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是钟时天从所未有的绝望,他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赵疏遥大半的体重压在他的胸口,他连呼吸都几乎做不到,只能痛苦地揪着赵疏遥的袖子,做细微而徒劳的挣扎。

  赵疏遥像是冒着猩红地煞气,如同修罗从画中走出来。这场对峙,没有除了动手之外的发展方式。

  “时天!下来帮我个忙,这个太紧了我拧不开。”江茹在楼下喊道。

  这是一道救赎之音,因为赵疏遥在听到之后便放开了钟时天,站直了看着他。

  钟时天如获新生,满脸通红的坐了起来,他挡着胸口,那里还是疼得厉害,他怀疑自己的骨头裂开了。

  赵疏遥不说话。

  钟时天低着头,艰难地呼吸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才说:“对不起,我出言不逊,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赵疏遥还是不说话。

  钟时天不啰嗦了,他站了起来,可因为腿软,起身到一半又狼狈地坐下去,这个糗打破他所有的防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但又立刻憋住,用力站起来,快步走出房间。

  “要拧什么?”钟时天走到厨房低声问。

  “这瓶料酒,我用刀来撬都没用。”江茹说。

  钟时天接过来一拧,也没拧开,他的手像失灵了一样颤抖着,无法用力。

  江茹看着儿子几次发力都失败了,问:“怎么了宝贝,太紧了拧不开是吗?”

  “没有。”钟时天摇头,鼻音很重,“我拧得开。”

  “宝贝?”江茹皱眉,捧起了钟时天的脸,“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那么差?眼睛也是红的。”

  “没事。”钟时天不自然地撇开脸,又低下头,专注地拧料酒瓶,“厨房的洋葱味好重,眼睛被刺激到了。”

  “不要撒谎,你瞒不过妈妈的。”江茹说。

  钟时天沉默了两秒,然后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好啦好啦,我说实话,刚才我和赵疏遥打游戏,他太厉害了,都不让我,才这么一会儿我就输了五把,气得我想哭,太丢人了你还要我说。”

  “小没出息的。”江茹笑着捏他的脸,“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钟时天终于拧开了,把成果展现给江茹看,“喏,长大了。”

  江茹无奈摇头,接过料酒继续做菜。

  钟时天回到客厅,看见赵疏遥也下来了,他端坐着,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钟时天停驻了一下,没有过去,转身上楼。

  晚饭开始是一个小时之后,钟时天的爸爸钟平北也下班回家了,他看到赵疏遥时也惊了一下,认出了他。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儿高。”钟平北笑着比划了一下,“现在都成大小伙了。”

  “可不是,小时候还总跟在时天身后,时天哥哥时天哥哥的叫呢。”江茹说,顺手给赵疏遥夹了一块嫩鱼。

  钟时天低头小口小口吃饭,闻言手指发紧,微微抬眼看向赵疏遥。

  赵疏遥的神情没有变化,只说了谢谢。

  “现在关系看起来怎么生疏了?还坐那么远。”钟平北说,他们俩并肩坐,但中间隔开了两个座位的距离。

  “我吃饭动作很大,怕碰到他。”钟时天说。

  “看看这俩小孩儿长那么大了,真有种时光飞梭的感觉,我们都老咯。”江茹感慨。

  “您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年轻漂亮。”赵疏遥温和地说。

  江茹咯咯笑着,“嘴巴真甜,来,吃个大鸡腿。”

  钟平北说:“疏遥太瘦了,现在正是男孩子发育阶段,这么瘦怎么行?要是能把时天身上的肉给你十斤就好了。”

  钟时天闷闷地说:“爸爸,别这样说。”他担心赵疏遥心里介怀,毕竟和他沾上,只会引起赵疏遥的反感。

  钟平北说:“宝贝生气了?爸爸道歉,我儿子的肉肉最可爱了,一点儿都不能少。”

  “没生气啦。”钟时天说,我只是怕那位生气,唉。

  赵疏遥并没有发表意见,安静地吃饭,仪态端庄优雅,是那种让人欣赏的好孩子。

  这餐饭,就在钟家父母营造的其乐融融下结束的。

  饭后,江茹找出了一本大而厚的相册,把赵疏遥和钟时天招呼到身边,“来,看看小时候的你们。”

  钟时天根本不想过去,但钟平北热情地揽着他的肩,他还是被带过去了。

  “看这个。”江茹指着照片上的两个白嫩嫩的小孩,圆滚滚的那个像个汤圆,脸上的笑容能让人心化,在汤圆身边的;另一个则像精致的瓷娃娃,羞怯地看着镜头。

  “这是疏遥第一次来我们家拍的呢,真漂亮,怪不得时天一直以为疏遥是女孩子。”江茹笑着说。

  钟时天低头不语,他似乎听到了赵疏遥轻不可闻地嘲笑。

  “还有张,疏遥挑食不吃水果,时天一喂就吃了。”江茹说,照片上的两个小孩看起来熟络亲密了不少,汤圆叉着一块苹果喂给瓷娃娃,嘴巴张开在说“啊”,瓷娃娃张嘴咬住苹果,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这是幼儿园的运动员,你们在俩人三足呢。”

  “还有睡觉的时候,哈哈,手拉着手。”

  “时天,这是你在帮疏遥系鞋带,你学会系鞋带后总会帮疏遥,你还记得吗?”

