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南野希是典型的大和抚子式女性,奉丈夫为天,无法违逆丈夫的命令,所以她用恳求看着赵疏遥,“你的外公也来了。可以让他也进来看看吗?”

  钟时天一头雾水,“她说什么?”

  赵疏遥些许不耐:“又来了一个,南市可真小。”

  “他和我一样,也只是想来怀念雅子曾经的住所,想见见她的孩子,仅此而已。”南野希说。

  “我只给你们十分钟。”赵疏遥冷漠道。

  南野希松了口气,去给丈夫南野雄志开门,领他进屋。

  南野雄志走进来后,钟时天能明显感觉到气压一低,空气的流动都凝窒了。他的身高并不伟岸,穿着一身黑,脸上的沟壑就像刀锋留下的痕迹,眉间的川字紧锁,目光如同猛禽,他看着什么人都像是在看猎物,很少有耳顺之年的老人会像他这么有带着凶狠的严肃。

  “是他吗?”南野雄志的声音浑厚冷酷,他看着赵疏遥。

  “是的,叫做疏遥。和雅子很像,对吧?”南野希温婉地笑着,极力中和着丈夫带来的沉重气场。

  南野雄志如同有实质的目光在赵疏遥身上打量着,站在他身边的钟时天有些害怕,他第一次见一个老人气势这么强大,比电影里的黑社会大佬都可怕。

  赵疏遥却不为所动,甚至还能不卑不亢地与南野雄志对视,他不动声色地把钟时天护在身后。

  “太像雅子,也不是好事。”南野雄志说。

  赵疏遥握紧了拳头,钟时天能看出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似乎会一触即发。

  南野希忙说:“这里是雅子住过的地方,我们参观一下吧。疏遥,可以吗?”

  赵疏遥冷冷道:“只准看,不准动。”

  南野雄志把手杖沉沉一落,“无礼的小子!”

  南野希揽住他的手臂,“先生,毕竟是我们先来叨扰的,好了,别那么严肃吓到孩子。我们看看这儿吧。”

  南野雄志重重地哼了声,和南野希在房子里走动了起来。

  钟时天松了口气,靠在赵疏遥身上,“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可你外公真的好可怕!”

  “怕他干什么?”赵疏遥带他到沙发上坐下,“时天,要不你先回去吧。”

  钟时天立刻就坐直了,摇头说:“我逗你玩儿的,我不害怕!”

  赵疏遥笑了,和刚才那个冷硬的少年判若两人,他捏了捏钟时天的鼻子,“我能应付过来。”

  钟时天还是不依,“你外公不简单,起码在人头上不能输。”

  赵疏遥点点头,“那我们赢了,我们有两个半。”

  钟时天知道自己又被调侃了,发小脾气用脑袋撞他。

  两人没说几句话,两位老人又回到了客厅。

  “不繁华的城市,不舒适的房子,真想不通雅子当初为什么会离开家族来到这里。”南野雄志说。

  “现在也得不到答案了。”南野希叹息着说。

  “喂,那个,雅子的儿子!”南野雄志喝道。

  “你叫谁?”赵疏遥冷眼视之。

  “这孩子叫疏遥。”南野希无奈道。

  “我不会说中文。”南野雄志说,“你多大了?”

  赵疏遥没理他。

  南野希连忙说:“快十七岁了,生日就在这个月。”

  南野雄志的视线长久地审视着赵疏遥,过了一会儿才哼了声说:“各方面都不及格,实在令人失望。”

  “先生!”南野希着急道,“您嘴上这么说,可不也来了吗?你也是期待看到他的。”

  “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南野雄志说。

  钟时天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问赵疏遥:“他在说什么?”

  赵疏遥薄唇轻启:“在放屁。”

  钟时天:“噗!”

  南野雄志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钟时天身上,“这是谁?”

  钟时天腰背一下直了起来,他笑不出来了,这老头其实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吧?眼神太瘆人了。

  南野希说:“是疏遥的朋友,叫钟时天,是个可爱的孩子。”她转用英文说:“时天,请问有茶吗?”

  “呃……我去厨房看看。”钟时天说。

  南野雄志用一种上位者的语气说:“你难道满足于这样的生活吗?跟普通人一样。”

  “我就是普通人。”赵疏遥淡淡道。

  “再怎么说,你也有我们南野家的血。”南野雄志沉声说,“但本家不会承认你。”

  赵疏遥不屑地笑了一声,“刚好,我也不承认你们。”

  “你!”南野雄志脸颊微颤,这是发怒的征兆。

  南野希抬手给他顺背,无奈道:“先生,温和一点对大家都好。”

  “我现在还不够温和?”南野雄志瞪着她说。

  钟时天端着茶过来了,放在两位老人面前的茶几上,“请喝茶。”

  南野雄志正要消火,就拿起来喝了一口,刚入口就喷了出来,茶杯用力放下,溅出了大半,他对钟时天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钟时天被吓到了,惊惶不知言语。赵疏遥家里没有茶叶,冰箱里倒有一瓶冰红茶,他就倒来了。

  赵疏遥霍地起身,当在钟时天面前也不善地望着南野雄志,“这里是我家,你要不满意现在就离开!”

  “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南野雄志震怒,“不敬重长辈,无待客之道,雅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赵疏遥也按耐不住怒火,“你有什么资格提她?对你们没抱期望是对的,连亲生女儿都不接纳的人,真不是东西。”

  南野雄志也站了起来,手杖几乎要把地板戳破了,“马鹿野郎(ba ga ya lo)!南野日本的大家,家族的尊严有多重要,你了解吗?雅子的行为令南野氏蒙羞!”

