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春曲渐入尾声, 没有雨的时候,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每次上山砍竹, 下来后都难免一身的汗。

  乐谣的新品菜式还没研究出来, 邱势的船只先一步回到了东陵。

  这天清早, 两方都赶了个早,乐谣带着乐全和他的一众友人, 来到了江边与邱势碰头。

  邱势邀请众人上船,乐谣在甲板上看到了他此次带回来的货物。

  两个货箱看起来并不算大, 但里面的东西却是十分满当,那些肉质饱满的虾米和干螺肉看得乐谣都双眼发光。

  乐全激动地上前, 用仅剩的左手捧起一把鱼干,反复地查看。

  邱势还是有几分-身为掌船的优越,他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等到乐全几人情绪平复了, 才故作谦虚道一句:“如何?东西还入得了各位的眼吧?”

  “可以可以, 都是好东西!”乐全点头应道。

  两方交谈了一阵,最终, 乐全这边几人凑足了二十两银子,将东西都买下。乐谣眼馋那些海货, 本想着与他们匀一匀, 但邱势知道她是买回去自家用, 便阻止了她。

  他将乐谣和荆殊叫到了甲板另一边,令船工重新称了两斤虾米和干贝肉,笑着解释道:“乐家小娘子要的东西可不能马虎,这种‘红钩’是这附近最好的干虾,咱们也算是商业上的伙伴了, 我按当地的原价给你称上十斤。”

  乐谣闻言摆了摆手,正想拒绝,邱势又道:“无需客气,这也不是凭白的礼,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要与你谈,这些便算个定金吧。”

  乐谣问:“邱掌船还想要竹筒饭?”

  “还是你聪明。”邱势笑着击了一下掌,“我希望能长期在你这儿购置竹筒饭,依旧是老规矩,明早便要五百个,乐老板觉得如何?”

  乐谣摇头:“太急了,最多三百,再多我也做不出来了。”

  邱势了然地点了点头:“行,那这次便再要三百吧,看来我以后如果要预订,得先与你打过招呼才是。”

  顿了顿,他又套起近乎:“姑娘手艺好,这竹筒饭的生意可不用愁,将来若是有人与邱某挤上了,还望姑娘给我个方便。”

  “这是自然。”乐谣点点头。

  邱势离开的这几天里,乐谣断断续续也接了两三单数量过百的生意。但是邱势是她的第一个大主顾,她也愿意卖邱势这个面子。

  但商场上情谊的分量并不重,乐谣还有自己的打算。

  “说起来,我也有一件事想要请邱管事帮忙。”她道。

  “嗯?”邱势朝她看过来。

  乐谣勾起嘴角,尽量让氛围轻松些:“是这样的。东陵码头这边的商船时有时无,我在这里讨生活,没有船只靠岸的时候便只能喝西北风。

  “邱掌船在江面上闯荡,一定能遇上不少同行,如果有机会,与他们提提锦州与东陵,便算是帮了我的忙了。”

  “这倒不难。”邱势颔首,“可是,哈哈,你也该知道,这种事可不是我随口说说就能有效的。”

  乐谣不在意地拨了拨鬓角的碎发:“我知道的,不过是聊胜于无,图一个安慰。邱掌船只管做,无论有没有用,我都感激你。”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邱势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口应下这事。

  过了一会儿,船工将称好的东西拿来,乐谣几人便下了船。

  来到她原先摆摊的地方,乐全几人也不急着走,一人要了一个竹筒饭,算是照顾乐谣的生意。

  乐全边吃着东西,嘴里还不住感慨着:“你能在此处支个正经摊子真是再好不过了,如今你们姑侄两的日子不仅越过越好,还能帮衬着我这个残废,我这个叔叔,唉,太不称职了!”

  乐全和他的这几个老友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他们知道这批货物的珍贵,对着引荐他们与掌船相识的乐谣身为感激。

  毕竟没有乐谣,这些商船就算想把东西卖到锦州,这大饼也砸不到他们头上。

  “全叔说哪里的话?”乐谣给他端上清水,“这段时间要是没有您的帮衬,我这摊子也不知道开不开得起来,你再说这些,才是折煞我这个小辈。”

  乐全听了,面上便露出憨厚的笑来。

  他看着乐谣,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生炉火的荆殊,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你现在啊哪哪都好,等再大两岁,把孩子也要了,这日子就圆满了。”

