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探病

　　出了医院, 叶黎带着叶宁宁找到了一家酒店下榻。

　　叶成枭给她转了二十万, 说是拜托她照顾孩子的抚养费——这笔钱对她而言，算是一笔“天文数字”。但她还有几千元的积蓄，暂时不想动这笔钱, 干脆就以孩子的名义建立了个账户, 把叶成枭给她的钱先存放在里面。

　　下榻酒店是经济实惠型的青旅，她定了个包月套餐, 但是一日三餐需要自己解决。

　　毕竟是第一次带孩子, 叶黎还有些手忙脚乱。

　　安顿好了行李以后，她才带着孩子去了婴幼儿商品店，买了一些日常用品。

　　宁宁吃不惯外面的那些西餐, 叶黎就找了一家华人超市，买了点食材做中式晚餐给孩子吃。

　　洋葱炒鸡丁、咖喱牛排，可乐鸡翅、还有一碗奶油蘑菇汤——这些都是她在辗转各国比赛的时候，学会做的当地“简易中餐”。

　　外国的灶头火候不够, 叶黎用的不是太习惯, 煲汤弄了很久，才堪堪做好一碗。

　　切洋葱的时候, 不小心被熏着了眼睛, 感觉有些涩涩的酸, 眼眶不禁红了起来，有泪滑过眼眶。

　　叶黎把手洗干净了，擦了擦眼泪，才把做好的一桌菜端上了案, 叫唤来了娃娃。

　　“还是妈妈做的饭最好吃！”

　　小团子吃的津津有味，粉红色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叶黎笑了笑，她整干净了一条毛巾，给孩子擦了擦嘴边的咖喱酱。

　　叶宁宁的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从前是那么的想妈妈，想到梦里也全部是妈妈。

　　现在，她只想把妈妈的每一个动作都烙印在脑海中。

　　叶黎还不习惯被孩子这么盯着，不禁问道：“宁宁……妈妈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也很快改变了称呼，知道要在孩子的面前扮演好母亲的角色。

　　“没有，妈妈的脸最好看了！”叶宁宁小嘴儿甜甜的，“爸爸看到你这样做饭给我吃，肯定很高兴。”

　　叶黎脸上一红，她想起了叶成枭的那句话来…“做我女朋友。”

　　一个正当红的人气偶像对她怎么说，这个提议让她很心动——不，甚至可以说是心动的无以复加，好像一场美梦从天而降。

　　可是……他真的喜欢过自己吗？

　　叶成枭根本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人吧？又怎么谈得上喜欢呢？

　　叶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叶成枭怎么看，都只是为了孩子着想而已。

　　毕竟，叶成枭对叶宁宁是百分百的疼爱。为了这个孩子，他做父亲的人，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吧？

　　她，是叶成枭合法拥有亲生女儿的途径。

　　她亦不过是这个“家庭关系”中，被凑出来的那一个母亲。

　　对叶成枭而言，成家和婚姻都不是关键，好好养大叶宁宁，才是他最看重的部分。

　　她第一次见到叶成枭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这个男人约莫是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了女儿身上，所以，他也会爱屋及乌。

　　好像是一场梦，梦中自己中了个最幸运的大奖，却不知道怎么站上领奖台。

　　叶黎叹息一声，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女孩，可以两眼一闭享受这幸运大奖加冕于身，曾经身为国际冠军的骄傲和自豪，甚至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于是乎，她想从他们的“女儿”身上，寻找到一些安慰。

　　吃过饭以后，叶宁宁就窝在了妈妈的怀里，和她一起看意大利语版的《海绵宝宝》。

　　“宁宁，”叶黎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你的爸爸妈妈……就是五年后的我们，是怎么样的一对夫妻呢？”

　　这是个好问题。小团子想了一会儿，“爸爸很喜欢做饭给我们吃。”

　　叶黎愣了愣，“你家里是爸爸烧饭的，不是我烧饭？”

　　“妈妈你的腿不能走路，本来就是爸爸烧饭的。”小团子就把妈妈摔断腿的始末说了一遍。

　　叶黎呆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可怖事实：原来三年后的自己，会从高高的亚威上摔下来！

