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云琦额间汗珠涔涔, 脸色苍白，月辉落在她身上，映出几分脆弱，仿佛小院里花枝上随风微颤的花儿, 轻轻地一碾就碎, 惹人爱怜。

　　“你怎么坐在这里了, 你没事吧？”

　　云琦坐在小院门口的台阶上，没动, 只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急匆匆大步走到她跟前的弥宸：“你怎么会来国都？”

　　“我实在是担心你，就忍不住来国都看看了。”弥宸弯腰凑近云琦, 皱眉道：“你生病了？”

　　云琦满眼阴鸷, 伸手作爪疾若闪电般扼住了弥宸的脖子，只要轻轻一用力，她就能捏断弥宸的喉骨, 拧断他的脖子。

　　弥宸并非违抗了她的命令, 云琦清楚这一点, 她只要求了弥宸去常州等她, 却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云琦想杀了弥宸，单纯是因为弥宸对她的吸引力又重了几分，使得她愈发的想要亲近弥宸而已。

　　“云琦？”弥宸露出痛苦的神色。

　　注视着弥宸既不挣扎也不攻击的姿态, 云琦残暴凶狠的神色渐缓，她应该对自己的迷魂术有信心的才对，就算她武功全废, 曾经被她控制过的人，也一样会听令于她。

　　“你不用去常州了，跟着我行动就可以了。”云琦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越是压制体内沸腾的力量和破坏欲，心神越是不稳，像极了走火入魔。

　　纷扰的思绪让云琦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又好像被罩上了一层玻璃，有种不真实的脱离感，焦躁又混乱。

　　“好啊。”弥宸应得轻快，揉了揉脖子，也在小院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耿直地问道：“你生病了心情不好？”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女孩子这么凶不好。”

　　有心想让弥宸离远点，却又因为本能的抗拒而沉默，云琦烦躁的不再说话，不拘姿势，慢而稳的开始运行逍遥诀，因为陌生力量的排斥，身体开始隐隐作痛，并随着云琦的坚持而愈演愈烈。

　　走火入魔最可怕的不是武功全失，而是失去理智变成疯子，云琦情愿一死，也不愿意沦为后者。

　　似察觉到了云琦的不对劲，弥宸慢慢地伸出手，轻声喊她：“云琦。”

　　瞥见弥宸掌心的微光，云琦没有动作，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问道：“觉醒者？”

　　“嗯，我稍微能用一点光元素的治疗术，能把你的手给我吗。”

　　思绪有些迟钝的云琦不觉得有用——她用探讨魔法治疗的名义，让苏子茉在她身上试过光系魔法——却因为亲近的本能，也没有拒绝弥宸的好意，停下了在体内运行的逍遥诀，把手放在了弥宸的掌心。

　　温暖柔和的微光一点点从她的掌心没入身体，奇异的，云琦感受到了心底深处似狂风暴雨般的恶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掀风浪，但现在，她不断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松缓几分了。

　　是因为她和弥宸之间有奇怪的联系的原因吗？

　　看了眼她和弥宸交叠的手，云琦偏头看向弥宸，恍然发现他还是一副穷旅客的模样，不由皱眉，她不是资助过他了吗？除了多出个行囊，怎么还这么狼狈？甚至还有些脏兮兮的。

　　弥宸在云琦的注视下一点点的红了脸，目光飘忽，小声问道：“你好些了吗。”

　　立时嫌弃起来的云琦收回手，站起身，看着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目露茫然的弥宸：“嗯，进去吧。”

　　老实跟在云琦身后进了小院的弥宸，被云琦直接带进了卫浴间。

　　苏子茉将魔法应用到生活方面的天赋惊人，小院里的卫浴间以魔法作支撑，和现代的卫浴间一模一样。

　　“去洗干净。”

　　“啊？”

　　“不会用？”理智回归的云琦智商上线，不等弥宸反应过来，就开始了操作教学：“……会用了吗？”

　　“会、会了吧。”弥宸木着脸：“你你你……”

　　云琦听着弥宸‘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不耐烦地说道：“快点。”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流浪汉似的跟着她，她不要面子吗？

