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次日早晨,夜幕还没有完全褪去,留有一抹黑蒙浸在天空,给这座城市铺上一层昏沉倦懒的感觉。

  在落地窗边轻啜早茶的老人却并没有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他穿着深色端正的羽织,眉目是风霜所刻下的肃杀,缭绕温暖的雾气也没能融化分毫。

  房门被敲响,屋外人恭敬地说道:“先生,驻守在疏遥少爷家附近的山田请求与您通话。”

  “一大早的,又出什么乱子了?”南野雄志放下茶杯,“进来吧。”

  房门打开,男人先是鞠了一躬,才快步走到南野雄志身边,鞠躬双手奉上手机。

  南野雄志接过,“怎么了?”

  “……”

  南野雄志的眉毛从严肃地皱着,到渐渐舒展,短短不到一分钟,他竟愉快了起来,声音也是少有的笑意与轻松,“早就应该这样,你想什么时候走?……当然可以,一切随你!”

  挂了电话后,南野雄志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笑了起来,他走到窗边,俯视着这座还没完全苏醒的城市。

  “这小子,终于……”

  距离赵疏遥的生日还有三天。

  半夜两点,钟时天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为什么在自己的被窝里还要小心翼翼?因为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他缓慢地转了个向,用最轻的力道防止柔软而充满弹性的床垫震动过大,终于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钟时天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另一个人,赵疏遥眼睛紧闭着,睡颜安静美好。

  没醒。

  他安心地捻了捻被子,然后又是轻手轻脚地走到电脑前,唤醒屏幕。

  是一个视频暂停的画面,背景是晴朗的天空和干净的操场,中间只有一个人,就是钟时天。

  他确认耳机插上了,再点开始,画面动了起来,视频里的钟时天跟着柔和却不失节奏感的音乐舞动着,是他擅长的popping,却也杂糅了breaking的动作,这是他的新尝试,看着视频里流畅跳出down rock的自己,钟时天都不要脸的被帅到了。

  这是他摔了无数次和被阿又那个混蛋嘲笑了无数次的成果,结果让他很满意。

  这支舞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钟时天自编的。

  他要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赵疏遥。

  它的名字是《unchanging love》,不变的爱。

  欣赏了几遍后,钟时天点开对话框,一连串发了十个屏幕震动过去。

  很快得到了回复。

  阿又:永恒的!时光!天使!

  阿又:大半夜的干嘛呢?!

  十天:【中指】

  十天:我今天录了超级完美的一遍,发给你帮我看有哪里要改的,然后再帮我修一下杂音。

  十天:【发送文件】

  阿又:我的u盘都要被你塞满了【抠鼻】

  十天:【可爱】【可爱】

  阿又:挑不出毛病了,明天我拿去刻碟,你早上过来拿吧。

  十天:早上不行,要陪疏遥吃早餐和写作业。

  阿又:……

  十天:他最近好黏我,难道进入热恋期了?

  阿又:够了,别说了,你们什么时候不热恋?真齁。你有时间的时候联系我。

  十天:好哒!请你吃东西!

  阿又:快去睡觉。

  十天:晚安~

  早上,钟时天是被钟时年的敲门声叫醒的,自从Augus离开南市后,钟时年的作息就变得规律了很多,这几天的早餐都是他负责。

  “冬天的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怎么还不起来?”钟时年催促道。

  钟时天慢吞吞地睁开眼,他昨晚大半夜才睡,现在还没睡饱,钟时年说什么他听不清,只听得出嗡嗡嗡,他逃避地一翻身,躲进了一个胸膛里。

  “时年哥在催。”低沉的声音过于温柔,赵疏遥的手摸到了钟时天的脸,温热细腻。

  “困……”钟时天的呢喃带着梦呓的含糊,声音都没有从嘴里出来,又闷又哑,是无意识的撒娇。

  “那我去和他说。”赵疏遥轻轻把他推开,在他的鼻尖亲了下,起床去开门。

  但他一起身,钟时天也跟着睁眼了,身边少了一个人依偎,睡意也跑了。

  钟时年今天做的是西红柿肉酱烩意面,昨天吃的是奶油蘑菇烩意面,前天是海鲜烩意面,钟时天作为一个不计较吃但早餐还是喜欢豆浆包子油条的人,看着着摆盘漂亮的早餐不免叹息。

  “怎么又是意面?”他眉梢眼尾都往下掉,“哥,你是不是只会做这一个?”

  “我看橱柜里的意面条比较多。”钟时年说,“我不是换了挺多花样了吗,不好吃?”

  “倒不是。”钟时天卷了卷,塞嘴里边吃边说:“再怎么换也改不了我们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的本质。你以前不怎么吃西餐的啊。”

  钟时年吃了颗西兰花,随口道:“Augus喜欢吃。”

  钟时天迟钝地抬起眼看他,“啊?”

  赵疏遥也投以意味深长一瞥。

  钟时年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但依然面不改色,“他来我那儿做客的时候学了一手,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这也不是饭啊。”钟时天嘟嘟囔囔。

  吃完早餐后钟时年有事出门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俩,赵疏遥忽然问了个问题:“时天,钟叔叔和江阿姨对同性恋很反感吗?”

  钟时天奇怪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但还是先回答:“之前从没谈过这个话题,但他们俩都挺开明的人,应该不会反感的。”

  赵疏遥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还是感到疑惑,“那为什么……”为什么钟时年没有向家里出柜?

  “怎么了?”钟时天问,他还不清楚钟时年和Augus有一腿的事,便理所当然想到了另一边,“难道你是想……坦白吗?”

  赵疏遥:“嗯?”

