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娑婆九

  鱼妖朝云一直没回答。

  花清澪指尖轻抖,几乎扣不住杀机凝结成的丝线。他再次闭了闭眼,疲惫地道:“那个人,是谁?”

  到底是何方神圣,特地做了局来陷害他花清澪?他自问在碧落天任职仙帝时,勤勤恳恳,不曾出过差错。

  但也许,这是他自以为。

  毕竟他刚知晓,原来就连座下那些养子们都恨着他。

  三十三重天,到底有多少人恨着他?恨到,一定要在他神魂内设下相思蛊,让他在群仙面前当众受辱?与养子有染,不仅悖伦,更不容于极情道众。

  他被极情道修引起为耻,无数人看他笑话,指指点点。就连古仙谱都特地抹掉了他的名姓。

  “那人为何要害我?”花清澪眼底渐渐赤红,手指间丝线也染了串串赤珠。“为什么?”

  “哪来那个人,哪有为什么?”鱼妖朝云终于答他,扬起脸,从额角渗出细密血珠,但他竭力笑得靡丽。“义父,你于我而言,为父为师,你就是朝云的道。你能得道梦,我也能。于朝云的道梦中,神谕许我今日在瑶池底得道。花蜜也好,相思蛊也罢,不过都是铺在朝云得道路上的石。”

  花清澪皱眉,于这番似是而非的话里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是思绪却不断地从他眼前飘走。蛊毒发作汹汹,他不得不“唔”了一声,左手捂住坠胀发热的小腹,扣在右手的丝线松了一瞬。

  “义父,你不懂的……”鱼妖朝云喃喃地甩动鱼尾,笑得眼角弯弯。“你不能懂情,你不能懂朝云,你也不能以情证道。义父你既然能与那个梦中人交.欢,为何不能与朝云呢?难道朝云竟然还不如一个虚假的梦中人?”

  异香扑鼻,瑶池底原本清澈的水渐渐染上浊腻,混杂了血与不可说之物。

  鱼妖朝云任凭体内不断流蜜,鱼尾在丝网中现出了雪白皮肉。他却突然昂起头,趁着花清澪心神失守,不要性命地朝他狂奔过来,鱼尾蹿动,掀飞大片浪花。

  “义父,义父!”

  鱼妖朝云发了疯,拼命向前冲,带着渔网一道往前扑倒花清澪。罗网绞缠住两个人,手臂与手臂相叠,鱼尾缠住花清澪双膝。

  “义父,你进入朝云吧!你……要了我吧!”

  鱼妖朝云不断啃咬花清澪口唇,从仙鹤一般柔美的脖颈往下,探到花清澪因为蛊毒而发烫的胸膛。

  【清儿……】

  雾气深重的地方,花清澪深一脚浅一脚地抗拒挣扎,识海内再度传来谢灵欢的声音。

  【走步罡,手指画一井字,吸黑炁一口入井,想象井深万丈,黑炁蒙蒙。】

  花清澪朦胧中抬起不断痉挛的手指。鱼妖朝云啃食在他的胸口,一吻冰凉。

  【噀水于井上,使有黑炁如烟。】

  【牵被井字束缚者自艮方入,立井字上,足跟相并拢,仰面闭目,伸两手于青雾内。】

  瑶池底,黑炁自下而上,蒙罩鱼妖朝云,冲入鱼妖朝云全身孔窍。

  【乾角威风,独角虬龙,眼入六丁,鼻入烟蒙,蒙魂神将,威震凌空,闻吾用法,早助神功,急急垂下,立便昏蒙。】

  谢灵欢的声音又甜又清,一缕缕如蜜般流泻入花清澪眼底心间。他睁开双眼,彻底看清了瑶池底景色。

  雾深重,满池寒惨。

  【反缚枷起!】

  伴随着藏在花清澪识海内谢灵欢的一声断喝,鱼妖朝云突然间自动将手反扭作被缚状,面现痛苦挣扎。

  【好了清儿,他再不能害你。】

  花清澪抖着手指,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他记得了!万年前在真实发生劫难的这一天,他也在瑶池底清醒过来,缚住了纠缠不休的鱼妖朝云。那一日……于混乱中,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那个人声音掺杂着蜜,口口声声唤他清儿,唤醒了他最后的神智。

  那个人,原来就是谢灵欢。

  “景渊,”花清澪眼底怔怔地坠下泪来。随后他哭到不能自已。

  “景渊……”