　　“……还有啊，爸爸一般都不让妈妈你做家务活的，”小团子板着手指头，开始数落起他们的日常：“妈妈你想吃什么零食，爸爸都会去买。妈妈你不太能走路，但是爸爸也会给你买四季的衣服。爸爸说妈妈你穿起白裙子来最好看了……”

　　……叶黎仔细分析了下孩子的话，原来在这个家庭关系中，她一直是叶成枭照顾的对象。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三年后残疾的她，还能得到叶成枭的爱呢？

　　在她的观点里面，爱情都是赛场上的棋逢对手，而不是一方尽情付出，另一方尽情索取。

　　这种不平等的家庭关系，究竟是怎样保持平衡的呢？

　　叶黎实在想不明白，追问道：“宁宁，除了这些事外，还有什么地方是我照顾你爸爸的？”

　　“有，爸爸常常失业，是妈妈你经常帮他找一些零碎的活儿干的。”小团子说的头头是道。

　　“那，你爸爸妈妈吵过架没有？”

　　“有，妈妈你骂过爸爸工作没个定性，爸爸也说过妈妈你不太爱动……”

　　在小团子眼中，爸爸妈妈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而已，有相濡以沫的亲情，也有吵架的争执。

　　叶黎更不明白了，“那，你爸爸他有没有嫌弃过妈妈什么事都不会做，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叶宁宁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想，“妈妈，我也给爸爸带来许多麻烦，但爸爸也不会嫌弃我呀，当然也就不会嫌弃你的。”

　　“为什么呢？”叶黎想不明白。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小团子脱口而出，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吗？

　　——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永远不可分割的亲情，把三个人牢牢联系在一块。

　　叶黎则动容。

　　是她想太多了，亲情本就是伟大的羁绊，她不能以自己的经历，去忖度别人的家庭。

　　——说起来，她出身武术名家，父母都曾经是跆拳道省级冠军，而在那个荣誉赫赫的家庭中，孩子的成就才决定了家庭地位。

　　她小时候的练武天赋不怎么突出，爸爸妈妈偏爱的就是两个哥哥。

　　当她长大以后，有一次在赛场上输给了七岁的妹妹，爸爸妈妈就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妹妹。

　　作为叶家的孩子，想要得到父母的夸赞，必须不断地用能力来证明自己。

　　冠军和奖杯，才是他们能赢来自尊的唯一方法。

　　稍微有点儿失误，她就会迎来父母的当头棒喝，好像自己丢了家族的脸面。

　　而在这样一个功利性家庭里长大的她，很容易把感情等同于成就——你得到了多高的成就，才能得到多少的亲情。

　　所以，一旦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用武之地的“废人”，就很容易把过去的一切都否定掉。

　　甚至否定家庭的存在感，否定自己享受一切感情的权力。

　　而事实上，她的父母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尿检阳性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她遭到国家队的重罚，父母也宣布和她断绝关系。

　　“我叶茂僵再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父亲的话，她还记得，她成了叶家的耻辱，所有人都想和她切割干净。

　　从那之后，她就变了。变得自卑又敏感，自尊又疏离，陷入了自我怀疑的陷阱中，不可自拔。

　　原来……

　　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怪不得她总是踽踽独行，也总是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吞下。

　　——父母没有教会她除了比赛、上进心、冠军、荣誉心以外的东西。

　　所以，她自然不明白叶成枭为什么对自己好、为什么宁愿和她这种人一起生儿育女。

　　“妈妈？”叶宁宁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在想什么呢？”

　　叶黎这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笑话自己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妈妈刚才想你爸爸。”

　　“妈妈，你一定很喜欢爸爸的吧？”小团子看出了她的心思。

　　叶黎点了点头，她问道：“宁宁……你爸爸他……喜欢喝什么汤？”

　　“妈妈是想煲汤给爸爸喝吗？”叶宁宁来了精神，“我爸爸最喜欢喝猪脚汤！”

　　“那好。”

　　叶黎打定了主意。

　　她甭管过去如何，那些都是不可改变的伤痕。

　　未来和当下，她是一定要好好把握住的。

　　****

　　第二天，叶黎就煲好了一锅汤，带着孩子去医院探望叶成枭。

　　来之前，她特意给曹小兵打了个电话，曹小兵心领神会，提前支开了一切无关人员。

　　但医院前的媒体记者，曹小兵是驱赶不了的，只能让叶黎自己多注意一些，别被人抓到小辫子。

　　很快，叶黎就带着孩子进了医院。

　　一路上，她们母女两人乔装打扮躲避各路人马的注意，简直跟特工一样。

　　曹小兵看她到了，也吐槽了一句，“我真没想到，叶哥他真的把宁宁交给你来照顾。”

