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叶嘻嘻又气又急。

　　抱着尾巴吧, 害怕, 给她一万个胆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与蛇共舞。不抱吧，要命，这黑水池不知多深呢，再往下，深海恐惧症都要逼出来。

　　乍听他说话，脾气上来, 抱住尾巴就是一阵晃。

　　“圈着我的, 是不是你的尾巴，敖潜！”

　　粗长的尾巴抖了抖, 松开又圈紧。

　　下面的家伙没说话。

　　连个泡都不冒。

　　叶嘻嘻等半天，以为是自己声音不明，下面听不清。她虽适应了水中呼吸，但还没掌握发声诀窍。

　　女孩苦恼着苦恼着，扣扣脸, 眼睛微眯，“你既在水中好好的, 还有力气来欺负我, 想是没事了。宝宝要上岸啦, 敖潜你这样活泼, 不如用尾巴送我上去。”

　　说完蹬两下水，奋力往上刨。

　　这会儿镇静下来，身体没有方才紧张，配合轻身诀, 竟还真让她刨成功了。

　　叶嘻嘻现下只套着一只鞋，光着的那只脚，白皙小巧，浮上去后踩了下蛇尾借力，又嚣张又跋扈。

　　心中暗骂他。

　　她幽幽摆动身体，纱衣像透明的水母，忽上忽下。

　　笨拙的动作渐渐灵活，舒展的臂、柔韧的腰协调摆动，像极了一条活泼的鱼。

　　水下的男子静静观望。

　　逐渐生气。

　　在女孩即将冒头离开时，冷不丁伸长尾巴，很凶地圈住那细得不可思议的腰肢，像野兽圈住猎物一般迅捷。

　　拖着往下时，又小心翼翼的，无比轻柔。

　　甚至蠕动肌肉蹭了蹭她。

　　叶嘻嘻，“……”

　　她就知道！

　　这厮就是个气性十足的呆子，她不动弹么，他就能僵持到海枯石烂。她若反抗，像之前来叶府退婚时那般，看着乖乖的，竟还会变脸吓唬她。

　　真真气死人了。

　　叶嘻嘻气得左一口气右一口气，咕咚咕咚吐水。他圈她到下面，竟还置在一旁，不肯靠近，哪有这样可恶的呆子。

　　索性目的达到，她略休息一番，查探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运转所剩不多的灵力护持视野，女孩才看清周遭一切。

　　说实话，挺渗人的。

　　渗得她脚趾都扣起来，差点扣出的一套三进三出的富贵宅子。

　　视野可见范围，全是黑

　　色巨尾。

　　纠纠缠缠，横来直去，极缓慢地蠕动，占满整个水池底部。四周的水不流动，死了一般，什么活物也见不到，只有渗人的腥和粘充斥感官。

　　这巨大的尾巴牢笼，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只大乌贼不小心钻进狭小铁皮罐头的景象。

　　而她则是更不小心掉进来的虾米。

　　被团团困住。

　　“敖潜？”

　　叶嘻嘻叫了一声，老实道，“这里好黑……我好害怕，我们出去好不好？”

　　尾巴松开。

　　渐渐不动了，似放她走。

　　她扒拉两下，顺着往前，不小心吃进一口粘稠的液体，整个人难受得弯成团子。这腥稠的东西不不太对，有腐坏的气息，会侵蚀识海，他……身体肯定是不好的。

　　叶嘻嘻养过那么些动物，一想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点，难受得紧。

　　“我看看你……好不好？”

　　女孩哄道。

　　又游一段，面前的尾巴忽然扭在一起组成屏障，拦住去路。她轻轻触碰，很小的指像拨弄他掌心那般，轻挠鳞片，“你不疼么？”

　　“疼……”

　　“不想抱抱我么？”

　　巨尾颤了颤，丧丧移开。

　　当然想了，好想的。

　　叶嘻嘻穿过尾巴空隙，才见着他，眼睛便红了——男子在水下，身形暴涨，像极了神话中一口气喝干黄河和渭河的巨人夸父。

　　他上身是人，巨若海神，下身是尾，巨尾粗不可量，长得寻不到尖。

　　往日只觉他高，又呆。

　　空有一张远超天人的脸。

　　今日却终于明白男子缓慢温吞的原因——海神摆尾，生出的浪潮吞没船只，击碎岛屿，席卷陆地……

　　敖潜若活泼。

　　那修罗海不是天天海啸？

　　叶嘻嘻深出口气。

　　现在，她就算把头发竖起来增加身高，也只有他手指长。

　　这样的她要怎么抱那样的他？

　　男子青白的人身在昏暗的水中，诡谲妖异。

　　经文般的淤点从腰一直延伸到耳后，密密麻麻，凶戾四溢。他背对着她，垂着头，玉质金贵的指异化成兽类的爪子，布满鳞片，畸骨暴起，上面还绕着丝丝黑气。

　　她游过去，想看他正脸。

　　他伸手扑蝶一般捉住她，轻拢着生怕伤到，声音却冷极了，“我很丑。”

