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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才能,明明连幕\后\黑\手都一清二楚,可他却连自己的母亲都护不住。

  他太傲慢了。

  他傲慢地认为今天躺在楼上的会是一位粉色衣服的女士,傲慢地认为这起会被夏洛克·福尔摩斯终结的连环杀人案与自己毫不相干,因此连一星半点的叮嘱都未曾告诉母亲。

  他明明可以为母亲打造一个安全的环境,甚至可以时时刻刻地监控着母亲的安全,可他都没有去做。

  有能力却不作为,这就是无能,就是愚蠢。

  旁人无可指摘一个十岁孩子的行为,但他自己却不行。

  因为生病而通红的脸颊在寒风和情绪的作用下变得煞白,他咬住下唇,身体微颤,像个受惊过度的孩子。

  女警心疼地替他掖好毛毯,“可怜的孩子,你的父亲呢?”

  Father。

  这个词汇出现在了费沃斯的脑中,让他想起了母亲的死亡讯息。

  确实,这次的凶手也是一名父亲,但如果是为了指向凶手,无论写“taxi”还是“driver”都更为合适,“father”这个词仅能作为侧写的线索而不是直接的指正。尤其是临死之前,如此紧急的时刻,会有人特地绕弯子吗?

  第一眼的时候费沃斯就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违和感,却因神思不属未曾细想,此时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母亲真正的意思。

  那不是用来找到凶手的死亡讯息,而是她留给费沃斯的临终遗嘱,也是她对费沃斯的安排。

  ——“去找你的父亲。”

  她相信她聪慧的儿子,相信即使没有死亡讯息他也能找出杀死自己的凶手。不,她根本不在意是否抓住凶手,她仅仅是希望自己孩子的未来生活能得到保障,相信他能找到那位素未蒙面的父亲。

  父亲。

  这个词所对应的人对费沃斯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生而知之的他并不像一般的孩子一样对父亲充满着天然的憧憬与好奇,正相反,因为母亲没提过父亲的名字和身份,费沃斯也非常识趣地没有去问过父母之间的故事。

  由于他过去的自作聪明,导致现在他必须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十年前与母亲春风一度的染色体提供者。

  这几乎是毫无头绪的事情,换了谁都会苦恼一阵,可对费沃斯来说,他已然拥有最大的线索——正是他的母亲本身。

  他的母亲绝对不会让他毫无头绪地去找一个人,她一定给他留下过什么重要线索。

  快想一想吧,费沃斯。

  裹着毛毯的费沃斯紧皱眉头。

  他的母亲罗珊·拉米雷斯家境优渥,从小经受着高等教育,她的人生十分顺遂。从初中起她便对文学和哲学尤为感兴趣,高中时便开始在一些报刊上写文章,大学毕业后经常会为了寻找灵感和思想碰撞而到世界各地旅行。

  单身多年,母亲也并非没有情人,至少费沃斯就察觉到她有过两个国外的短期情人,且都是年轻有为好聚好散的男人。这意味着他母亲的眼光不错,起码他的亲生父亲不会是个烂人,而且对方很有可能还是单身——鉴于他母亲不会将的宝贝儿子置于尴尬的境地之中。

  而且就母亲一贯行踪和作风来看,她的人生计划中原本是没有孩子的,费沃斯的出现是个意外。

  一定有什么缘故导致他被留了下来。

  费沃斯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原因——在他出生那一年的夏天,他的外公外婆去世了。

  他如此推测:接到了消息的母亲赶回老家,在情绪的作用之下忽略了身体轻微的异常,以至于等母亲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也因为对亲情的留恋,他被留了下来。

  那两年,她的母亲曾发表过一部讲述时运不济的戏剧演员挣扎在伦敦西区的的悲剧小说,名为《舞台下的玛丽小姐》。

  换句话说,在接到噩耗之前,他的母亲曾在伦敦为这部小说取材,而与他父亲的相遇毫无疑问也在伦敦。

  根据她母亲喜欢将身边人物投影进故事中的小习惯(他就曾在母亲的书中见过代表那两位情人的角色),他的父亲在书中应当是个充满独特魅力的,会在重要时刻出现的少戏份角色。

  [她从未见过比企鹅先生还要学识渊博的人,与他相比,那些夸夸其谈的男士们就像金鱼一样。]

  [如此可爱的阳光!这难道是企鹅先生给她的圣诞礼物吗?]

