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界卫的基地已经倒塌了一半。

　　云琦刚走到界卫基地门口, 郁凌瑶就踩着积水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跟在云琦身后的龙皓，出于对云琦的信任，郁凌瑶沉默地带着云琦和龙皓走进了地下堡垒。

　　已经和郁凌瑶签订契约绑定的位面穿越系统再次见到云琦, 默默地抖了抖。

　　郁凌瑶和他的相性不如救了他的龙皓, 但资质也非常的好, 位面穿越系统也没什么不满的，他也不心疼自己积累的那些能量——他有八成的把握郁凌瑶不会选择计划方案一来拯救地下城里的同类, 因为郁凌瑶做不出必要的取舍，那么, 就剩计划方案三了。

　　虽然不能按套路来, 但配合郁凌瑶抽取出高等位面，也算是前期投资了，反正怎么算, 他都不会亏本。

　　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的位面穿越系统表面上安静如鸡, 假装自己正在休眠, 暗地里却背着云琦和郁凌瑶, 悄悄骚扰起了龙皓——邪鬼是长生种，位面穿越系统觉得他完全可以等郁凌瑶和云琦老死后，再去投奔龙皓, 想想就激动，计划通√。

　　“……龙皓，只要你点头, 我愿意付出能量强行和郁凌瑶解绑投奔你哟……”

　　龙皓面无表情，十分冷酷的无视了位面穿越系统。

　　注意到郁凌瑶红肿的双眼，只打算交还空间格后，就离开的云琦迟疑了一瞬, 还是跟上了郁凌瑶。

　　在见过白隐和黑隐后，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云琦抬手按了按心口，她变得既敏锐又迟钝的感知似乎正在逐渐恢复，分外平淡的悲伤隐藏在心底熊熊燃烧的怒火里，云琦意识到她实际上是真的将海延市界卫的这些人，当作队友了。

　　郁凌瑶率先走进前往地下堡垒的电梯，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了云琦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痕纹在消褪，不免一愣，原来那不是颜料吗？

　　时机不对，郁凌瑶也没有开口询问。

　　“云琦，那个男孩子是……你的邪鬼弟弟龙皓？”电梯里响起了郑佳敏沙哑低沉的询问声，语气平和，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

　　“嗯。”云琦点了点头，说道：“位面穿越系统就是他找回来的。”

　　一言不发的郁凌瑶惊讶地看了眼龙皓，虽然她想信云琦不会乱来，也相信云琦即便真的养了只邪鬼弟弟，也不会背叛人类，但她没想到，云琦的邪鬼弟弟也会愿意帮助人类。

　　来到地下堡垒的核心控制室，郑佳敏和郁凌瑶郑重地向龙皓道了谢。

　　一直安静地跟在云琦身后的龙皓只是冷漠看了俩人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郑佳敏和郁凌瑶也不在意，她们和龙皓之间的联系仅仅是云琦而已，双方都是基于不让云琦为难的考虑，才能和谐共处。

　　半圆型的巨大操控台后面，全部都是让人难以理解的黑科技设备，云琦收回打量控制室的视线，平静地问道：“一共回来了几个人？”

　　郑佳敏和郁凌瑶俱垂眸沉默了下来，控制室里的气氛凝滞，隐隐酝酿着悲壮的肃杀之意。

　　“我知道了。”云琦无意识地曲了曲手指，又往弥宸身上添了一笔必须杀死他的理由。

　　龙皓安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云琦明明说过，‘我决定不陪他们玩了’，但现在，他完全没有在云琦身上，看到她要和郁凌瑶他们划清界限的态度。

　　微微垂头，龙皓看着脚边的影子，算了，云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在知道星渚位面计划的真相之后，龙皓就对人类不屈不饶的作死，直至全族俱灭的勇气无话可说，作为受害者之一，他觉得未来怎么样都好，反正都没有任何意义。

　　“徐凝梦、陶嘉良和林安他们人呢？”云琦又出声问道，额间侵出点点冷汗，她体内凶厄的负面力量，又开始作妖了。

　　郁凌瑶注意到了云琦对他们称呼不一样了，却没有多想。

　　“他们……一直联系不上。”郑佳敏有些奇怪地看了云琦一眼，走到操控台前，在触屏上不断操作着，说道：“他们在被调离界卫的时候，身上都藏有武演机，但奇怪的是，他们的武演机一直都处在待机的状态下。”