　　弥宸瞪着云琦，生气似的开始脱衣服，只是动作越来越慢，不时拿余光瞄着云琦，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怎么还不走’几个字了。

　　还真没把中了迷魂术的男人当回事的云琦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飞身越上屋顶，迎风而立，云琦望着月色下影影绰绰的夜景，终于能略微静下心来理理头绪了。

　　“真蠢。”云琦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先前强撑着一口气和体内那股陌生力量硬刚的行为真是太蠢了，她怕不是失了智，哦不，她刚刚还真是失了智。

　　肩膀不由地耷拉了下来，云琦有些无力地坐在了屋顶上。

　　风吹来自然万物的昵语，似在她耳边温柔絮叨，云琦轻轻吐出一口气，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感知力被放大了无数倍。

　　吵。

　　试着掌握体内的那股陌生的力量，云琦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这股力量除了太过霸道、不断排斥她原本拥有的力量以外，竟也如臂使指，仿佛先天就是她的本源力量般。

　　一点点收回感知，云琦略微放下些心来，像是又突破了一重武道桎梏般，她更强了。

　　只是教云琦选的话，她还是会选择自己的力量，她还想不疾不徐的不断攀登武道高峰，可现在却因为来历不明的力量而动摇了她的立身之本，这怎么能教她甘心。

　　更别说这股来历不明的力量好像已经让她走火入魔了。

　　闭上眼睛，云琦静心内观，扎根心底的恶意仿佛黑漆漆地深渊，悄悄窥视着她。

　　云琦是承认自己和君子如玉之类的美德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要不是她爹云飞，她这辈子都和好人扯不上关系，但就算是这样，云琦也不觉得没有她爹云飞，她会长成一个暴戾的人——最多就是性情乖张些……吧。

　　总之，不会像现在凭生出从未有过的杀心和按奈不住的杀意，恨不得摧毁一切。

　　云琦忽地挣开眼睛，看向推开小院的门走进来的苏子瑜。

　　“你怎么来了。”云琦的语气不太好，双手抱臂，手指狠狠地扣进手臂，强忍着心底又开始躁动的破坏欲。

　　“我刚醒来，苏子茉就跟我说你不舒服，问她，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让我来送东西。”苏子瑜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漠然。

　　云琦这才注意到苏子瑜手里还提着东西，闷声道：“你把东西放客厅里就好了。”

　　苏子瑜收回落在云琦身上的视线，把苏子茉让他送来的东西放在了客厅，站在客厅里等了等，见云琦没有从屋顶上下来，就又走到了院子里：“下来。”

　　“不要，我想静静，你先回去。”云琦抿了抿唇，苏子瑜不像苏子茉那么好说话，更不介意和她动手，又比苏子茉敏锐的多，她可不想让苏子瑜看出破绽。

　　“别任性，下来。”苏子瑜的声音仍旧清冷的毫无起伏：“你身上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云琦哑然，这她要怎么回答，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想念曾经的傻白甜版本的苏子瑜。

　　见苏子瑜微微抬手，暗道不好的云琦轻跃下屋顶，与其被苏子瑜‘请’下来，还不如她自己配合点，她直觉若是现在和苏子瑜动手，只会不死不休。

　　“你想杀我？”苏子瑜感受到了云琦周身不稳的暴虐杀气，问得平平淡淡。

　　“我在忍耐。”云琦浑身微颤，凶得很：“你能不能快点离开？”

　　“你在失控？”

　　“你好烦啊！”

　　“别动。”苏子瑜走到云琦身前，抬起双手，轻轻捧住了云琦的脸。

　　兴奋的破坏欲在这一刻升到了顶峰，云琦周身暴涨的杀气直接震碎了院中的繁花，震裂了脚下的大地，四下里宛如被撕碎的蜘蛛网，小院岌岌可危。

　　在云琦忍不住想要动手的前一瞬，尖锐的刺痛扎进了她的脑海，云琦怔忪数秒，才感觉到右眼下的脸部肌肤在发烫。

　　“清醒了吗。”