  “既然如此,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赵疏遥厉声道,“不把她当女儿,就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两人的气焰一个比一个高,就快要动起手来。南野希的声音太微弱了,动摇不了他们,钟时天依然没听懂,但他能看出眼前的局势紧张,要是真闹下去把老人家气出病来那可就太麻烦了。

  于是他站出来了,用英语劝道:“你们都冷静下来,第一次见面好好说话……”

  “哪来的小子?!”南野雄志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来介入!滚开!”

  “该滚的是你!”赵疏遥低吼,“他是我的家人,你们不是!”

  “この野郎!(你这混蛋)”南野雄志扬起手杖——

  “疏遥!”钟时天当即抱住赵疏遥挡住他。

  “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南野希抱住他的手臂失声道。

  南野雄志没有打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血丝,如同一个厉鬼在直视着赵疏遥,赵疏遥毫不露怯。

  “我看到玄关有竹刀。”南野雄志说,“你在练习剑道对吧?拿起你的剑,和我打一场!”

  “如果你输了。”赵疏遥轻轻推开钟时天,握着他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看着南野雄志,“向他道歉。”

  这话让南野雄志有些诧异,他看钟时天的目光多了点东西,他说:“好猖狂的小子,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我南野雄志从不会输!”

  天已昏沉,檐灯照亮了庭院的一方,赵疏遥手握着竹刀,目光坚定冷毅,而在他对面的南野雄志以手杖代替剑,但他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势,即使是手杖,也让人不容小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迸发出敌意满满的火星。

  南野希焦急得绞紧了手指,“怎么会变成这样?疏遥还是个孩子啊!”

  钟时天看得也很紧张,他问南野希:“他很厉害吗?”

  “雄志先生年轻的时候拿过日本剑道锦标赛的冠军。”南野希十分担忧,“先生的剑道,是见过血的。”

  赵疏遥会败吗?

  钟时天第一次有这个念头,赵疏遥似乎从没落过下风,即使在与赵氏的对抗里并不占优,他也在以最骄傲的方式在努力着。剑道是赵疏遥引以为傲的运动,他不会输的。

  钟时天的念头还没结束,眼前的双方已经动了起来,两人同时发出进攻,竹刀与手杖碰撞出快而紧凑的响声,钟时天还没来得及跟上他们的动作,南野雄志就已把赵疏遥逼退,手杖击在他的腰上。

  “动作刻板!”南野雄志喝道,“十七岁了竟然还只会机械的挥打,南野家绝不承认这样无能的废物!”

  “我没让你们承认!”赵疏遥闪身来到南野雄志面前,竹刀从起到落不过眨眼之瞬。但南野雄志反应灵敏得超乎了年龄,他正正防住接着一个旋身来到赵疏遥身后,赵疏遥也转身顺势上前直击南野雄志的头部——

  钟时天紧张得捂住眼睛。

  只听“啪”地一声。

  又被南野雄志挡住了!

  两人竹刀相持成十字,谁也不让谁,但僵持的时间很短暂,只见南野雄志以一种诡谲的剑法连绞三下,赵疏遥竹刀差点脱手,后退一步。

  他的手腕,手臂还有腰侧在那一瞬被击中了。

  “真丢人。”南野雄志嘲弄道,“连我一个老头子都打不过。”

  “够了!先生,不要再争斗下去了!”南野希喊道。

  “疏遥……”钟时天怔忪地看着他。

  赵疏遥握着竹刀的手指松开再依次握紧,他的眼中并没有浮躁,依然冷静沉着,像刀尖的锐光,他缓缓压低了身子。

  南野雄志眼底浮现几不可见的欣慰,“怎么?你还不放弃?不管多少次你还是会输——”

  赵疏遥身形如影,竹刀不再往上盘攻击,南野雄志并不意外,手杖横扫而出。

  一声短促的撞击,南野雄志的手杖还没归位,赵疏遥疾退半步继而举刀劈下!

  这个角度距离非常刁钻,就算格挡也处于力量的弱势,南野雄志被迫后退,才堪堪挡住这一击。

  钟时天手心里全是汗水,他都开始焦躁了,南野雄志为什么总是能挡开?真让人生气!

  南野雄志也进攻了,他的攻势如同猛虎,迅猛无理,赵疏遥挡了两下,却还是被重重打到了肩膀,没有防护服,坚硬的手杖在肉体上碰撞出沉闷的声音,赵疏遥闷哼了一声,以竹刀驻地才没有跪下去。

  “疏遥!”钟时天失声道,他跑过去搀扶着赵疏遥的手臂,焦急而关切,“没事吧?你没事吧?”

  赵疏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钟时天气炸了,冲着南野雄志胡乱喊道:“你!你以大欺小!你为老不尊!你!你真过分!”

  南野雄志问:“这小胖子在说什么?”

  “已经可以了。”南野希也来到南野雄志身边,“我们回去吧。”

  “哼!令人失望的小子。”南野雄志沉声说,“你认不认输?”

  “这只是暂时的。”赵疏遥站直说,“我还年轻,我会越来越强,而你不会再成长。”

  “狂妄的混蛋!”南野雄志说。

  “你们两位,都少说两句吧!”南野希着急道,“先生,再不走我们就找不到回酒店的路了!”

  “我可不像你这么笨!”南野雄志哼声道,“今天就先到此为止,走吧。”

  他们走后,钟时天还要对着南野雄志的背影做鬼脸,然后心疼地扶着赵疏遥到屋里坐下,忿忿道:“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进来了!雅子阿姨那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他发泄完,又难过地问:“疼不疼?我看看流血了吗?”

  “没流血。”赵疏遥拉下衣服给他看,已经肿了,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大。

  钟时天简直也疼了起来,“你家有药吗?要擦药的。”

  “不着急。”赵疏遥说,他靠进了钟时天怀里,小声说,“我输了。”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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