  【喝令火烧。】

  谢灵欢藏在他识海,只能透过花清澪的眼去看真实。他发觉水色迷蒙住视线后,顿时焦急道:【清儿,速速捆绑住鱼妖,以三昧真火烧其神魂。】

  花清澪口唇颤抖着念出火咒,眼底泪光蒙蒙,血魔印渐生。依稀见到浓雾中鱼妖朝云在罗网里痛苦哀嚎,满地翻滚,看起来痛苦极了。

  细密鳞片从朝云眼尾渗出,随即瞬息间覆盖了他那张清丽的少年脸皮。长发剥落,从瞪着的暴突鱼眼中,投射出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花清澪。

  【千万不要哀怜他!速速审问,追问他体内的异香究竟来自何处。】

  来自识海内谢灵欢的催促声、鱼妖朝云鳞片刮擦皮肤声、水波激荡鼓动的声音,一声声,清晰入耳。

  汗迷蒙了花清澪的视线。

  青烟雾霭沉沉地升腾而起,在雾气散开的某个刹那,一个曲折的少年人影透过水面投入到花清澪眼皮子底下,晃晃悠悠地碎开。少年手持一炷香,正低头谦恭地在迎接谁。

  香花飘入池面。

  花清澪已近灵力枯竭,画面在他眼皮前凌乱不堪,倾斜的视角内,他看到鱼妖朝云的唇瓣一翕一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出口,伴随着汗滴落入池水的啪嗒一声。

  “……你体内的花蜜,是谁留下的?”

  鱼妖朝云在血肉模糊中扬起脸,口唇翕张,大力地吼了一个名字。

  “……谁?”

  花清澪耳内嗡嗡的,已经听不太清楚。他涉水朝鱼妖朝云走去。

  砰地一声。

  冲天水浪砸落。

  花清澪劈头盖脸被扑了一身水,他茫然地撩起眼皮,才惊觉身边天光大亮。无数衣冠齐整的仙君手持玉笏立在瑶池畔寒暄,听见声响,纷纷诧异地转头望向他。

  众仙大会,乐奏钧天。无数双天眼灼灼,无数个人影憧憧。

  水浪卷住花清澪,将他高高地抛入数百尺的地方,然后哗啦一声,又重重地把他扔在岸边。头顶金蝉簪滚落,裂成两段,墨色长发披覆于他皎皎月华般的身体。

  花清澪脚趾蜷缩,侧身扭头,眼神中湿漉漉的仍有水光。

  “嘶——!”

  周遭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所有仙君都面面相觑,不知谁突兀地开了口。“花仙尊,你怎地赤.身在瑶池?”

  沉默中一切恶意都在发酵。

  花清澪睁着眼,艳美口唇不断轻抖。他想说,我没有,事情并不是你们看见的那样。他想说,请睁开你们的天眼,回溯时光,或者你们谁亲自下一趟瑶池,去见见井字狱中囚禁的鱼妖朝云。

  但是言辞在他喉咙口堵住,心魂抖到不能凝聚。

  他张开口,哇地一声,只呕出了大片飞溅的血。

  其色如赤珠,在落地的一刹那,转作碧青。丝缕的血线游走于碧色血块,清晰如刻镂石痕。

  【清儿,清儿莫怕……】

  谢灵欢声音响起了一瞬,但是听起来越来越远,渐渐不见。

  花清澪独自面对万年前那幕,瑶池边无数双眼睛钩子般落在他身上,所谓溯回,都是带血的。

  “花仙尊,”一个人影朝他走来,云袍窸窸窣窣地浮动于花清澪眼前。“你……”

  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那人。

  瑶池底冲天水浪掀飞了看热闹的一众仙君。浓雾中花清澪双臂撑地,奋力地扭头回望,他看见水浪里头一尾巨鱼扑腾着跃入高空。

  巨鱼仿佛肚皮内被人安置了一颗炮.弹,鱼头与鱼尾折叠往下,只有雪白肚皮竭力地向高空挺了挺。已经部分化龙的鳞片坚硬如铠甲,在烈日青空中映不出光,崩碎的龙鳞坠地,割裂风声。

  大约是朝云濒死,从朝云体内剥离的那根龙筋在花清澪指尖迸出垂死哀鸣。龙筋奇韧,勾动他玉雕般的指尖,如同在拨琵琶铁弦,风中袅袅有余音。

  花清澪唇角勾起,笑得异常寒凉。呵,这场戏……总算是正式开锣了。

  他缓缓地以肘弯撑地,立起身,墨色长发飞扬在瑶池边的水色风声里。他耳内听着一众仙人惊呼,眼底亲见就连侍童们都纷纷丢下手中捧着的香花礼案,转而捂住眼睛。

  “无耻!”

