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三分五十五秒

  外界的喧嚣像是一瞬间被清零。

  俞吟倒下的那刻,感官回馈被替换,小腿的刺痛好像扎得比后脑勺着地还疼。眼眶充盈氤氲的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可能要歇菜了。

  再然后的事情就超越了她的接受范畴。

  她连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都不知道,只觉得头好疼好疼,像是有人拿了重棒,用着敲木鱼成倍的力道在她脑袋上击。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做梦居然还梦到有陌生人在自己的床头,什么话也不说,就沉着眸子盯她。

  暗波涌动般的情绪瞬间叠加到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俞吟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回笼,眼前却像是蒙了层雾,视线不太清晰。

  还没来得及睁眼,她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那声不容置喙的女声,高亮,尖锐,听着不像是小姑娘,反倒有常年沉淀后的底蕴。

  像是怕吵醒她,女人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王校长,我不想听太多官方的解释。”

  “周女士,这次的道具失误实在是意料之外,是我们的疏忽。俞吟同学后期所有的治疗费用都由我们来承担。”

  回话声很熟悉,俞吟稍一辨认,就知道是校长王鸣。

  “如果赔钱就想草草了事,我觉得不该只是校方给到受害者家属的一个回馈吧。”女人笑了笑,“后期需要做的事,我想王校长应该很清楚,不需要我多说。”

  王鸣:“我完全认同,这次道具的搭设涉及到的工作人员,学校一律不会放任。作为校方,还是持十二分的歉意,希望俞吟同学能尽快好转。”

  话音落下好久,女人都没再接上。模糊中,俞吟只觉床边又有人靠近,脖子下的被子又被掖了掖。

  这会,俞吟已经完全清醒,但就是没睁眼。她都不认识身边的人,当下除了能闻到点消毒水的味道,连环境都是陌生的。

  唯一被不断放大的感受,就是小腿上强烈的刺痛感。光是感觉,她就知道那处被厚厚地裹着,动弹不得,固得难受。

  只是脚踝底处,一碰床单就疼,像是有伤口没处理。

  没一会,俞吟就听到了门口亮起的熟悉声音,是老太太进来了。

  “姚姚,现在怎么样了啊。”老太太走近到俞吟身边,看着往常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就这么躺着,急得声音都有点打颤,“医生怎么说?”

  女人安抚着:“阿姨,您别激动,医生说受的是皮外伤,没伤到关键部位,一会应该就醒了。”

  “那就好。”老太太松了口气,仿佛是碰上了许久未见的人,情绪起伏着,“姚姚,这么久没见了,还是和之前一样漂亮,身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恢复得很好,这不是回来了?”女人笑说,“叔叔呢,怎么没见着。”

  老太太:“这老头子早上和朋友出去爬山,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索性先过来,言青说他一会下了飞机去顺道接过来。”

  女人:“有言青接,就放心了。”

  光是从她们零星的对话,配上那天段言青给她看的聊天记录备注,俞吟就猜到了女人的身份,是他的妈妈周姚。

  一瞬间,她紧张得连呼吸都不知道该几秒吸一口气,双手缩在被窝里,紧紧地拽着被单,指甲尖尖还不忘时而抠两下。

  她本来都想好了完美的出场方式。打扮得体的模样,淡妆,长裙,板鞋,都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标配。

  可她现在居然穿了身病号服,还要活不活地选择装睡。要论睁眼,她都不知道哪个时间最合时宜。

  算了,不争了。

  还是等段言青来吧。

  俞吟感觉现在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大家的目光清一色地集中在她身上,像是这样就能把她的魂勾回来似的。她就差给自己放个背景音乐了。

  只不到半个小时,段言青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他扶着俞老爷子走进来,两个人表情都不算好。

  老太太一看一老一小这副样子,没忍住,故意荡下了唇角,一脸悲痛地说:“老伴,医生说枝枝这回摔得不轻,后脑勺整个都磕到了,脑震荡都算轻的反应。但后期如果好好治疗的话,会有好转。”

  俞吟:“......”

  这是什么狗血走向。

  俞老爷子走到床边,难熬地看了眼一动不动的俞吟,完全没了早上出门时的精神气:“那专业的医生联系了吗?”

  周姚附和:“已经都联系好了,叔叔别担心,我们这边也会尽全力的。”

  俞吟:“......?”

  唉不是。

  她就闭眼冥神休息会,这走向怎么就这样了。

  段言青昨晚工作到半夜,上午又碰上班机的延误,一路赶来,疲乏得都没合过眼,眼里血丝难掩,衬衫的领边微竖,甚至都有了折痕。

  这会听到这种消息,他的心里更是不好受,沉稳更是一抛脑后,只坐在看俞吟,手足无措。

  老太太没由得老头子发作情绪,就随便说了几句,把他打了出去。段家的夫妻两个也明事地跟在后面,出了病房。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段言青和俞吟两个人。

  段言青刚舒了口气,想和俞吟说话,就发现被子里起伏的迹象。他皱了皱眉,紧张的情绪渐消,又抓住了她的小动作。

  没耐住好奇,在她下一次抓痒的时候,段言青直接掀开了被子,正好抓到那只小手蹭在裤边,勾着食指,挠着裤管的动作。

  被捉住的当下,俞吟慌得都忘了收回乌骨鸡样的食指,光顾着躺在床上装死,一动不动。

  完了。

  她死了。

  这时候该不该睁眼,俞吟都还没做好决定,就听床边不咸不淡扯出的沉声:“还不睁眼?”