　　而叶成枭是一夜没睡好，早就起床等着她们。

　　看到女儿好端端地出现在眼前，叶成枭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叶黎，你辛苦了。”

　　他其实是不放心女儿跟叶黎走的，毕竟是心肝宝贝儿，生怕出一点点岔子。

　　现在看样子，小团子和妈妈相处的很不错。

　　威尼斯现在是雨季，叶黎给孩子换了一身防雨的装备，孩子脱下外套，一点儿淋湿的地方都没有，女人照顾孩子果然比他这个男人强得多。

　　叶黎笑道：“我不辛苦，宁宁她很懂事。昨晚还帮我一起炖了汤。”

　　“爸爸，你喝喝看，这是妈妈给你煲的汤。猪脚是我洗干净的！”

　　叶宁宁迫不及待地替妈妈邀功。这可是猪脚红枣汤！爸爸的最爱！她帮妈妈打的下手！

　　“我尝尝看。”

　　叶成枭老远就闻到了猪脚汤的香味。

　　叶成枭不方便举着筷子，于是叶黎就用勺子舀了一勺，再轻轻递到了他的嘴边。

　　咕咚——鲜美的汤汁入肚，叶成枭不由得身心都舒坦起来。

　　他是苦孩子出身的，自小就没享受过别人的照顾，现在，有个女朋友送汤喝，这感觉非常不错。

　　叶黎则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叶成枭性感的薄唇一开一合，她不敢注视着他俊俏的侧颜，就稍稍把目光移到了手边。

　　期间，心跳的更是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训练的时候，师兄受了伤她也帮忙喂过水，也没今日这般紧张。

　　叶黎想了想，把原因归结于叶成枭实在太帅。

　　估摸叶成枭这个颜值搁在他们一线运动员的队伍里，那也堪比流量小生招揽人气。

　　直到一碗汤喝完了，叶成枭才道：“你煮的汤比我好喝多了，宁宁昨晚喝没喝？”

　　“没有，这猪脚汤是妈妈特意给你做的。”叶宁宁道：“我喝的是妈妈做的蘑菇汤，法国料理餐厅里吃的那种。”

　　叶黎笑道：“孩子不喜欢喝这种汤，她就爱吃甜甜的东西。”

　　叶成枭点了点头，“你也别太惯着她了，她的牙齿还在发育，不能吃太甜的东西。”

　　叶宁宁哼，“爸爸你连糖果都不准我吃……”

　　不过她很乐意地看到：爸爸和妈妈今天相处的比昨天更加融洽。

　　说起来，叶黎之前也跟叶成枭吃过几次饭，但直到今天，她才慢慢明白他的性格秉性。

　　——叶成枭是个没什么心眼的，粗神经，大大咧咧，有话直说，一根筋的东北爷们。

　　而这种人身上，有一种格外稀少的阳光灿烂，也俗称是没心没肺。

　　然而，只要他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就会全心全力地去做好——比方说抚养女儿这件事上。

　　喝完了汤，叶成枭就跟她聊了聊孩子接下来的生活问题，两人很快达成了一致：

　　接下来半年的时间，叶黎会代替叶成枭专注于照顾孩子。

　　为了避免回国去招惹不必要的媒体关注，他们暂时就住在国外，曹小兵会帮忙安排一套别墅以供她们母女两人长期居住。

　　而接下来的另一个话题，叶成枭也拿定了主意：

　　“叶黎，我想趁着现在全国人民都关注我的这个当口上，帮你把洗清罪名的事儿给办了。”

　　他觉得叶黎既然是宁宁的亲妈，那么洗清罪名的事儿，就一定要早早地办好。

　　要不然的话，等媒体发现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秘密，到时候，叶黎的名声很可能还会累及孩子。

　　“你想怎么做？”叶黎看他的脸色，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

　　“明天蒋豪会来看我，他现在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顿了顿，叶成枭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如果我说你是宁宁的妈妈，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这就是他的打算。

　　蒋豪可以不看在叶黎的面子上，但，一定会看在宁宁妈妈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