  钟时天有些忸怩,手指也勾在一起打搅,“其实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坦白还太早了一点……不是我不想,我之前也上网查过一些资料的,大家都说不能一时冲动,最起码要等到经济独立之后……”他怕赵疏遥以为他想逃避,所以不安得很。

  “我没有这样想。”赵疏遥失笑,“现在确实不是适合的时间,等以后……”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和钟时天的以后,是多久的以后?

  钟时天正认真听着,对他的中止感到不解,“以后怎么了?”

  “没什么。”赵疏遥闭了闭眼睛,“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

  “当然啦。”钟时天弯着眼睛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之后就是学习时间,这是钟时天放假以来第一次接触作业,山一样的试卷得到了具象化,钟时天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哀嚎一声退堂鼓咚咚敲响。

  于是赵疏遥放下自己的作业选择帮助钟时天的这点善意得到了无限的放大,钟时天感动得当下就要把自己嫁给他了。

  中午李阳立来找赵疏遥了,往常钟时天会用眼神语言还有幽幽的怨气挤兑这个破坏二人世界的家伙,但今天李阳立成了救火英雄,他一来,钟时天终于有机会独自行动了。

  “你先回去吧,我做完大扫除再过去。”钟时天说。

  “我可以帮你。”赵疏遥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李阳立已经到你家门口了,让他等着多不好。”钟时天为难地说,“没事儿多,我会尽量快的打扫完。”

  赵疏遥听他软言软语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离去。

  钟时天躲在窗帘后看着他走远,才拿出手机联系阿又,得到地址后立刻套上外套出门。

  弄赵疏遥的生日礼物,简直跟当卧底似的。

  地点是在离钟时天家挺远的电脑城,阿又在附近兼职,正巧认识了精通电脑的朋友,钟时天礼物成型的工程交给他包办了。

  打车过去花了十多分钟,见到阿又又去了五分钟,钟时天急匆匆的,活像赶着投胎。

  “我说你急什么?”阿又递给他一支马克笔,“给你的作品写名。”

  钟时天才第一次认真看着这块平平无奇的光碟,里面刻着他力所能及的,最诚挚的真心。

  急躁在这时平缓了下去,钟时天咬开笔帽,郑重其事地在上面写下:

  To 疏遥 Unchanging Love

  他爱不释手的从各个角度看着这几个字,满足地笑着。

  “真够齁的。”阿又嫌弃地说。

  “谢啦。”钟时天捶了下阿又的肩膀,“下次请你吃东西。”

  “下次又下次,干嘛不现在请?”阿又说。

  “现在真不行,疏遥还在等着我呢。”

  “你们天天见,差这一时半会吗?”

  “最近疏遥好像特别差。”钟时天说,“他这几天好像特别离不开我,吃住睡都要在一起。”

  “睡?”阿又探究地看着他,“你们俩该不会……”

  钟时天瞪着眼高声呵斥他的想象,“别乱想!我们清清白白的!”

  除了最后那步其他能做的都做了的那种清白。

  “你最好是。”阿又皮笑肉不笑道。

  钟时天没和他贫太久,很快又往回赶,但回程不太顺利,拦了几次车都被别人截胡了,之后甚至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他寻思这里也不是什么郊区吧?怎么打个车都那么难。

  但现在重点不是车子,而是——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出现在赵疏遥的面前!

  他们俩大概心有灵犀,钟时天刚哀叹,赵疏遥的电话就打来了。

  “时天,你怎么还没过来?”

  钟时天在马路边彷徨,干巴巴地答道:“还、还没好。”

  “还要多久?”赵疏遥声音低了下来,“我有点想你了。”

  谁能扛得住冰山服软?即使钟时天所了解的赵疏遥并不冰山,但他还是没骨气的荡漾了,说:“我马上就过去,你再等等。”

  此时前方绿灯亮起,车流驶动,喇叭声行驶声此起彼伏。

  赵疏遥的声音立刻变了一个调,“你家怎么那么吵?你不在家?”

  钟时天连忙糊弄,“我、我在看电视呢。”

  “你以为我傻吗?到底在哪?”

  钟时天深知挣扎无用,只好如实说了地址,他以为赵疏遥会问他去那里干什么,可没想到赵疏遥直接说“我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打到车很快就过去了。”

  赵疏遥已经挂电话了。

  十五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雷克萨斯停在了钟时天面前,后座门打开,赵疏遥坐在里面。

  “这不是……”钟时天看着车很眼熟,主驾驶的窗落下,司机的脸就更眼熟了,钟时天的手机就是被他抢走的。

  “请上车。”司机冷酷道。

  钟时天懵懂地上车了,他小声问赵疏遥:“这不是你外公的人吗,你可以使唤吗?”

  赵疏遥语焉不详的嗯了声,他握住了钟时天的手,这家伙在外面傻站了好久,总是热乎乎的手心都冰凉凉的,赵疏遥紧紧扣住,把自己的温度全传递过去。

  “你来找杜昊了?”赵疏遥问。

  钟时天一惊,“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提过,他在这一带打工。”

  钟时天深感赵疏遥和钟时年其实才是亲兄弟。

  “去找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赵疏遥又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钟时天低下头说,此情此景像极了妻子抓包出轨的丈夫。

  “什么事都要告诉我。”赵疏遥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和你一起来,就不会浪费了那一个多小时……”

  “怎么了嘛?”钟时天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就分开了那么一会儿会儿,又不是见不到了。”

  见不到了……

  这四个字似乎对赵疏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握着钟时天手的力道骤然收紧。

  “不会见不到的。”他像是自言自语。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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