　　凶多吉少的意思吗。

　　与她无关，云琦这么想着，却已经作出了离开界卫基地后，去扫荡地下城的决定。

　　“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比起他们可能遇害了的猜测，我更害怕他们被强制变成了邪鬼。”郑佳敏的声音有些不稳：“因为，邪鬼已经开始在各个地下城建立新的支配关系了。”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问这句话的郁凌瑶，看着的是云琦。

　　就连郑佳敏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了云琦，她也想知道，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接下来她们应该怎么做。

　　郑佳敏和郁凌瑶都不觉得把决定权交给实力最厉害的云琦有什么问题。

　　云琦一边忍受着体内炙热的烧灼痛感，一边忍耐着想骂人的冲动，这种事情，习惯了单打独斗、在第二阶段的团队合作训练中测试了N回才勉勉强强通过了团队合作的考试、从来没有背负过什么责任的——她，怎么会知道啊！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云琦还是很冷静地问了一句，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再把该报的仇报了，也就……可以了吧？

　　云琦不确定的想着，从头到尾，云琦都没有想起来地下城里的住民，大抵在她的潜意识里，就认定了那是跟她无关的事。

　　郁凌瑶事无巨细的将木修文他们原本商议的计划告诉了云琦，并重点说明了他们认为最可行的——攻坚计划——方案三：“……交易到让普通人也能消灭邪鬼和魔兽的武器，就能让普通人也加入到消灭邪鬼和魔兽的队伍中来……总有一天，我们能将蓝星上的所有的邪鬼和魔兽全部都消灭。”

　　“好热。”云琦咬了咬舌尖，神色平静的像是随口一说，任谁都看不出来她现在的身体只是堪堪保持住了虚弱的平衡。

　　重复的控制训练还是很有用的，强忍着巨大的痛苦，选择用逍遥诀融炼体内凶厄的负面力量也收到了回报。

　　云琦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周身沉静，最明显的回报之一，她现在不会痛到发狂满地打滚了，倒不是说云琦害怕那种可怖程度的疼痛，而是……丢面子的问题。

　　在龙皓和郁凌瑶他们面前痛个天昏地暗？她情愿被弥宸揍一顿！

　　郑佳敏将室内的温度调低了数度。

　　“我相信会有很多普通人是有拿起武器的勇气的。”云琦挺认真地说道：“也相信让普通人掌握了强大的武器有助于他们加强对未来的信心，也许还能够让拥有共同敌人的人们达成从未实现过的团结大和谐。”

　　“但是，人类的本质，是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人类之间极高的忧患竟争和利益联盟之间的争斗都不会停止，所以，如果你们要去执行方案三，就该先想想要怎么维持随时都可能会被颠覆的危险又脆弱的同盟关系。”云琦想起了邻界的魔法师，那群不会中迷魂术的非人，也许，本身就已经被某种力量蒙蔽或控制住了心神吧。

　　云琦又想起了她的粉丝后援会，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又没有注射白隐和黑隐的疫苗，倒是能组成一支奇兵。

　　神色突然空白了一瞬的云琦，额间掉落黑线，她是不是应该感谢曾经的视频事件让她一战成名？她原本因此嫌麻烦，对很多、很多人使用过迷魂术的事，居然真起到了招兵买马的作用。

　　“‘你们’？云琦你打算去做什么？”郁凌瑶抓住了云琦话里的小小漏洞，却忽略了云琦稍稍暴露出的基于严重缺乏对他人信任的掌控欲和疑心病。

　　“我的敌人是十一狩的主人，弥宸。”云琦稳住了飘忽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她去扫荡地下城的邪鬼，可不想带上郁凌瑶。这事也不用说，就和郁凌瑶期待的不一样，比如，宰了邪鬼后，要怎么重新安排地下城的住民之类的就不是她能操心得了的。

　　云琦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地震一波接着一波。

　　郑佳敏一手扶住操控台，一手在触屏上操作着，调出了卫星画面，大地震动，兽鸣远啸而来，大海塌陷，海水中慢慢爬出一头又一头小山般的魔兽。

　　这些震撼山河的怪异嚎叫声，昭示着——

　　“位面侵蚀，就开始了吗？！”郑佳敏失措地惊呼。

　　云琦觉得，自从星渚位面计划失败之后，活下来的人，运气就没有好过。她甚至想建议郁凌瑶他们别去想着解救被邪鬼圈养的人类了，干脆让位面穿越系统打开位面之门，找一个他们能生存的位面，带上在乎的人，就这么离开算了。