  费沃斯的名字“Phevos”正是希腊语中的福珀斯的现代英语写法②,含义是光明,也指代阿波罗·福珀斯,那位希腊神话中的光明之神(太阳神)。

  “企鹅先生”是书中玛丽在杂物间的破木桶中发现的玩偶,长期的压力导致玛丽将其幻想成了高贵博学的企鹅先生。

  他的父亲,想必正是这位木桶里的企鹅先生。

  车窗外警笛大作,望着那些被调动起来前往某个地方的警员们,费沃斯很清楚,一切都按照他所知道的发展了。

  次日,费沃斯跟着汉娜来到苏格兰场处理后续事宜,他坐在等候区,手上捧着警员给的热可可。

  就在他享受略有些齁甜的热可可时,他的视野被一道身影遮挡了。

  “‘father’不是指那个凶手。”在破完案子之后,夏洛克也同样察觉到了死亡讯息的违和之处。

  费沃斯噙着笑意点了点头,并向夏洛克身后匆匆赶来面带歉意的约翰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那道死亡讯息应当是我的母亲想让我去找我的亲生父亲。感谢您找到了那位可恶的凶手,福尔摩斯先生,我能拜托您帮我寻找我的父亲吗?我想他住在伦敦、单身,是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我的母亲称呼他为木桶里的企鹅先生。”费沃斯仰起头,那张脸庞和冷灰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入夏洛克眼中。

  如果是往常,这样的委托在还未说完的时候就会被夏洛克拒绝,可这一次他不仅听完之后没有拒绝,居然还露出一个堪称怪异的微笑。

  他没有回答是否接受委托,而是一侧身,让费沃斯看到正闻讯赶来的雷斯垂德,“我想你可以先住在这位探长家中,他不会介意的,因为他的妻子早在一年前就出轨跑了。”

  “夏洛克!”听到了最后一句的雷斯垂德恼怒地吼了一声,接着又和颜悦色地蹲下来对费沃斯说道,“孩子,你好,我是格雷格·雷斯垂德,苏格兰场的探长。我和你的保姆了解过,她本来就只代班到拉米雷斯夫人回来,如果你还知道你什么亲人的联系方式的话,我们可以让他来将你接走。”

  见到费沃斯摇了摇头,他又道,“OK……如果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可以先住在我家(他斜了一眼夏洛克),在这期间我会另外聘请保姆照顾你。这是安全起见,鉴于你的邻居前不久遭窃,你目前的情况也需要成年人的监护,我们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们会联系儿童福利局一起帮你寻找你的亲人,或者是……领养家庭。”

  如果连领养家庭都找不到,那费沃斯就只剩下一个去处了,福利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鉴于先前英国福利院闹出的一些人神共愤的丑闻,在实在找不到对方的家人之前,雷斯垂德可不愿意将这个孩子送到福利院里去。

  费沃斯并没有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或者担忧,他镇定自若地朝雷斯垂德伸出了手,“感谢您的收留,探长先生,我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接下来,在费沃斯即将到期的临时保姆汉娜握着一杯热牛奶过来之后,雷斯垂德询问她是否愿意接受他的聘请,继续照顾费沃斯。

  在看到费沃斯手中已经有热可可之后,汉娜尴尬地喝了一口牛奶,“我很抱歉,探长先生,我的下一个工作早就安排好了。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公司有很多适合的保姆可以照顾小费沃斯先生。”

  “好的,我会和你们公司联系的。”雷斯垂德有些遗憾,他觉得如果是熟悉的人在身边,也许能让费沃斯更快地接受新环境。他交代了一番后,便让汉娜先带费沃斯回去整理行李,他下班的时候会去接费沃斯。

  夏洛克看到汉娜带着费沃斯走了之后,意味不明地问道:“他的邻居遭窃了?”