  “嘶……!可恶!”

  “他、他竟当真不着衣衫!”

  花清澪立在众声纷纭内,扬起脸,尖尖下颌,笑声里透出无尽冰冷。“呵!众生!仙?魔?尔等又能奈我何?”

  花清澪在大笑声中以痉挛的苍白手指轻点眼前一众陌生又熟悉的脸,每一张脸、每一双眼睛,每一个讥笑过他的仙君。

  万年不见,不过尔尔。

  花清澪以手指着他们,就像是万年前他们曾拿手指着他。他张口笑他们,不过是因为,万年前,他们也曾笑过他。

  “花仙尊!你莫不是入魔了!”有仙君越众而出,一撩长袍,愤然道:“既然已经入魔,又做下玷污瑶池这等肮脏事,这悠悠碧落天,怕是容不下你这等腌臜魔物!”

  “你说我入魔?”花清澪抬手擦掉唇角流下的血,凉凉地笑了一声。

  “你……你……”那仙君用手指着他,突然间惊慌失措。“天魔!”

  从花清澪额头美人尖下缓缓地现出了一支菱形簇箭。花清澪手中掂量着那条淡金色的龙筋,撩起眼皮,双眸赤色如血。他一步步走近瑶池边众仙,墨色长发飞扬,话语一声比一声森寒。

  “我居三十二天为仙帝!神尊以下,尔等见我无不下拜,可今日尔等见到我时,无人替我着衣,无人问我是否有屈,无一个,肯听我说!”

  “尔等偏听偏信,枉自为仙。”

  “一万年,我为今日之冤屈,平白尝尽万年颠沛流离之苦。起因,不过是尔等无知!不过是,座下众妖灵叛道。我要这道有何用?我要这仙帝之尊,又有何用?”

  “这天地不过是需要我挑动道争,既如此,倒不如……今日就由我亲手开启这一场杀戮。”

  “诸天之下,皆是蝼蚁。”

  他每说一个字,虚空中出现的红罗伞下血红细剑便刺中一枚精魂。惊呼声不绝于耳,无一人能抵抗这天地间最后一名古仙的倾力一击。

  红罗伞,六十四骨,生出了六十四柄飞旋的细剑。血色细剑自行结成剑阵,护住花清澪一步步的湮灭之路。

  瑶池畔,众仙尸首堆积的越来越多。

  花清澪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走入瑶池边那座奏乐声仍未断绝的仙宫。他依然赤着身,诸天仙君的血飞溅于他月华般皎皎的肌肤,风声不知何时停了。

  他蓦然停下脚步,抬起头,鱼妖朝云的尸骸重重地迎面朝他砸下来。

  巨鱼遮住了日光,大片阴影。

  **

  “崖、涘——!”

  被强行从织梦术中扯出来的谢灵欢一脸怒容,咆哮着从血娑婆花中探出半个小身子,双臂大张,口中怒吼不已。

  血渊深处,崖涘眉目低垂,看不出什么表情。

  谢灵欢奋力双手一撑,跳出血娑婆沙华的花朵,寸许长的魂体飘荡于血渊上空,瞬息间凝聚成型。等他冲到崖涘面前时,已经又是个长身玉立的小少年。

  “你为什么要扯我出来?”谢灵欢挥舞着拳头,恨不能一拳头挥到崖涘那张八风不动的脸上。“他须还在那里受罪!”

  “花清澪于瑶池畔被撞破苟.合,是既定的线,不可逆。那是道争爆发的因,也是你与他二人分离万年的因。因果相缠,因因相续,你不能去动那个因。”崖涘顿了顿,又特地强调道:“哪怕你是神,也不能妄动因果线中的棋子。”

  “因果,又是因果!”谢灵欢怒不可遏。“我为何不能扯断它?它本就是错的!”

  “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崖涘笑得奇异,笑声渐渐地漫过忘川,扬起在虚空里。“天杀局是鸿钧老祖定下的,源头还在上古洪荒,谁也动不得。动了,此方小世界便会彻底灰飞烟灭,诸天凡尘,都会化作星砂。你,赌得起吗?”

  谢灵欢沉默。三息后,他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地对崖涘道:“差不多就到这里吧!你也赶紧拉他出来。织梦术再耽搁下去,他须受不得。”

  “这就受不得了?”崖涘立在不断飞旋流转的雪白优昙中央,淡淡地道:“想要走成神路,受辱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那是你以为!”谢灵欢怒道:“再说了,他若当真想要成神,我护着他便是,何必非得逼他一五一十地走这条冤枉路?”

