃只是兀自收拾着书包，没说话。

　　黄陶宁还在自顾自地说：“对了，桃桃，下午郑导的课你别忘了啊，好像是江闻师兄代上的来着。”

　　白桃胡乱点了点头。

　　直到出了实验室，白桃才觉得那股压抑感渐渐消失。

　　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家境好，漂亮，成绩优秀，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关注她。

　　哪怕进了人才济济的远大，又成功进入了郑教授的实验室，白桃依然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今天除外。

　　几乎所有的人好像都被纪明月吸引去了注意力，就连白桃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比起纪明月来压根没有什么优势。

　　她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纪明月都比她强。

　　正兀自往前走，白桃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咬着牙瞥了一眼屏幕，发现是她爸爸。

　　白桃接了起来。

　　“桃桃？”白父的声音里满是喜悦，“爸爸跟你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

　　她现在听什么都不会开心了。

　　白桃闷闷地应了声：“什么？”

　　“我们桃桃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高兴？”

　　“没事。”白桃张了张嘴，想了半天还是没说别的。

　　白父转移话题道：“桃桃，你记不记得你想进的云持的那个项目？今天爸爸跟你时伯父一起吃饭，提起了这件事。”

　　白桃果然一秒提起了精神：“真的？！”

　　“可不是嘛，你时伯父说既然你想做，有那个心思、又喜欢，那就没问题！”

　　白桃眼睛一亮。

　　“谢谢爸爸！”就连声音也瞬间甜了起来，“我一定会在项目组里好好表现的！”

　　白父一哂：“你这孩子，真的是为了你云持哥哥费尽心思啊。”

　　-

　　纪明月的确是没怎么注意到白桃那些小心思的。

　　——或者准确来说，按照她的性子，纵使注意到了白桃的想法，也是不会怎么在意的。

　　她在美帝读书的这些年来，因为在专业上的杰出表现，尤其是做的M-1项目相关工作，很受导师赏识。

　　组里也有过人给她下过绊子，特别是带队做科研的时候，刚开始也会有人不服管教。

　　怎么办？

　　用实力说话。

　　专业不如她的人，那就乖乖听话。

　　纪明月压根没把白桃的那些个小动作放在心上，看白桃离开了实验室，她又来回逛了逛检查了一下大家的实验进度，就跟江闻交流起来今天下午的课程相关。

　　这是她在远大教的第一节 课，也算是她新工作的开始。

　　这样一想，就还挺期待的。

　　正在脑子里思考着，纪明月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

　　【于文轩：Kiana，我跟你说件事。】

　　【于文轩：今天董事长来了一趟公司，从老谢办公室出来之后正好看见我，跟我说让我安排一个新人进项目组。】

　　纪明月下意识皱了皱眉：【新人？】

　　【于文轩：对，董事长没有细说，只说是一个还没毕业的本科生，很喜欢我们的项目，想过来实习。】

　　【Moon：？】

　　【Moon：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项目组的实习生，要求这么低了？】

　　【Moon：而且据我所知，我们好像不缺人手吧？】

　　于文轩和纪明月共事几年，把纪明月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说实话，不单单是纪明月，他也很讨厌这样突然安插进来、一看就知道是来混实习经历的关系户。

　　但有什么办法呢？

　　【于文轩：毕竟董事长亲自安排的嘛，消消气消消气，当没看见就行。】

　　【Moon：谢总怎么说的？】

　　【于文轩：董事长直接跟我说的这件事，老谢应该不知道吧？不过知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纪明月没再说话，收起了手机。

　　于文轩刚才那几句话倒是在她心头打了个转。

　　董事长？

　　那就是时辰的父亲？

　　看到实验室有人举手，纪明月收了收心思，走了过去。

　　反正后天下午项目组就要开会了，她倒要看看那位“实习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

　　下午的课是三点十分的，纪明月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坐得稀稀落落的，她倒是算来得早的。

　　进了教室，纪明月并没有往讲台上走去，而是坐在了右边的角落里，继续翻看着今天的讲义。

　　这节课虽说是实验课，但人数挺多，是一个挺大的阶梯教室。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纪明月附近的位置也渐渐有人坐。

　　似乎觉得纪明月是个生面孔，经过她身边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朝她瞥上几眼，但因为纪明月始终低着头，并不怎么能看得清她的脸。

　　一点一点逼近上课的时间，教室里也几乎坐满了人。

　　黄陶宁朝着教室门口张望了几眼，有些纳闷：“江师兄替课的话不是一贯都来挺早的吗？这都快上课了，师兄怎么还不见人？”

　　白桃摇了摇头，没说话。

　　前面位置的一个男生听见黄陶宁的话，转过头：“今天也是你师兄替课吗？”

　　“对，郑导出差了。”

　　黄陶宁又转头跟白桃讲话，一脸艳羡：“桃桃，你真的进M-1了啊？太棒了，这个项目这么厉害，你一定能学到很多的。”

　　前面的男生惊了一惊：“真的啊白桃？太牛啤了，M-1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之前我读Kiana的论文都很震惊，怎么有人能这——么厉害！”

　　白桃眉眼间染上了几分骄傲，却没应声，看似在低头认真看讲义，却很是专心地听黄陶宁跟男生聊天。

　　“我之前好像听别人说，Kiana是华人来着？唉，我要是有她一半厉害，就什么也不愁了。”

　　两个人正说着，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男生转了头，却发现教室门口依然没人进来。

　　教室里的人也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议论中，有人蓦地发现，角落里那位穿着长裙的女人已经站起了身，怀里抱着那沓讲义，一步一步走上了讲台。

　　渐渐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还吵闹不休的教室鸦雀无声。

　　纪明月扬唇笑了笑：“大家好，我是下个学期要入职的教师纪明月，今天替郑教授来上这节课。”

　　教室里寂静三秒，然后猛地炸开。

　　“卧槽！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这么漂亮这么年轻的老师，值了值了！”

　　“我室友今天竟然没来上课，我太替他遗憾了。”

　　“你说，远大允许师生恋吗？”

　　……

　　一片吵闹中，黄陶宁前面的那个男生也扭头：“这这这这是？”

　　靠，实在不怪他震惊到结巴，这让人不结巴都不行好吗？

　　黄陶宁有些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我们实验室新来的助教，今天上午我就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