  “是的,我们探查过现场,除了保险箱被破坏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报案人也拒绝告知丢失的物品是什么,他急着去度假,所以最后没能成功立案。”雷斯垂德狐疑地看着夏洛克,“你对这个案子有兴趣?”这可不是夏洛克的风格。

  “……当然不。”夏洛克竟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回道。

  雷斯垂德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他决定之后再去翻翻这个案件的记录。

  夏洛克看着一脸茫然的雷斯垂德,又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嗤笑。

  第2章 Update:小提琴协奏曲、Outstanding case

  雷斯垂德是个十分负责的人,一下班他就驱车前往费沃斯的家。能从前些日子那般忙碌之中脱身,也多亏了那桩“连环自杀案”已经被解决了。

  他理了理自己警服的领子,在门前摁了三下门铃。

  过了一会儿没人开门,他有些疑惑,便转为直接敲门,“嘿,里面有人——”话还未说完,门便开了。

  但开门的并不是保姆汉娜,而是年幼的费沃斯。

  黑发灰眼的男孩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做出邀请的姿势请雷斯垂德进门。

  雷斯垂德感到了不对劲,他在进门时观察了一番屋内,“孩子,你的保姆呢?”

  费沃斯走到厨房,踮着脚为雷斯垂德冲泡红茶,“她已经走了。”

  走上前接替费沃斯泡茶动作的雷斯垂德直接皱起了眉,汉娜这种属于全天监护型保姆,虽然是临时的,但将未满13周岁的未成年人单独置于家中的行为,也还是触犯了《未成年人保护法》。

  难以置信,一位照顾孩子的保姆居然会犯下这种可以毁掉她职业生涯的错误。

  “拉米雷斯,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他端着两杯红茶坐到了沙发上,将其中一杯推给费沃斯,目光在触及茶几上报纸的讣告时顿了一下,借着放茶杯的动作将报纸叠了起来。

  “您是个体贴的人,叫我费沃斯就好。”费沃斯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今早报纸上的讣告说得正是他的母亲,“汉娜完成了她的工作,所以走了。”

  见雷斯垂德还想问,费沃斯直接一次性说完,“她是某位官员找来的特工,想要从隔壁的霍克先生这里将那位官员的把柄盗走。而她也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切入点,霍克先生的邻居是一个保姆带着一个孩子。于是她趁我的保姆不注意,在我的食物中下了虾粉使我过敏。赶走原本的保姆,我也病倒了,那么这家来了个新保姆的事情短时间内就无人知晓,于是她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他就像是在念报纸上的新闻一样,平铺直叙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一件怎样惊人的事。

  但特工?政//治阴//谋?这可不是一个孩子该知道的事情。

  费沃斯:这些都显而易见不是吗?

  雷斯垂德一脸WTF的表情,他并不相信费沃斯的话,不过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夏洛克的对隔壁那桩盗窃案的奇怪反应,顿时也有些怀疑起来。

  “霍克先生报警并不是为了让苏格兰场帮他找到那位特工,他只不过是借苏格兰场的关注压制对方的行动,为自己争取时间逃往国外罢了。”费沃斯将雷斯垂德纲叠好的报纸拿过来,展开后指着头版头条的位置说道:“要不然的话,你明天看到的报纸就不是那位官员,而是霍克先生的讣告了。”

  坐在欧式沙发上,双脚尚不能着地的小少年竟像个精明的老爵士一样,给予迷茫的后辈一些点拨。

  报案人霍克的诡异态度、着急度假的行为……

  藉由费沃斯的话语,雷斯垂德将许多线索串联到了一起,他惊讶地发现这番孩子般荒唐的猜测居然意外的严丝合缝。

  不,这根本不是猜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用过猜测的语气。

  雷斯垂德看向费沃斯的眼神就像在看第二个夏洛克,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那位官员会登上明天的报纸?”如果按照费沃斯的说法,那位特工小姐应该已经功成身退了。