　　“嗯。”云琦呆呆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苏子瑜抬手用魔法修复了小院后，转身就走。

　　“等等！”云琦拉住转身就走的苏子瑜：“你做了什么？”

　　苏子瑜垂眸看了眼云琦抓着他手臂的手，冷淡地说道：“你好烦。”

　　“……”她怎么不知道苏子瑜还有记仇的属性，云琦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哥哥。”

　　苏子瑜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苏子茉跟你说过我之前会经常发疯吧，为了不总是麻烦老师，我研究出了能够压制疯魔的特殊咒纹，和玛那的力量无关，可以简单的理解为灵魂印记，也就是说，如果特殊咒纹失效了，也就等于灵魂已经彻底堕落了。”

　　大抵是习惯了自己的情况，又因为云琦表现出了不输于他的实力，苏子瑜丝毫没有惊讶于云琦的失控。

　　云琦看着苏子瑜的脸上出现的赤色咒纹，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的灼热感已经消散了。

　　苏子瑜的左眼下，一道弯月痕纹从眼角蔓延至眼尾的，弯月痕纹中间向下，是一道不规则S形痕纹延伸到侧脸，几段横着的痕纹点缀其上，赤色的咒纹仿佛燃烧的火焰，不详，又炙热。

　　美得妖异。

　　“谢谢。”云琦松开了苏子瑜，和被弥宸用光元素的治疗术安抚后感觉不同，她能感觉到自己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虽然心底仿佛走火入魔的怪兽还在虎视眈眈，但总算给它套上了枷锁不是吗，也有了去找解决办法的充裕时间。

　　“再叫一次。”

　　云琦想过河拆桥，假装没听懂苏子瑜说什么，只是看着苏子瑜平静的眼神，不知怎么就听话了：“哥哥。”

　　苏子瑜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极淡笑容。

　　云琦晃了晃神，她是常看苏子茉笑的，自是很清楚他们这张脸笑起来有多好看，只是在邻界再见苏子瑜后，她就没见过苏子瑜笑过，莫名的，云琦觉得那两声哥哥都没白喊。

　　目送苏子瑜离开，云琦敛起心神，一转身，就看见了弥宸。

　　刚洗完澡的弥宸换了身简单的素袍，散开的头发还湿着，神色有些惊慌，大约是被刚刚的动静吓到了，却在云琦看了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

　　姿色天然，占尽风流——云琦看着收拾干净后的弥宸，脑海里蹦出这八个字，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看清楚了弥宸的真容，却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

　　最初的惊艳之后，云琦眸色沉沉，对弥宸的怀疑又多了一分。

　　随手指了一间客房，云琦淡淡地说道：“你先去休息吧。”

　　“好，那你也早点休息。”弥宸扒拉了几下还湿着的头发，乖顺的进了客房。

　　背对着云琦的弥宸唇边勾起兴味的浅笑，云琦的心思还真是变幻莫测啊，唔，他很期待云琦对他的最后选择。

　　翌日。

　　清晨的阳光穿过云层落进了小院里。

　　云琦满目阴冷地站在弥宸的房间门口，昨晚她一夜未睡，试图弄清楚体内来历不明的力量的根源，在痕纹的帮助下，她几次暴走都被压制了下来。

　　看着镜子里因为脸上的痕纹而凭添了几分妖艳的自己，云琦只能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慢慢来。

　　如果说来历不明的力量她可以忍着慢慢来，那么想亲近弥宸的本能就让云琦忍无可忍了。

　　云琦素来重视自己的直觉，但这回，她是真的觉得弥宸不能留了，越是这么想，云琦就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上次见到弥宸，只觉亲近，而现在——不管她和弥宸之间有什么联系，单凭她昨晚差点克制不住闯进弥宸房间的冲动，就足以让她下定决心杀死弥宸了。

　　更何况，在作了决定后，她突然想起来，昨晚苏子瑜竟没有感知到弥宸的存在，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所以，不是苏子瑜有问题，就是弥宸有问题。