　　龙皓紧紧盯着云琦，神色震惊，云琦怎么会认识弥宸？！他以为的人类弥宸是十一狩的主人？！云琦是怎么知道的？！云琦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曾经咬过弥宸的事？！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他其实也……和其他邪鬼没什么区别的事了？！

　　大地以强势的频率不断震动着，风起，雨至，整个世界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那些魔法师会后悔吗，他们发起战争，是希望在占领了新的领土后，能让他们的人民搬过来开始新的生活。”郁凌瑶喃喃自语：“结果呢，他们意识到了直到现在，他们才是真的无路可退了吗。如果让他们知道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为异界人的星渚位面计划，他们会更加痛恨异界人吧。”

　　云琦看了眼郁凌瑶，懒懒地站在原地，是啊，邻界人能不能在位面侵蚀中活下来，活下多少来，谁又知道呢。等到两界位面合一之后，只能指望活在温暖的地底下的地下城住民，就更不可能接纳幸存的邻界人了吧。

　　除非邪鬼想要多养一种口味的人类。

　　糟糕透顶的形势。

　　察觉到体内作妖的负面力量消停了，云琦拿出了一直插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地下堡垒在大幅度地晃晃摇摇着，却不妨碍云琦把空间格扔给郁凌瑶，也不妨碍郁凌瑶抬手接住空间格。

　　“云琦？”郁凌瑶不解地看着云琦：“空间格放在你那里更保险吧？”

　　“不，放在我这里才更不安全。”云琦面上严肃地说道：“我需要对付的邪鬼，十一狩的主人——”弥宸不是邪鬼吧？云琦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续道：“实力在魔法师的首领之上，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如说，对上弥宸，她目前只有必输的把握，云琦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杀意，如果她不能将名为弥宸的高峰踩在脚底下，她的武道之路就走到尽头了，而且——

　　“明处由我出面牵制住十一狩和他们的主人弥宸，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考虑到我一个人能安全的撤退、但被人拖后腿就危险了的情况，我不打算带其他人一起行动。然后，暗处由你们负责实施计划三……嗯，行动开始之前，我们最好是先抢夺一处地下城作据点，你们有亲人在……地下城吗？”

　　龙皓想了想，他不是其他人，更不是人，所以，他姐姐肯定会带上他的。

　　“我是孤儿。”郁凌瑶淡淡地说道，对被云琦归纳为拖后腿的一员，她也没什么不满的，如果她足够强，就不会让云琦一个人对付魔法师首领了。

　　郑佳敏捏了捏曾经戴着婚戒的无名指，说道：“我也是孤家寡人呢。”

　　“是吗，看来大家都一样，那就选34号地下城吧。”云琦一副大将风范，狡猾地定下了初步方案：“所以，郁凌瑶，你先抓紧时间交易武器。”

　　云琦记得季远青给的资料里，明确标明了34号地下城离海延市就隔了两个城市的路程，海延市周边的城市是她出差最多的地方，也就意味着，中了她迷魂术的人也最多，帮郁凌瑶他们把草台班子搭起来后，她再离开吧。

　　————

　　最近这几天，不自然的地震一直接连不断。

　　郁凌瑶和位面穿越系统正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高级位面，只是目前仍一无所获，巨大的压力使郁凌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云琦随意地挑了个房间，闭关了。

　　郑佳敏试图接手情报分析工作，想尽可能的为郁凌瑶提供全方位、强有力的支持。

　　大猫小猫三二只，这是目前准备执行攻坚计划的全部人选，其中的核心人物——云琦，还在准备随时跑路，并且还不打算为攻坚计划负责。

　　如果前期不是有云琦在，龙皓是挺想嘲讽她们的异想天开的，习惯性地扣了扣掌心的软肉，龙皓直接搅坏了住在地下堡垒里的其他人的脑子，把他们变成了对郁凌瑶言听计从的傀儡。

　　“为什么要这么做？”郁凌瑶手里拿着食物，一边动作机械地往嘴里塞着，一边往房间里走去，眼睛随着路过的龙皓移动，无力地问了一句。

　　那些人确实是拖累和不定时炸｜弹，但龙皓的解决办法也太残忍了，偏偏她们还不能太过指责龙皓，因为龙皓也是好意。

　　——她和郑佳敏都没想到在她的武力镇压下，那些人还敢阴奉阳违，使计想夺取地下堡垒的控制权。

　　郁凌瑶不知道龙皓什么时候对那些人下手的，一直关注着地下堡垒情况的郑佳敏也不知道，她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就收到了堪称惊吓的傀儡大礼包。