  费沃斯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或者说礼节性的微笑,“谁知道呢。”

  如果面前是夏洛克,这时候雷斯垂德估计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可他面对的这个孩子,那种成人般的智慧和通透让他隐隐有些毛骨悚然,雷斯垂德甚至觉得他在某些方面说不定比夏洛克还要成熟,鉴于夏洛克太过“任性”了一些。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走到了屋外,给苏格兰场打去两个电话,命人开始调查保姆汉娜的资料以及霍克家的盗窃案。

  除此之外,他还编辑了一条短信,只是犹豫片刻也没有按下发送键。

  透过窗户,费沃斯轻而易举地看到了这位探长的表情变化。

  ——哦呀,他似乎误会了。

  然而费沃斯就算明白也没有打算解释,他没有必要去解释不是吗?

  汉娜是个特工,包括她的目标是霍克先生,这些对费沃斯来说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下在食物里的虾粉虽然在第一口被尝出来之后就被吐干净了,但过敏反应还是让费沃斯不太好受。原本费沃斯留下汉娜就是为了事后给个报复,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会出事。

  那完全是巧合,却不是无法避免的巧合,是他的大意和愚蠢让这个巧合发生了。

  “费沃斯,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在到我家之前,我们先去吃个饭怎么样?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意大利餐厅。”雷斯垂德回来了。

  “当然可以,门口就是我的行李。”费沃斯从沙发上跳下,取下衣架上的米色小风衣穿上,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和雷斯垂德穿了父子装一样。

  雷斯垂德弯下腰替他整理衣领,关掉屋里的灯,“就这点吗?”他看着门口的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小提琴盒,看起来装不了太多东西。

  “是的。”费沃斯乖静地回答。他觉得自己先前似乎吓到了这位可怜的探长,也许他该表现的更像个孩子一点?

  “好吧,希望能早日找到你的亲人。”雷斯垂德打开门,走到车子旁将行李箱放到了后车厢,“我想你应该和小提琴一起坐在后座。”

  费沃斯点点头,抱着小提琴盒快步上前,雷斯垂德给他拉开车门,“遵命。”

  坐好之后,他便抱着手机开始回信。自从讣告登出,不少母亲的朋友都通过出版社给他发来了慰问。有些人是真诚的慰问,但有些人却是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不论是巨额版权费和遗产,还是世界畅销书作家未登出的手稿,总有些贪婪而不自量力的人。

  “有人骚扰你吗?”雷斯垂德也从今天媒体的动向预料了这一点,如果不是拉米雷斯女士的家庭地址被严格保密,恐怕这里早就像苏格兰场和出版社一样迎来一波又一波媒体记者。

  “当然,不过在我和他们说探长先生领养了我之后,他们都表示出了‘由衷的喜悦’。”费沃斯露出一个假笑,这个笑容和先前不一样,它看起来充满了违和感。

  “叫我格雷格就好。如果再有人骚扰你,就像今天这样回复他们就好。”雷斯垂德看了眼后视镜中黑发男孩,“你很聪明。”

  “谢谢,格雷格。”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汉娜是个特工的吗?”

  费沃斯沉吟了一会儿,雷斯垂德以为他在困惑,“不方便说吗?”

  “不,我是在思考你为什么看不出来。”费沃斯一脸苦恼地说道。

  这时候的他像个因为解出了大人不知道的答案而洋洋得意的孩子,这确实让雷斯垂德不再有之前那种毛骨悚然的想法,却让他有一种万分熟悉的感觉。

  “我之后需要做笔录吗?”费沃斯抬起头问道。

  “我想是的。”雷斯垂德回他。

  “那不如等到笔录的时候一起说吧,虽然我总是得向……人们解释,但我不喜欢复述第二遍。”

  雷斯垂德想着他刚才话语中的停顿,“你是想说金鱼吗?”

  费沃斯没有否认,“是个不错的形容。”

  雷斯垂德还是忍不住咬牙了,“我就知道,又一个福尔摩斯式孩子。”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以及麦考夫·福尔摩斯一样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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