  乐谣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寻了个理由到摊前去忙碌了。

  她原本以为和荆殊表兄妹相称是极好的,但没想到这个时代只讲究同姓不通婚,乐全知道荆殊来历后,便一直将他默认成了乐谣的未婚丈夫。

  乐谣知道解释也没用,每次遇到这种尴尬的事情,便笑一笑躲过去。

  乐全几人吃完东西便离开了,他们还要回去商量着怎么分销。

  乐谣把摊子支到下午,感觉着温度有所下降,便唤了荆殊准备收摊。

  “这么早?”荆殊看着还远远未靠近远山的太阳,疑惑问道。

  “人也不多了,不如早些回去。”乐谣解释,“况且,我们还要回去准备明日的三百竹筒饭呢,这些卖不完了,留到明天也可以。”

  荆殊闻言,“嗯”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干起活来。

  乐谣看着他熟练地将木凳炉灶一一搬上推车的模样,突然间有些恍惚。

  这段时日里,荆殊的伤势显然是好全了。

  他自己没有主动提离开的事情,乐谣也没有再赶人。

  乐谣希望他留下,是有自己唯利是图的企图的——她现在特别需要帮手,江胜那些人年纪还小,轻省活计能出力,遇上重活便抓瞎。

  而荆殊不仅能力强性格好,相处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威胁,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选择。

  私心上来讲,她是不愿放荆殊离开的,每日里还会数出工钱,吊着他出力。

  但她一直不知道,荆殊为什么不自己离开。

  在乐谣眼中,荆殊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

  他随身携带宝剑与银裸子,出身显然富贵,更难得的是性格自信豁达,乐观知礼,家族底蕴必定深厚。

  这两点并没有什么不对,但奇就奇在,这样一个出身非富即贵的小少爷,竟能在乐谣家中过上这么久的苦日子,而且对着江胜这些小乞丐,也全无嫌弃之色,天天与他们打成一团,教他们拳脚功夫。

  该是怎样幸福美满的家庭,才能教养出这样享得了福,又吃得了苦的十六岁孩子?

  “乐谣,帮我递一下那边的竹筐。”荆殊一句话,将乐谣从呆愣中拉了出来。

  乐谣低下头,掩盖住双目中情不自禁的妒忌情绪,慌慌张把那竹筐抬了起来。

  荆殊接过后,眯着眼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乐谣觉得有些刺眼,抿着唇别开了脸。

  两人收拾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时,突然有一个熟人找上了门来。

  伶红带着一个与乐谣差不多大的女孩,站在她们摊前浅笑着打了个招呼:“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今日你们居然这么早便要走了。”

  “来得正是时候。”乐谣朝她们迎上去,“还好耽搁了一会,不然便要错过伶红姐姐了。”

  伶红是这附近的无冕之主,乐谣有着商人趋利避害的行动原则,虽然与她不算熟,但对着她时态度一向恭敬。

  伶红捂唇一笑:“你人小,嘴巴却这般甜,可是抹了蜜?”

  乐谣顺势道:“过几日倒是准备弄一道加了蜜糖的甜水,到时候伶红姐姐可一定来尝尝。”

  伶红温柔地点了点头。

  她人长得名言,但性格确实内敛,一颦一笑间俱是成熟女子的风情。

  两人寒暄了一小会,伶红总算提起正事。

  她把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推到了乐谣面前:“其实今日过来,主要是想介绍一个小姑娘与你认识。”

  乐谣点点头,主动去接触那小姑娘的眼神。

  小姑娘在旁边听着她和伶红说了许久话,早确定了她没有威胁,此时便落落大方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阮青。”

  乐谣笑:“我是乐谣。”

  “我知道,我早听说过你了!”阮青有些激动,“你是第一个来码头这边摆摊的女子,我一直很想来见见你。”

  “见我?”乐谣有些疑惑,目光不自觉看向了伶红。

  伶红摇了摇头:“你听这丫头自己跟你说。”

  阮青也不耽搁:“是,是这样的,我也想要在这里支个摊子,就摆在你们旁边,卖些可口的糖酥糕点,嗯……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乐谣从她这一句话,立刻将伶红今日的来意推算出了个七八分。

  她深谙打好关系的门道,不等伶红那边开口请她帮忙照顾阮青,便道:“我平时一人在这边,正愁没个女孩做伴,你能来再好不过了,我也不用总是孤身一人担惊受怕。”