  “你看不得他受罪?”崖涘终于撩起眼皮,口吻越发淡漠。“到底是他受不得,还是你舍不得?”

  谢灵欢负气扭头,忿忿地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这两者,当然不同。”崖涘轻轻拨动指尖飞旋的雪色优昙,银雪一般飞白的长发无风自动。“阿渊,你我都是天生为神,或许不曾走过这样的成神路。但是凤凰儿于三十三天外黑海炼狱,所历穿心之苦,或许……你亦曾感同身受。”

  当年道争是无情道赢了。极情道一败涂地,凤华帝尊被驱逐出凤宫。在对战中,崖涘一剑伤了他,下令命后辈小仙押送凤华到三十三天外的黑海炼狱。

  天狱不比幽冥地狱,在天狱中,所有的苦都是此方天地所凝聚的极致。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千年囚禁,万千条锁链穿心而过。

  凤华帝君真身化凤,七彩羽翼垂落于湿重海水中,从神尊位跌落囚狱,黯淡无光。天狱中,只有黑色的海。永无止息地奔腾着,黑色海水拍岸,激荡起白色飞沫。

  无休止的煎熬下,每一天,又像是凝滞了。

  是度日如年,也是度年如日。

  谢灵欢沉默许久,扭头,死死地盯着崖涘海水精魂凝聚的蓝眸。“那是因为你故意施为!”

  “故意?”崖涘笑了一声,笑容轻快如微风掠过山崖。“原来你们一直这样看我的?但倘若不是我故意将道争提前,或许截至此刻,你与凤凰儿依然困锁于三十三天凤宫内,如何明心?又如何得道?”

  谢灵欢盯着他眼睛,许久后,也笑了一声。“可惜帝尊至今仍深深恨着你。”

  “哦?”崖涘漫不经心地走到断裂的忘川深处,走了十步后,却又回头冲谢灵欢道:“我倒一直希望你们能恨着我。”

  迎着谢灵欢愤怒的讥笑,他又缓缓地道:“恨,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屁话!”

  崖涘不以为意,笑着拨动指尖缭绕的优昙花花蕊,淡淡地道:“生而为神,七情不具、超脱六合之外。恨,是七情中最浓重的一笔。”

  “那,求不得呢?”谢灵欢踏前几步,逼问到他眼皮子底下。“你对凤华的求而不得呢,也是七情的一种?”

  崖涘海蓝色的瞳仁剧烈微缩,片刻后,他猛地垂下眼眸,背对着谢灵欢沉默。

  “你迫的凤凰儿囚锁于黑海炼狱,你骗的清儿自剔仙骨不入轮回,这一切,若只是为了成神路……那么,你自己的情呢?”谢灵欢冷笑道:“崖涘,你的道是什么?你,果真无情?”

  “天心不可测。”崖涘静静地答他。“阿渊,我只能说到这一步。凤凰儿要走,只须他自家想明白,随时抬脚就能走。我……不会再拦着他了。”

  “瑶池的局……”

  “瑶池那件事,”崖涘却漠然打断谢灵欢道:“方才用织梦术溯回时,你已经清晰见到了。所有的线索,就在事件本身里头藏着,以你的能耐,已经不再需要问我了。”

  “以我的能耐?”谢灵欢不服气地挑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崖涘却像是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只剩下无限萧索。“阿渊,你即凤华,可你却从不是凤华。凤凰儿……也不是他。”

  谢灵欢怔了怔。

  “凤华死了。”崖涘痴痴地笑了一声,背对着谢灵欢,雪色长发在忘川河底静默地飘荡。“阿渊,凤华……早就没了啊!”

  “不死鸟永远不死。”谢灵欢忍不住皱眉。

  “是,不死鸟永远不死。”崖涘肩背轻微地抖了一下,随后抬起脚,缓慢地往河川更深处走去。

  遥遥地,崖涘的声音一句句传来。

  “我知道你们都是他,也都不再是他。每一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死亡后,即便再从残骸里生出一只新的不死鸟,那也不再是原来那只了。没了,就是没了……这世间,再也没有凤华了呵!”

  谢灵欢皱眉,瞅着崖涘雪色长发的背影,又特地多看了眼他裹在雪白优昙花丛中的模样,突然响亮地嗤笑了一声。“呵!唠唠叨叨,像个老头子!”

  崖涘背影一僵。

  “喂!”

