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额头刚刚相抵, 她倏然后退，仓促拉开两人距离, 有些不自在地侧头, 将脸边的碎发别至耳后。

　　“过阵子再说吧。”说笑啥的没问题, 这般近距离接触, 她还是不习惯。

　　季风眼底闪过幽光, 若无其事上前, 帮她拿碗, 转了话题，“公司有事吗？没有的话一起吃饭……咳咳，到中午了，我炒两个菜。”

　　叶筱筱低头看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时，想到对方早餐午餐没吃, 人还发着低烧, 就光喝白粥, 也太没营养了，她叹了口气, 把手上的碗筷放下，“我来, 你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我看看冰箱有什么……吃鱼好不好？”

　　她刚住进来那段时间，季风偶尔下厨，十次菜里有八`九次一定有鱼, 想来一定是喜欢吃鱼的。

　　这阵子叶筱筱不回来，季风没什么心思煮饭，冰箱其实没什么新鲜食材，倒是有几条冰冻的鱼，她看了看，想到等鱼解完冻都可以当晚餐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本来就不擅长厨艺，在国外这些年，也不曾在这方面精修，随便糊弄填饱肚子没问题，想弄些花心思的家常菜，水准还有些距离。

　　见她有些尴尬又颇为苦恼的样子，季风把冰箱里的番茄和鸡蛋拿出来递过去，“吃这个。”

　　反正就是炒个菜，先把这餐给搞定吧，叶筱筱接过东西，快速洗菜切菜，期间季风就站在一旁，话也不说地看着她。

　　叶筱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笨手笨脚的样子，几次喊他先去餐厅吃饭，但他怎么也不听，最后只能随他去。

　　二十分钟后，一盘红糊糊的番茄炒蛋放在桌面。

　　叶筱筱端起碗快速地扒拉几口，待自己脸上的红潮稍稍褪去，才把碗放下，“咳，这几年在国外煮的都是西餐，中餐不太拿手，你将就吃。”

　　季风弯了弯唇角，勺了两勺番茄盛到碗里，吃了一口，神色变得古怪。

　　叶筱筱提心吊胆地看着他，“那么难吃？”

　　季风转瞬恢复平常，面不改色咽下去，“不会，很好吃，跟以前一样。”

　　“真的？”叶筱筱不太相信这一盘糊糊的东西能好吃，可是自己煮出来的菜不吃也说不过去，于是勺到碗里一尝，噫，这腻得只剩下甜味是怎么回事？糖放太多啦！

　　“太甜了，你别吃了。”

　　“我尝不出来，可能发烧让我味觉有些缺失，我觉得味道刚刚好。”

　　见他面色如常地吃着，叶筱筱不得不相信他或许真的病得挺重，可怜见的，味觉都异常了。

　　意识到对方情况并不是很好，另一则则是季风总是用暗示的眼光看她，叶筱筱想了想，打电话通知弟弟，让他去主持下午的会议。

　　她愿意留下来，季风很欣慰，躺在床上看她占用了他卧室的书桌和笔记本，唇角勾起心满意足的弧度。

　　没有回公司的叶筱筱并不知道，季嘉茂去而又返，魔怔似地在她办公室外枯坐了一个下午，最后是秘书看不过去，跑去告诉叶昊宁。

　　彼时叶昊宁正准备下班去酒吧放松一下，过来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干脆把人拉了就走。

　　*

　　两人虽说表面上说破了，叶筱筱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可到底跟以前不一样。

　　单说这跨不过去的七年就是一道鸿沟。

　　可能在季风看来，这七年间他日常关注叶筱筱的事，在他的角度，叶筱筱充斥着他的生活，一直在他身边，他完全不觉得她是陌生，某个程度来说，甚至还比七年前他们刚交往那会儿更加亲密。

　　但是在叶筱筱看来，这七年在她有意无意地疏离下，季风两个字成了真空带，她隔绝了一切有关于他的消息，哪怕当年她再喜欢他，再次见面也多了距离感，事实上就算是七年前交往中的他们，她对他的认识也不多，在她认知中，季风身上总是缠绕着太多谜团。