　　“我美就

　　够了呀。”

　　她在他掌中，想起如来佛和大圣爷的五指山趣事，笑了笑。

　　“我初见你，你美极了，我还嫉妒来着，现在可好，又只剩我独美了。”

　　他没动，想是变丑之后性格走了极端。

　　没那么容易哄了。

　　女孩张臂，啪叽一下抱住爪子尖，黏糊道，“潜哥哥，这样抱你，会好一点么？”

　　突生狰相，又兴腹欲的龙神殿下自暴自弃，以为再也没脸见自己的嘻嘻。此刻让女孩绵软的身子握住指，硬邦邦的心顷刻软了。

　　他变回正常大小，曳着长尾在水中默默看她。

　　“你当真不嫌我么？”

　　叶嘻嘻定睛一看，抖了抖，嗫嚅道，“嫌是嫌的。”

　　他甩尾卷住她，从腿一直到腰，渐渐收紧，“嘻嘻……”

　　他委屈起来很好玩。

　　女孩笑一笑，揪揪他的尾巴，小声商量，“除非以后你偷偷给我看……你现在的样子。”

　　敖潜偏头，狰狞的獠牙收短一截。

　　澄黄的兽眼吓到褪色。

　　“你方才不是……害怕么？”

　　叶嘻嘻脸一红，不知如何同他解释。单独的蛇蛇就很可怕，动物园里隔着玻璃箱她都不敢靠近，生怕被咝一口。

　　可是人身蛇尾就很可以。

　　甚至让她……有点，咳咳，兴奋。

　　女孩望着缠住身体的灵活黑尾，抿抿唇，鬼使神差心有魔障一般，伸手捏住摆动的尾尖。

　　敖潜抖一抖。

　　她也抖一抖，缩缩脖子又捏一下。

　　龙神殿下受不住这等刺激，最后一截獠牙都给吓回去。颤着尾巴，哆哆嗦嗦来捉她手，“唔……不要……不要捏……嘻嘻……”

　　“潜哥哥。”叶嘻嘻靠近些，抬头望他，“你好美呀。”

　　浑身乌青淤点，长着人族审美以外尾巴，脸还凶神恶煞的敖潜怔了怔。

　　半晌，他吐出两个泡泡，疑惑道，“真的吗？”

　　“真的呀！”

　　叶嘻嘻脚趾扣在一堆，左脚搓右脚，仿佛苍蝇搓手手。搓自己的jio还不够，暗戳戳开始搓男子的黑色尾巴。

　　本来怕被嫌弃的敖潜小可怜猛地收回尾巴，盘成一圈，惊道，“你做什么？”

　　他的尾巴，小龟都没碰过。

　　确切地说，整片修罗海，整个灵气大陆上下五十万年，敢这么搓龙神

　　尾巴的人，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如果不是敖潜呆呆的，心里满满是她。

　　叶嘻嘻这厮，很可能在水中直接变成鱼饲料。

　　嘤！

　　女孩咬咬手指，深知某些癖好不能暴露得太显，否则日后没得rua，于是眨眨眼天真道，“我没见过么，不小心就……唔，弄疼你了吗？”

　　敖潜退一下，缓过劲来，又游上前摸她脑袋，“……没关系，下次莫碰了。”

　　尾巴受激会散出毒液，若等鳞片张开，她这样弱的身子怎受得住？

　　他一靠近。

　　小姑娘便低头偷瞧——人身蛇尾交接处，鳞片从下到上，逐渐变小，最后几乎是米粒一般。颜色也从雾沉沉的黑退成浅薄的银白。

　　有腹肌。

　　有人鱼线。

　　甚至还有传说中的鲨鱼肌。

　　配色还是最高级的黑白渐变！

　　阿伟死了！

　　阿伟走得毫无遗憾！

　　她讷讷点头，仿佛听进去了，其实男子的话连左耳朵都没进。敖潜摸摸长出畸骨的脸，眼神暗了暗，小声道，“嘻嘻，我好像变坏了，再待你身边恐会伤着你……”

　　叶嘻嘻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回神。

　　抬头看着敖潜，眼中蓄满泪，“有坏人要害我的，若你不在了，我哪日被害了怎么办？那样你就再也找不着我了……”

　　敖潜顿了顿。

　　眉心的戟形红印飞出一点白色的光。

　　“我在你身上放缕神识……”

　　叶嘻嘻猛虎转身，躲得飞快，“你敢走我恨死你！”

　　恨这个字。

　　她非第一次说，为了加重语气，还咬牙切齿哭出两滴泪。男子伸手，轻声唤，“嘻嘻……”眸光触到自己丑陋锋利的爪子，又扣住手指，背过身去。

　　“你以为我愿么……”