  崖涘没有回头,却也没再往前走。似乎在等着谢灵欢。

  谢灵欢却又不说话了。

  崖涘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忘川河底缓慢地恢复了流动,两座裂开的川面又再次汇聚,汩汩地漫过干涸的黑色河底,很快就淹没了崖涘的膝盖。

  “喂!崖涘!”

  这次崖涘不再理他了,身影在忘川河水中渐渐地变淡,像是个渐渐透明的影子,一阵狂风吹,便会即刻散去。

  “崖涘!”

  谢灵欢又喊了一声,随后大踏步往前。他走的急,崖涘消散的也快。在忘川河水淹没至崖涘腰部时,那个雪色身影已经淡如白烟。

  谢灵欢边走边大喝了一声。“剑来!”

  三尺青锋剑凭空出现在谢灵欢手中,他握住剑柄,又喝了一声。“明月皎皎,心随意动!”

  剑光散发出万丈光华,一瞬间彻底照亮了这座深渊。忘川河上方,赫然出现了一道七色彩虹。

  谢灵欢走在彩虹桥下,边走边不断地念咒。

  “魂灯现!”

  “娑婆花开!”

  一十二盏魂灯飘飘忽忽地浮动在半空,其中九盏灯排成品字阵锁死在崖涘身影周围,另外三盏灯均匀地分布于谢灵欢与崖涘之间的路上。

  谢灵欢走过第一盏魂灯时,魂灯中焰火噼啪闪烁了一声,随后在他脚下有大片血色娑婆沙华盛开如锦罽。

  九盏魂灯锁住了崖涘,他再退不得,却也不愿意再回头面对谢灵欢,只僵硬地立在原处。忘川河水漫至他胸口,一头雪色长□□浮于黄浊血色河水中,触目惊心地美。

  谢灵欢走到第三盏魂灯时,血色娑婆沙华已经遍布深渊。繁复绮丽的花朵枝蔓虬生,宛若长在河水中的水草,又像是将这黄浊河水当做了泥土般,生长的格外茁壮。花枝招摇地拂过谢灵欢绝色眉目,又成串地谢落,如一池红雪。

  “你这厮没说实话!”谢灵欢终于走到崖涘身后,他手持明月剑,皱眉道:“昔日你挑起道争若是为了助帝尊早日明了天地心,那你为何又拿走了我们的五色琉璃心?”

  崖涘久久地沉默。

  “崖涘!”谢灵欢越来越不耐烦,等了足有一炷香后,终于忍不住怒了。“你原本没心,你哄帝尊说天地命便是天心,又说有了琉璃心这方天地才可苟延残喘万年,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你嘴里说的。帝尊信你,我不信!”

  “我说的,便是神谕。”崖涘漠然地开了口。“随你信或不信。”

  “一直都是你说说说!”谢灵欢见他泼水不进,焦躁起来。“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是这方小世界的本土神,但凡你的,这方小世界总归会护着你。怕不是你们一同在扯谎!”

  崖涘终于慢慢地回头,望了谢灵欢一眼,眉目渺远,似乎连最后的笔墨都快淡去。“就算是我扯谎,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谢灵欢一噎,刷地持剑就快步冲向崖涘。“我不能信,你不肯说,那就打一场吧!”

  “……可笑!”崖涘抬手,掐断了一朵雪白优昙花的花茎,冷笑道:“可笑至极!”

  “去你妈的天地心!去你妈的神之路!”

  谢灵欢冲过来的时候,一头青苍色长发在身后飞扬。他扬起脸,眉目奢华到炫目,话语声里透出与三十三天广和神尊绝然不同的倨傲。

  “我便是这座深渊的神!在这深渊内,你我战一场,输的那个,必须说出所有真相!”

  崖涘赤.身立在汩汩流淌的黄浊血色忘川河内,雪白长发也扬了起来。他原本虚化的身形突然间凝聚,渐渐抻长,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神。他赤脚踩在忘川河水中,居高临下地俯视只及他膝盖的小小谢灵欢。

  十息后,崖涘那双海水般的眸子里漾起怒意。“我不要真相!我只要你这张脸!”

  簸箩大的手指叉开,穿过河流,猛地擭住了谢灵欢的腰。

  崖涘将他递到眼皮前,仔细端详他与他手中明光闪闪的剑,声音响起时已经浑厚如同山脉震动。嗡嗡地,冷笑声响彻谢灵欢耳际。

  “你若输了,从此后,再不许你用凤华的脸!”

第60章 血娑婆九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偏执大佬黑月光逃婚后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偏执大佬黑月光逃婚后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