　　这就注定了，两人相处时的不同步，季风从容自若，叶筱筱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自从那天叶筱筱冲动答应季风之后，季风这个之前还是不懂得追求的人，忽然之间开了窍，天天送花、到她公司接她下班、吃饭约会、空闲时微信电话联系不间断，在叶筱筱的生活里强刷自己的存在感。

　　而这天，为了跟她加深感情，季风答应了刘康炎一同做慈善活动的邀请，唯一的要求就是，邀请叶筱筱一同参加。

　　刘康炎就是上一次和他们一并接受电视台采访的嘉宾，当时季风在录制时私下撩叶筱筱，主持人故意提问，他们就是拿刘康炎作挡箭牌，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挺实在的，被捧了一把后一直记着两人，于是这次想做慈善第一时间想到两人。

　　这次慈善活动地点选在邻市郊区的福利院，叶筱筱原本不想来，在看见宣传方案后改了主意，让秘书买了一批物资，早早送到福利院去。

　　活动当天，季风天未亮时到她家等待，准备接她一起过去，叶筱筱在保暖衣物外穿上印有活动字样的T恤，再裹了外套，打扮和季风相似，看起来颇有点情侣装的意味。

　　正准备上车，叶昊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说他也要去。

　　他像是仓促出来，穿着随意，手上拎了件夹克外套，全然不介意入冬的寒冷天气，更没有一丝金融精英的味道，只拦着叶筱筱不让她上车，“姐，你坐我的车，”说着又对季风痞痞地笑，“季总不会介意吧？”

　　季风感觉到叶昊宁眼中的敌意，面不改色地把叶筱筱拉到身边，“我介意，筱筱坐我的车。”

　　“不行，姐你坐我的车！”

　　叶昊宁不知怎么回事，在这种小问题上不敢让步，更没想到的是季风也计较上了，叶筱筱被吵得头疼，喊停两人后，说她不坐别人的车，自己开车。

　　叶昊宁面色古怪，“姐，要开三四个钟呢，你行不行？”

　　“我怎么不行？你什么表情？”

　　在叶昊宁心里，叶筱筱的车技属于特烂那种，跟他这种天赋派差得太远，他在心里腹诽自家姐姐，脸上表情也忘了收，让叶筱筱瞧得一清二楚。

　　她气笑了，提捏着弟弟的耳朵，眯着眼睛威胁，“行呀，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载你了，今天让你试试姐姐的生死时速如何？”

　　叶昊宁一脸惊恐，扭身就跑，“算了姐，我还是开自己的车，你慢慢开啊！”

　　“臭小子！”叶筱筱哼了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季风走了过来，她便扬起下颌晃着车钥匙，“听见了没，我弟都不敢坐我的车。”

　　季风失笑，从她手中夺过车钥匙，“他不敢，我敢，上车吧。”

　　两分钟后，季风开着她的红色玛莎拉蒂离开家门。

　　叶筱筱坐在副驾驶座，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道：“不是说敢吗？为什么不让我开车？”

　　季风瞥她一眼，“你弟有一点说对了，开几个钟的车，我怕你累，只是这样，至于敢不敢让你载，我难道没让你载过？”

　　叶筱筱不说话了，只嘴里嘀咕了一声：“就是，我的车技也没那么差……”

　　季风看着前方，莞尔地扬起嘴角。

　　到了福利院，叶筱筱才发现来参加的人不少，连季嘉茂也来了。

　　这次活动是采取电视台同时采访录制的模式，不少人是为了博出镜率才来参加，但叶筱筱不同，她只想来尽一分心意，是以不跟人争镜头，默默地在后方帮忙。

　　认真做事的叶筱筱没注意太多，留在她身边的季风却注意到了，在另一边做事的叶昊宁一直和季嘉茂在一起，期间还试图把他引开，目的是什么，太过明显。

　　季风眼中闪过轻蔑，把同样过来帮忙的陈秘书叫过来，直接给叶筱筱打下手，全然不给对方一点靠近的机会。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叶昊宁有些焦急地跟季嘉茂说：“我真不知道他们还有来往，之前见我姐搬回来住，季风没来公司，还以为两人没联系……哎哟你别不出声呀，让我姐跟他在一起没问题？”

　　季嘉茂目光沉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身上的气质对比从前，阴沉了许多，“季风现在事业得意，能有什么问题，得有什么事刺激到他……”