　　他好不容易上岸，寻到她。

　　又如何肯放了她。

　　叶嘻嘻握住敖潜可怕的龙爪，轻放到脸上，笑得极甜，“瞧，你控制得住，日后还能帮我削果子呢。”

　　男子还是不愿。

　　叶嘻嘻只能从后面紧紧抱住，贴着宽阔冰凉的背，蹭了蹭。而后小手摩挲他腰间细白的鳞，发出有点不是人的喟叹，“潜哥哥，不要离开嘻嘻……嘻嘻不能没有你。”

　　敖潜震了震。

　　过了很久很久，女孩都没有松手的迹象。

　　甚

　　至还一片一片，顺着rua起了他的鳞。

　　龙神狰狞的脸又柔了几分，龙爪轻轻拢住女孩不安分的小手，曲起指节揉了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嘻嘻一笑。

　　开心死了，啵唧一口亲在男子后背。

　　这猖狂的一吻，带着亢奋纯然的金鳞之欲，烫得乌黑的淤点不要命地跑。敖潜背心刺痛，而后身体骤松。

　　尾巴都舒服地散开了。

　　叶嘻嘻伸指碰了碰亲过的那块肌肤。

　　心中正纳罕，淤点又重新跑回来，只是颤颤巍巍的，就很怕她……不过好像又在勾引她！

　　仗着四下无人。

　　如何胡闹也不会被别人说道。女孩接连噘嘴亲几口，把淤点吓得四处乱跑。敖潜本来还能好好立着，让她多闹几次，竟僵直着尾巴直直往池底沉去。

　　叶嘻嘻吓一跳，赶忙抱住了。

　　“敖潜，敖潜，你没事吧？”

　　他偏过头，耳朵尖红红的，嘴角收着没说什么。等重新恢复体力，便抱着女孩缓缓游出水面，脱离无边深渊。

　　龙神殿下弱弱伏在岸边，背对着她小声道，“坏嘻嘻。”

　　月已西垂，日渐东升。

　　此刻的天幕日月星辰同辉，朗朗清清，十分动人。她在清新绮丽的天光下，默默瞧他——敖潜真的好像美人鱼啊。

　　那样美的人身，那样奇特的尾身。

　　还有那天真直率又闷闷的性子。

　　此刻浮在岸边，黑色鳞尾在寒气缭绕的水面起伏错落，像极了早晨浮出海面遥望岸上的小美人鱼。

　　充满希冀最后又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

　　多可怜啊。

　　她挺挺胸脯，也学他伏在池边，“潜哥哥，你到底是什么呀？”

　　“龙。”

　　“龙？”

　　他以为她会很惊讶，继而很害怕。

　　结果女孩怔了怔，竟然来扒拉他脑门，“你的角呢？”天呐，蛇的话只可以rua尾巴，龙还可以rua角角！

　　龙角哎！

　　龙、角、哎！

　　敖潜脸都被摸红了，只能默默用爪子捉她小手，“还……还没长出来。”

　　“为什么？”

　　“……我还小。”

　　叶嘻嘻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闪。

　　或许也比稍后破出海平面的太阳还亮。

　　她磕磕绊绊道，“那等你长出来，能不能给我摸一下？”

　　男子

　　点点头。

　　又补充道，“……就一下。”

　　叶嘻嘻嘤一声，眼睛水雾雾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

　　小龟好不容易爬出门槛，就看到自家殿下和叶嘻嘻趴在水边说话。

　　女孩长得极妖冶，笑起来更是引得人吸气。偏对着敖潜的时候会笑出一股奸诈娇气的可恶，美则美矣，总有些跋扈。

　　而他的亲亲殿下，似乎很爱她这样跋扈。

　　声音虽冷，眸光却总柔柔的，一触到女孩的笑便会扭一扭尾巴，恨不得一口把人包在嘴里，舔个够本。

　　她学着他摆尾巴，两只脚拼命打水。

　　一会儿嘴巴沉到水中咕咚咕咚吐水，一会儿撩起水来，往男子身上泼。

　　敖潜笑着，每笑一下就会朝她更近一些，丝毫不在意那些泼过来的冷水。眸光也好，鼻唇也罢，全想贴住她。

　　小龟坐在门槛上，静静看两人秀。

　　看着看着，就生出随便吧，孩子大了，由他们去了的心思。

　　叶嘻嘻可恶归可恶，总能叫殿下开心。

　　作为一个人族，看过龙神真容既没有被吃掉也没有陷入疯狂，反而好像特别快活……真乃神人，恐怕灵气大陆找不出第二个比她心大的。

　　小龟托腮凝视。

　　看够了，默默拐弯离开通天苑，不打扰两人。

　　他一走，女孩转转眼睛，搂住敖潜脖子，“潜哥哥，宝宝要睡觉觉，你抱我回房房好不好？”

　　她就不信，四个叠词还暗示不了。

　　敖潜怔了怔，“天亮了，你还睡么？”

　　叶嘻嘻气得不行，伸手捏他脸，“呆子！”

　　注孤身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