　　至于答案，连思考都不需要。

　　她暂时拿那股想控制她的来历不明的力量没办法，但处理掉对她影响极大的弥宸，还是可以的。

　　有时候真相和铲除威胁相比，不值得一提。

　　三番五次对弥宸动了杀心的云琦，丝毫不觉得得出尔反尔有什么问题。

　　“……云琦？”刚打开门，就见一道人影杵在门口，被吓得不轻的弥宸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着云琦，脸色微红。

　　云琦弯了弯眉眼：“早啊。”

　　“早、早。”弥宸略有些无措。

　　云琦轻叹了一声，她和弥宸到底是有什么孽缘才会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啊？他又不是她爹！

　　“问你一个问题呀。”云琦抬手撑在弥宸胸前，稍稍靠近了些。

　　“云云云琦……”弥宸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了，手脚更是慌得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你到底是谁？”明明想问的话，都用迷魂术问过了，云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再问多余的一遍。

　　“我是弥宸啊。”弥宸红着脸，小声说道。

　　“好吧。”

　　“呃——”

　　看着弥宸嘴角溢出了血，云琦用指尖拭了拭弥宸的唇，笑靥如花：“对不起呀。”

　　把手从弥宸的胸腔里连同他的心脏一起拿了出来，云琦朝神色震惊又凄惶的弥宸笑得愈发灿烂，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带着点儿歉意，笑起来格外的勾人心弦。

　　微颤的心脏和微热的尸身，都证明了弥宸是人类，云琦很认真地处理了弥宸的尸体，林中湖附近的风景极好，弥宸应该会满意这块安息之地吧。

　　云琦驻守在月麟国国都之外的生活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

　　身体的异状并没有消失，那股来历不明的力量仿佛破土而出的幼苗，随着每一次异状的发作，变得更加强横，使得她现在连运用迷魂术都勉强的很，而随着她不断变强的，是心底的恶意也愈发暴戾。

　　云琦对此束手无策，好在她这段时间一直在作控制训练，虽然过程很痛苦，但她脸上痕纹出现的时间并没有也变得越来越长。苏子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一直帮她瞒着苏子茉，也因此，她和苏子瑜相处的时间倒是比过去要长了一些。

　　阳光正好。

　　云琦和苏子瑜并排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一齐发呆。

　　“云琦！”终于被放出来的苏子茉气呼呼地抱住了云琦，控诉着越来越过分的苏子瑜：“……主人格了不起吗！动不动关我小黑屋！信不信我造反啊！”

　　望进苏子茉的眼睛里，云琦果然看见自己脸上的痕纹消退了。

　　————

　　龙皓径自闯进小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苏子茉抱着云琦的画面，当场爆｜炸。

　　满头问号的云琦上前拦住了龙皓杀气腾腾的攻击。

　　“苏子瑜！你他妈的把手放开！”龙皓气得眼睛都红了。

　　苏子茉嘲讽十足的轻呵一声，从后面又抱住了云琦，手揽着云琦的腰，嚣张地说道：“我的妹妹，我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龙皓微怔，苏子瑜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了？

　　“停！”云琦呼吸有点不稳，见到突然出现的龙皓，她也处在易燃晚爆｜炸的状态中，如果龙皓和苏子茉再打起来，她脸上的痕纹就藏不住了。

　　说起来，这期间她也特地去过几个村庄和城池，每一次都十分‘愉悦’的想要破坏眼前看到的一切，现在见到龙皓这个本来她就喜欢的弟弟，就更是忍不住想弄死他了。

　　好在这段时间的控制训练还是有效的，她勉强还能稳住。

　　苏子茉和龙皓相互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又一齐别开了视线。

　　“龙皓，你怎么来了？”云琦有些头疼，她得再找理由把龙皓打发走才行啊，不然，以龙皓黏人的劲儿，迟早会发现她的异状。

　　“姐姐。”龙皓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会儿，才续道：“对不起。”

　　云琦微愣：“怎么了？”

　　“异界、现代那边……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龙皓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琦的表情：“海延市界卫的S级队员，云琦的弟弟是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