　　叶昊宁有些想像不到对方发狂的画面，打了个冷战道：“真想不到他看起来有模有样的，竟然有病！幸好是你告诉我，不然我们全家人都被骗了。”

　　说着他苦恼地扒拉了下头发，“嘉茂，你为什么坚持要亲口告诉我姐，让我跟她说不行吗？”

　　“不行！”季嘉茂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季风的丑事，我一定要一件件跟筱筱说，源源本本地说！”

　　许是季嘉茂的声音太过阴森，叶昊宁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不说话了。

　　旁边经过的小朋友见到季嘉茂阴郁的模样，吓了一跳跑了，他一怔，很快回神换上一副和蔼神情，“阿昊，你说的话是真的，你姐和季风真的只是合作关系？是假结婚？”

　　叶昊宁点头，“是呀，我之前接受不了我姐突然要结婚，就算是联姻也没有这种无声无息的做法，后来我姐告诉我，结婚只是暂时的，不过是两人各取所需……”

　　最开始，叶筱筱突然说要结婚，他确实吓了一跳，后来姐姐安慰他只是权宜之计，他原本也以为两人没什么，却不小心窥破了季风的心意，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曾担心，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家姐姐，叶筱筱看似性子软和，实际上倔强得很，她一旦做了决定，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是以他安心观望，果然姐姐后来搬回家住，季风也不见踪影，他还暗中取笑季风一点用都没有，过不了多久，他发现季风天天接送姐姐回家，两人相处融洽，哪有一点不和的样子？他百思不解，担心之余，只好答应季嘉茂过来帮他，同时厚着脸皮跟他们过来，却没想到季风像是觉察到了什么，防他们跟防贼一样。

　　叶昊宁的话，于他相当于是仙乐，听得季嘉茂轻飘飘的，连带之前因季风惹出来的无数事端都不能让他在意，整副心神只有‘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概念。

　　假的，假的终究成不了真。

　　季风，我会让你像以前一样，眼前的镜花水月终究会破灭，让你这一刻爬得有多高，跌得就有多重。

　　一直到下午，他们仍然找不到单独的机会接近叶筱筱，哪怕凑到两人旁边，可是季风和他的秘书看得紧，季嘉茂想和叶筱筱单独说句话都难，最后活动快结束时，叶昊宁本想借送叶筱筱回家的借口将两人分开，却发现，两人不知何时早就离开了。

　　坐在汽车副驾驶座上，叶筱筱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半旧的福利院，“活动还没结束，为什么拉着我走了？”

　　季风眼神沉甸甸地看着前方，嘴角却浮着浅笑，“结束了，该进行的环节都完了，剩下的是采访，你想采访吗？”

　　叶筱筱摇头。

　　季风知道她今天的时间大半都花在跟小孩子交流上，不想博出镜，她是真的想干些实事，跟那些沽名钓誉的人截然不同。

　　她永远是那个心软的叶筱筱。

　　季风脸色柔了几分，被季嘉茂碍了一天的坏心情终于好了几分，他默默开着车，车内播着让人松懈的轻音乐，叶筱筱被催眠得昏昏欲睡，最后头一歪，撑不住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季风在路边停车，将她歪斜的身子扶正。

　　车内温度适宜，酣睡的女孩子脸颊酡红，浓密挺翘的眼睫毛在眼窝下投出淡色阴影，沉睡的她，比醒着的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季风怔怔地看着她发呆。

　　半晌，他凑上前去，在她唇上轻轻碾压，悄无声息后退，重新发动车子。

　　他的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太阳下山那刻，城市里亮起了灯光，他回到自己别墅，在庭院停好车，熄了火，他解开安全带，唤醒叶筱筱。

　　叶筱筱正睡着沉，陡然被叫醒，脸上带着未清醒的茫然，看着车窗外的房子回不过神，“这是哪里？”

　　“到家了，我得先去处理9号，今天就不送你了，你回去小心点。”他笑着下车。

　　叶筱筱也跟着下车，带着几分状况外地揉了揉眼睛。

　　“9号怎么了？”这两天来了没看到9号，她早就想问了。

　　季风摸着下颌，一脸沉思，“没什么，我把它拆了。”

　　……拆、了？！

　　叶筱筱一个激灵，瞬间赶跑所有磕睡虫。

　　“什么？！拆了！你杀了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