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合一24

  废帝是容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自小便有人常拿废帝与容璟作比较,废帝是天上明月,容璟是沟渠里的烂泥。

  容璟素来不喜欢旁人拿他与废帝作比较,阖宫上下从来也无人再敢在容璟面前提起那位亡了江山的废帝。

  可今日偏生是絮絮。

  若是容璟因此对她生了厌弃,恐怕正中她下怀。

  “下回莫要再提起这个人了。”他宠溺地刮了刮絮絮的鼻子:“若让那些个士大夫听见,少不得又要参你好几本,恐怕连你爹也逃不过骚扰。”

  原以为容璟是自己心有芥蒂才会出此言,可絮絮却未想到,他竟是为自己着想,不免觉得有些涩涩的。

  “你无需这样,容璟。”许是露了真情,话里的敬称、自称竟没一句在规矩上。

  絮絮只想同他做个最规矩不过的夫妻,该睡觉时睡觉,该请安时请安,不要......夹杂那么多的情感。

  就当是一场任务。

  许姑姑倒是见怪不怪,跪得笔直。

  容璟笑了笑:“兰音,是朕自己愿意的,你不必介怀,只管坦然受着便是。”

  谁叫他对不住她的太多了,昨晚上贞嫔一番话,倒叫他自美梦中惊醒。

  薛辞,究竟是还没有死的。

  他是自薛辞手中,将她夺过来的。

  这世间万物,容璟统统可以不在乎,唯有兰音。而兰音若晓得薛辞还活着,必会离他而去。

  可千难万难,难就难在,他无法杀了薛辞。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政治利益上。

  絮絮顿了一会,忽而抬头说道:“臣妾想去瞧瞧哥哥。”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崔氏,唯今只剩她与哥哥相依为命了,若哥哥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

  絮絮心乱如麻,小鹿眼死死盯着容璟,一刻也不错开。

  “也好。”良久,她闻得他的承诺。

  “近日里宫中出了一些事,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容璟思忖了片刻,昨夜贞嫔的哭叫正令他头疼不已呢,未料到兰音竟然自请回清河,虽他心中千万个舍不得兰音,可兰音若继续在宫中,近日又正是风口浪尖的,少不得听到些风言风语,倒不如出去了。

  等过些时候贞嫔回复了神智,皇后也将此事处理完了,届时兰音再回来,岂不正好?

  絮絮未曾想到容璟答应得这样爽快,一时间还有些愣怔,呆呆地问了一句:“陛下这是应允了?”

  容璟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朕何时骗过你。”

  “朕永不骗你。”他如是说。

  絮絮垂头,有些话,听过了,便是过了,并不放在心上。

  容璟只着中衣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絮絮,絮絮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才取过许姑姑奉上的衣衫,然后走到容璟身边,轻声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絮絮。

  芙蓉如面,眉眼低顺。

  絮絮将衣衫罩在容璟身上,待他展开臂膀,复又将他的手套进袖子里,肢体碰撞,饶是这么些日子里欢愉恣肆,却从未在青天白日里这般四目相对过,少了夜里纯粹的欲念交错,多了份柔情与真挚。

  似乎一切与情-色无关的皆是纯情。

  容璟拿眼觑她,柔情万种,浑然不似一个夺位宫变的冷血帝王。

  二十六,贵妃离宫。

  容璟特派了金吾卫相随,絮絮离开时撩起帘子回首瞧了一眼禁宫,同来的那日比起来,倒显得不那么巍峨森严了。

  兴许是,呆得久了。

  容璟就站在禁宫的城阙之上看着她随着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一同离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当年兰音成亲时也曾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薛家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站在人群外,不晓得该将视线投在何方。

  可今日,他总算是能正正当当,大大方方地看着兰音了。

  且这一回,兰音再不是一去不回,杳无踪迹了,他与兰音,终于可以朝朝暮暮了。

  “陛下,贵妃离宫兹事体大,前朝老臣多有不满,礼部尚书郎递了三道折子,武将们也跟着瞎掺和,跪在泰安殿门口不肯离去。”四喜瞧了一眼容璟的面色。

  他负手观望,万里山河尽在眼底,眉目间不见任何萦怀。

  四喜继续道:“倒是郑太师,替着陛下说了许多话,到底是陛下家事,外臣们管得有些宽了。”

  听到此间,容璟的眉头才微微上挑了一记:“郑太师倒替郑说话了?”