  钟时天怔怔地看着那些颇有年代感的照片,两个小孩就像手足一样从来没分开过,几乎一半的照片他们都在牵手,笑容灿烂明媚,无忧无虑的幸福。原来他和赵疏遥有过那么美好的一段时光。

  照片翻到最后,江茹问:“时天,看了那么多照片,记起你的童年了吧?”

  钟时天抿了抿唇,轻轻摇头,“还是……不太记得。”

  瞬间,他感受到冰锋般的视线凌厉地射过来。

  “也是,你们十年没见了,相当于大半辈子了。”钟平北打趣道。

  江茹合上相册,又拿出了另一本,她看着赵疏遥,“疏遥,要不要看看你妈妈的照片。”

  赵疏遥一愣,点头:“我想看。”

  “你妈妈雅子,可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江茹边打开相册边说,“所以那时候我总喜欢给她拍照,也幸好我的小爱好,能留下那么多记忆。”

  照片上的女人秀雅美丽,一头长发乌黑浓密,风姿绰约,一袭简洁的白裙却如同圣洁的神女,明眸含水,温柔而慈悲。

  赵疏遥眼睛一瞬不瞬,仿佛是镜面,隐约有闪烁,他珍惜地轻触照片上的人,声音诚挚微哽:“谢谢您,让我能看到妈妈。”

  钟时天看向赵疏遥,他的脸上并没有隐忍的神态,也不是哭泣的表情,可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赵疏遥在哭,即使表面没有流泪,但心里一定是难过的。

  他忽然心疼了起来,可又无法说什么或做什么,只有静静地看着。

  “明天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钟平北问,“她说喜欢安静的,山明水秀,能听到鸟儿歌唱的地方,所以她走了之后,我们就带她去了老家。”

  “好。”赵疏遥轻声说,“我真不配做她的儿子,甚至连一炷香都没给她上过。”

  “疏遥,不要这么说。”江茹按着赵疏遥的肩膀,“你是雅子最爱的人,她要是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会难过的。”

  “嗯。”赵疏遥苦涩地浅笑,“您说得没错。”

  自始至终钟时天都没开口,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赵疏遥,在谈及母亲后泄露出柔软和脆弱的赵疏遥,让他不知为何,想摸摸赵疏遥的脑袋,或者……抱抱他。

  “江阿姨,照片,可以给我一张吗?”赵疏遥期许地问。

  江茹揉了揉他的头发,把整本相册都放进他的怀里,“拿去吧。”

  “谢谢您。”赵疏遥真诚的感激。

  “真的不住下来?你一个人在那边,没关系吗?”江茹担忧地问。

  “没关系,我适应了。”赵疏遥微笑着说,他起身,礼貌地微鞠躬:“谢谢您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江茹把他送到门口,“那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吧。”

  “我没关系的,您今天辛苦了一天,实在不能在麻烦您。”赵疏遥说。

  “我送他吧。”钟时天说。

  赵疏遥几不可见地蹙眉。

  “顺便去超市一趟。”钟时天换好了鞋,“走吧。”

  “那你们注意安全,疏遥,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江茹说。

  “好。”赵疏遥温雅有礼,但门一关上,一切友好荡然无存,他冷冷地看着钟时天,“抱歉,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同行。”

  钟时天说:“那我走你后面,不会烦你。”

  赵疏遥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钟时天一路和他保持了两米的距离,他们一前一后,真的就像陌生人。

  直到走进了荣昌路昏暗的路口,一切喧嚣和车水马龙都被隔绝在身后,钟时天开口:“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赵疏遥脚步稍纵即逝地一顿。

  “不会和你搭讪,不会送你东西,也不会多管闲事,你讨厌的那些事,我都不会再做了。”钟时天自顾自说,“这样并不是为了让你改观,你继续讨厌我,继续恨我,都没关系。”

  “我会照你所说的,就当陌生人。”

  “其实这样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现在才明白,我太笨了,对不起。”

  钟时天在两米开外停下脚步,“你家到了,那我走了,拜拜。”

  钟时天掉头离开了,他脸上苦楚的,泫然欲泣的神情,赵疏遥看不到了。

  而他也看不到,赵疏遥握着相册的手指,泛白发紫。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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