　　龙皓冷漠地看了眼郁凌瑶，直直得和郁凌瑶擦肩而过，没有要问答她问题的意思。他没有直接杀了那些因为看见他，而咒骂云琦的垃圾，就已经足够克制了。

　　一直不敢问云琦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经失信了的龙皓，愈来愈暴躁，在地下堡垒里无论看什么都不顺眼，却又不能拿地下堡垒发泄，只能打着外出探查的幌子，出去狩猎魔兽。

　　现在死在蓝星魔兽，也同样会留下魂晶，龙皓勉强还记得魂晶中蕴含的能量能替代蓝星上非再生能源的使用，每次狩猎完魔兽，龙皓没有把所有的魂晶都当零食啃了，而是留了一部分，打算等云琦出关了，好去邀功——万一他姐姐对他的事知之甚详，以为撒撒娇就能让他姐姐对他手下留情就是在做白日梦了。

　　间断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全球地震，在龙皓以为蓝星有可能要震散架了的时候，结束了。

　　习惯了摇摇晃晃的地下堡垒，安分地停稳了的地下堡垒总让人有种不稳的错觉，身为普通人的郑佳敏，更是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天色渐渐暗沉，大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也许是位面侵蚀让宇宙中的物质发生了某些疏密不同的变化，使得太阳光热辐射的传导受阻，蓝星能够接受的日光越来越少，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仿佛没有底线似的，一降再降。

　　“这些魔兽连演化都不需要就适应了新环境吗。”郑佳敏愣愣地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几个目的不明的邪鬼路过了海延市，被变得更快、更锐利、更残暴的狼型魔兽撕碎吞食了。

　　这些魔兽俨然一副冰天雪地食物链里的顶层掠食者姿态，相互厮杀，没有节制的掠夺，以及……可怕的繁衍速度。

　　“我们都以为位面侵蚀带来的自然灾害才是最可怕的，原来还是太过乐观了。”郑佳敏踉跄着离开了控制室，想要去问问郁凌瑶的交易进度。

　　“找到了！”

　　郑佳敏在走廊里遇见直冲而来、大叫着的郁凌瑶，不由笑了起来。

　　郁凌瑶全无冰山美人的风范，头发乱糟糟的，憔悴的脸和兴奋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郑部长，我找到了愿意跟我们交易，并且武器合适，而我们又刚好有对方需要的交易品的高级位面了！”

　　“走，去找云琦。”

　　从入定中醒来，神情呆滞的云琦就一直盯着镜子里背后似长出无数飞舞着的尾翎又似尾翎织成的羽翼发呆，她为什么愈发朝着非人的方向进化了？！

　　听到了敲门声，云琦忙收起了两边大小不一、看起来发育畸形的黑色羽翼。

　　“云琦，我们交易到了协击者。”郁凌瑶兴奋地对打开门的云琦说道：“那是一款手环状的辅助武器，原理我不懂，但我试过了，协击者搭配军用版的神武装，极易上手，只要敌人进入百米内的攻击范围，协击者就能自动识别测量并瞄准敌人，同时启动相对应的致命攻击，并且能提升军用牌神武装的性能——数倍、数十倍不等的攻击力——最重要的是，对方答应了我，在交易之前，会将所有的协击者添加一项对人类无效的安全模式，是不是很厉害？也很适合我们现在的情况？可以说，协击者相当彻底地抹除了使用者的作用，就连三岁小孩，装备上协击者，实力都不比界卫的B级队员弱！”

　　那还真够危险的，云琦眨了眨眼，侧身让郑佳敏和郁凌瑶走进了房间。

　　满脑子都是协击者其实没必要添加安全模式、到时候就可以让人类愉快地自相残杀的念头，云琦方得不行，她为什么对人类会有这么大的恶意？！难道她潜意识里没把自己当个人了？！

　　就连为木修文他们感到悲伤的心情都消失了。

　　明明在闭关后，实力已经达到了再次破碎虚空的境界，云琦却觉得自己病得越来越重了，收回前言，她必须尽快找到弥宸问个清楚，如果她没得救了，她绝不愿意变成怪物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