  皇朝的几大家族素来不合,兰音出自崔氏,而郑大人所代表的郑氏又一贯与崔氏不甚对付,竟会帮着兰音说话?

  四喜道:“几日前大皇子高烧难退,郑太师特寻了民间小儿病的专家与之一起进宫,阖宫人都听见皇后训斥太师平素不礼让陛下,私心太重。皇后说——”他说到这稍顿了一下,而后瞧向容璟,见他面无异样才敢继续说下去。

  “后宫与前朝并不相通,后宫之事是陛下家事,岂容外臣置喙,你们眼红贵妃盛宠生怕自家女儿埋没在后宫,才不厌其烦地上各种折子叫陛下心烦,且不说贵妃如今毫无错处,便是来日有了过错,那也是由本宫与陛下来体察。”

  皇后一贯端庄持重,素来为自己着想,容璟当初求娶郑家女,也是有此考虑的。

  “皇后倒是深明大义。”容璟垂头,赞了皇后一句。

  只是一句之后又紧紧盯着四喜:“不过你今日为何这般为皇后说话?”

  宦官不得干政,后宫之事自当同理,今日话过,已属僭越。

  四喜不是没想过这层,也早早预料到容璟的发问,当日皇后大宫女托他说项被陛下发现,而今还是如芒在背。

  可......

  “中宫勤恳兢业,体恤我等下人,陛下虽曾告诫过四喜不可插手后宫的事,四喜也知,陛下是四喜的良主,是四喜的恩人,四喜也早立下誓言此生都对陛下中心,只是草木有情人亦有心,皇后娘娘赤诚待奴才,奴才自当勉力相还。”

  “何况奴才只是实话实说,并未欺瞒陛下。”少了往日的油滑,多了几分严肃与认真。

  于此深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奴婢身份本就低下,何况宦官,他不过是腆颜得了陛下青眼才得了后宫人的礼遇。

  可是那些人,他晓得,从无真心的。

  唯有皇后娘娘,对谁都是一派和气,温婉亲近。

  他自小为了宦官身份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所以对旁人的好意便倍感珍惜。

  陛下如是,皇后娘娘也如是。

  容璟回过头,轻轻拍了一下四喜的肩头:“知恩图报,今次便不罚你了。”城楼之下嘉木葱笼,城上微风拂动。

  四喜悄悄吞咽了一口口水,豆大的冷汗自额上、鬓角滴落,埋进深蓝色衣衫中,消失不见。

  容璟道:“摆驾启祥宫吧,许久不见禅儿了,也不知他功课学得如何了。”此月已尽尾数,初一十五他皆宿在兰音宫中,于皇后来说,大约是极大的委屈吧。

  “是朕对不起皇后。”只是一心付与兰音,再容不得旁人了。

  启祥宫众人已有一月不曾迎接圣驾,傍晚忽闻陛下仪仗渐近,四喜公公高声传唱,莫说是宫人们,便是皇后,也是吃了好大一惊。

  皇后正在为大皇子绣一件外衫。

  做母亲的总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可世界上最好的衣衫便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皇后疼爱大皇子,自孩儿出生以来的每一件小衣皆是皇后亲手所做。

  “母后,可是父皇要来了?”大皇子大名容禅,出生时容璟已然登临地位,便取了禅字。

  许是因为皇后是在战中怀的孩子,容璟和身边人忙于战事无暇顾及,致使皇后疏于照顾,导致大皇子在胎里先天不足,到两岁多时才学会说话,直到此刻说话还不是很伶俐。

  容禅长得像极了他父皇。

  虽不如容璟小时候心思难测,可这一幅愁起来便深沉万分的面色倒是传了个十成十。

  “父皇许久不曾来瞧禅儿了,父皇是不是将禅儿忘了?”大皇子嗦着手指,手握着和自己上半身相等长的毛笔,一边画了一横一竖,一边偏起头,撅着屁股问皇后。

  容槿正要挑起珠帘进内殿,陡然听见这句话,脚步稍稍愣住,心头涌过万种思绪,然后径直走了过去,将容禅抱了起来,笑了笑:“禅儿想父皇了?”

  大皇子愣了一下,小胖手垂了下来,手足无措地茫然看着容璟:“父......父皇?”