  “是,是吗?”阮青听完这番话,脸顿时有些红了。

  她还十分单纯,发现不了乐谣主动示弱的意图。阅历深厚的伶红倒是看出来了,却没点破乐谣的心思。

  伶红甚至感激地看了乐谣一眼,随即便对着阮青提点道:“如此,往后你们在一处,可要互相扶持。你需得记着规矩,别误了乐谣的事。”

  “嗯,我不会的。”阮青朝伶红保证道。

  说着,她还拉起乐谣的手,约定道:“那我们便说好了,明日!明日就在这里相见,我给你带我做的酥饼。”

  乐谣笑着点点头,应下了。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伶红看出乐谣是准备归家了,便早早结束话题,带着阮青离开。

  回程的路上,乐谣连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虽然不知道阮青与伶红具体是什么关系,但很显然,阮青对于伶红有着非凡的意义。只要能与阮青结交,自然就算是搭上了伶红这个势力。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她自顾自盘算着,走到一半突然发现荆殊落在身后好远的地方。

  转身小跑回荆殊身边,乐谣疑惑问道:“……今日累着了?我来推这车吧。”

  荆殊摇摇头,避过了她伸来的手:“不用,我能推。”

  乐谣便沉默下来。

  荆殊的步子还是那么慢,她也不得不降低自己的速度。

  又走了一段,乐谣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怎么了?”

  “哼!”荆殊把头一偏,似乎想将鼻孔怼到天边去。

  乐谣想了想:“我今日得罪你了?”

  她务实道:“咱们之间有话还是说开了好,否则我该如何与你道歉,今后又该如何避免呢?”

  荆殊似乎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质问道:“你方才在那两个姑娘面前,为何说你自己是‘孤身一人’、‘担惊受怕’?”

  他瞪着眼睛:“我不是人吗?”

  乐谣这下子想起来了,一时间便有些尴尬。

  她解释道:“我方才是代入了那位阮青姑娘的处境,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到码头摆摊的这段时间,因为有你在,我从未担心过安全问题,从不是‘孤身一人’,更别说‘担惊受怕’了。”

  荆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得意地挑起嘴角。

  乐谣又道:“不过刚刚确实是我失言了……我今日给你双倍的工钱吧?”

  她说着,便抬手去摸腰上放钱的荷包。

  荆殊连忙拒绝:“唉,别别别,这倒不用了。”

  乐谣抬头:“那你想怎么办?”

  “你方才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卖甜水吗?我怎么不知道?”荆殊问。

  但他没有太纠结这个问题,反而立刻要求道:“我想喝甜甜的蜜水,得最先喝到,得比乐阳江胜他们分得更多!”

  乐谣有些无奈。

  她很难理解荆殊的想法,就跟现在这竹筒饭一样,甜水如果做出来了,他迟早都会喝到反胃。

  而荆殊的条件,居然就是这个。

  她深呼出一口气,把一整天的疲惫一起赶出了身体。呆在这种一碗甜水就能安抚的人身边,她感觉近来的种种忧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乐谣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果然听到身后荆殊在第一时间跟了上来。

  “好。”她轻声回应。

  哄完了生闷气的荆殊,两人终于顺利地回到家。

  乐谣带着家中数人点着蜡烛忙活上半个下午加整整一个夜晚,才堪堪赶在了约定时间之前,将三百个竹筒饭交了货。

  与邱势告别之后,荆殊狠狠伸了一个懒腰。

  乐谣见状,道了句:“剩下的竹筒不多了,今天卖完我们就回去,好好休息一天。”

  荆殊精神其实还抖擞着。

  他身体素质极好,就是再连轴转上三天也不会困倦。但“没事”两个字刚到喉咙,他却瞥见乐谣眼下的青黑。

  于是嘴中的话打了个转儿,再出口就变成了:“好啊,快困死我了。”

  两人回到摆摊处,将摊子支了起来之后,阮青才珊珊来迟。

  她臂上挽一个比她身子还大的食盒,发间扎两个小髻,小髻上系着的是景康城近来最流行的杜鹃绢花,与身上的嫩牙色的罗裙相映成趣。

  与乐谣打过招呼后,她招呼身后赶着牛车的老汉,布置起摊位。

  此时恰好人不多,荆殊一个人也能应付,乐谣便起身过去与她帮忙。

  “谢谢你,乐谣。”阮青小声与她说话,“还好有你在,否则我就不能来了。”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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