  皇后停了手上的针线活,向容璟行了一礼:“今日不是初一十五,臣妾不晓得陛下会过来,什么也未准备,是臣妾的疏忽。”眉眼一抬,却是全然系在大皇子身上。

  容璟从来未这样抱过禅儿。

  禅儿出生时,陛下忙着治理天下,彼时新朝初立,皇朝内外皆是动荡不安,陛下自然无暇顾及禅儿。

  后来禅儿稍大了些,可表现平平无奇,陛下又并不宠爱中宫,是以禅儿也受到了不少冷落,甚至还没有其他妃子膝下的几个女儿受宠。

  禅儿一贯与自己亲近,却是极怕他父皇的。

  “父......父皇,禅儿参见......参见父皇。”他似是畏惧,说的话比平时更不利索了。

  那双肖似容璟的凤眼逡巡不停,手也抖得厉害,容璟只好无奈地放下他,顺道摸了摸容禅的脑袋:“是父皇不好,许久都不曾来瞧禅儿,和你母后。”

  皇后眉眼低垂,将乳燕回巢般的大皇子护在面前:“禅儿还小,不懂得什么事宜,陛下莫怪罪才是。”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生分。

  容璟扶额:“此前贵妃专宠,初一十五都未来皇后宫中,是朕的不是,只是朕想着,皇后雍容大度,是朕亲自选中的人,当初你也......并非不晓得朕的心思,朕想着,你总会体谅些。这后位朕给了你便是你的,兰音不会同你抢的。”

  皇后仍是低眉顺眼:“陛下说得哪里话,这后位是陛下给的,崔贵妃是陛下真心喜爱的人,若有朝一日陛下厌弃了臣妾或是贵妃想做皇后了,请陛下莫要拖沓,径直告诉臣妾便是,臣妾愿意退位让贤。”

  亦不知怎的,连日来的委屈竟在容璟亲自赔礼道歉时顷刻爆发,什么规矩、什么体统、什么皇后的面子统统不要了。

  她同容璟,到底是患难夫妻啊。

  “柔嘉,你言重了,当初若不是你说服郑太师帮朕,恐怕世间早无朕这个人了,只是朕也一早便告诉过你,你可以向朕要任何东西,名分、地位、中宫的尊严、郑氏的风光,甚至是一个孩子。可是柔嘉,朕同你说得很清楚,朕不会爱你,对任何人皆是如此。”

  她可以得到任何东西,却唯独得不到容璟的心。

  柔嘉,柔嘉,这闺中名字除了父母兄长唤过,便只有容璟一人喊过了,如今她成为皇朝的皇后,身份尊贵无比,天下之间除却陛下再无人能唤她的名字了。

  时间久了,久到她几乎快忘了郑氏柔嘉的本名。

  “陛下,臣妾晓得的。”她淡淡笑道,面色如纸色般苍白,藏在怀中的大皇子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

  “臣妾只是......情难自抑。”对容璟,从初见时便难以自抑了。

  也正是这一强情愿的莽撞和盲目,她才成了容璟名义上的妻子。

  “往后臣妾会摆正自己的位置,替陛下分忧的。”若是容璟不再需要她,或是她成了容璟的累赘,于她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羞辱。

  “是了,柔嘉,你能这么想朕便宽慰多了。”从一开始便是一场交易,盟友之间若是有了感情反而不美,索性他并无此忧虑。

  皇后,一贯是最得体的。

  天色陡然昏暗下来,一道闪电划过,然后是动静颇大的雷声与雨点,容禅更加缩在母亲的怀里,皇后轻声哼唱着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

  “母妃那时也常为朕哼唱摇篮曲。”

  皇后满腔爱意地看着容禅,他睡得很快,也睡得很安稳。

  “禅儿最怕打雷,可是在臣妾的怀中他便会很快安然入睡。”这是容璟不知道的,大约是因为,他不曾在雷雨天宿在皇后寝宫中,而皇后也从来不会主动与他说这些事,自然下头人也不会无事与他报些大皇子平日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乳母乖觉地抱走大皇子。

  启祥宫未燃蜡烛,秋蕊早将碍事的宫人们全都调走了。

  容璟突兀地来了句:“今岁净池的荷花开的似乎很好。”

  皇后笑了笑:“也许是陛下的心情不错。”

  “倘若......臣妾想再要个孩子,陛下会应允么?”不知谁说,有人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娇躯贴上,配着昏到极致的天气天色,容璟的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

第23章 三合一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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