  “......”

  好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俞吟佯装头疼欲裂,极缓速度地掀开眼皮,柔弱的就像一朵飘零的小白花。

  见段言青一副要笑不笑还绷着的样子,她本来想笑,但想想不合时宜,还是绷住了。

  虽然这是场意外,受伤也是预料之内的事,但俞吟和段言青对视了几秒后,就突然很想抱怨一声。她指了指脚踝,嘟囔着:“还疼。”

  段言青顺着方向看去,发现小腿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但脚踝还有细伤,横向附在底上,裸。露在空气中。

  而小腿处的棉层除了药液的淡黄色,还有血渍外溢的暗红色。长长一道,伤得不轻。

  没多停留,他找了护士。

  知道还要上药,俞吟本来是不怕的,但她一想护士要拿的酒精棉,就开始无形脑补一会这层东西盖上去,会有怎样的生理反应。

  虽然还没开始处理,她就开始慌神,怕疼的心思开始胡乱支配,连带拽着他衣摆的手劲都加重了些。

  只是这一个动作,段言青本来还很淡定,这会倒被她带得莫名紧张起来,再看小腿上大块的伤痕,不免心疼。

  他坐到床边,把她搂在怀里,来回看着还未包扎处理的伤口,也没敢多用去触碰腿根一块的敏感区域。

  陪着的同时,他还是不忘安慰,许久未润的嗓音在这一刻些微发哑,却依稀带急,“别怕啊,医生马上来,我们枝枝最坚强了。”

  话音落下,俞吟的思绪就完全被他打乱。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笑地转头看他,“你是在哄小孩啊,怎么还说最坚强了。”

  这话一出,空气中残留的那点紧张彻底被打散。

  段言青挑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的话的确有点降智,只淡应了声,正经说:“刚刚是谁说疼的,我这不是给点安慰?”

  “......”

  “连装睡都能想出来,你不是小孩谁是?”段言青偏头亲了下她的脸颊,又添了句耳语,“给你聪明的。”

  俞吟听得心一痒,但想到长辈还在门外,就赶紧抬手把段言青的脸推开,羞赧地低头,“我这不是随机应变嘛。”

  段言青笑,没反驳她。

  气氛再次活跃。

  后来的处理,虽然有点疼,但俞吟还能忍。

  由着这次摔得重,段言青怕出什么问题,就全程陪了她好几天,确保没遗留大问题,才放下心思。

  学校也给出了本次事件的回馈,搭台的工作人员都受到了相应的金钱处罚和知识教育。

  校长和主任三番两次的来访慰问,让俞吟在家待得都不踏实,总有种小学时候,老师上门家访的错觉。

  用段言青的话来说,就是提前适应一下,为以后做好准备。他一这么说,俞吟就懂意思,没再搭理他。

  -

  日子一过就到了九月下旬。

  原定的长辈见面因为双方的时间,一推再推,直到俞吟出国前几天,才定下来。

  那晚,俞峰亦没来,虽然老太太是给了答复,说是他身体不适,不想打搅好氛围。

  但双方家长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没多聊这方面的事。

  段家从商,多少知道点俞峰亦的品性,念在是俞家人,也不会切断来往,但除此以外,不会有任何商业投入和人情投资。

  这点,老太太在一开始就打好了招呼。

  除他之外的所有事情,当晚都聊得顺利至极。大多话题都围绕在段言青和俞吟两个人身上,还有之后的发展。

  因为俞吟现在还在上学,两边都觉得等毕业了再考虑后面的家事,算是恰当时机。

  而段念兮这小鬼,机灵得很,听完对话后,连姐姐都不喊了,直接改口喊俞吟小舅妈。

  全场的氛围被她一路带得一涨而上。

  小鬼闹着说要尝尝酒味,还拉着俞吟陪她。段言青心情大好,也就放任这两孩子在面前你一杯我一杯地闹腾,没个底线。

  晚上饭局结束,段言青带俞吟回家。

  可车开进停车场,熄火之后,俞吟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定定地望着电梯口的方向,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喝醉酒吐一脸的场景,傻傻地自顾自笑了起来。

  段言青被她带得眼尾不止上扬,只见她指着那片,低软地笑说:“你当时好冷漠。”

  他开了点窗,单手靠在床边,撑着头玩笑看她,“哪里冷漠?”

  小姑娘像是在回忆,借着酒劲拖腔带调起来,抱怨不轻:“我那次多丢人,你居然就像扛大米一样把我带到了楼梯间。”

  “我都那样了,你还就回我一句‘终于清醒了’,你说是不是很冷漠。”

  “......”

  “......”

  段言青任由她说,完全不反驳。

  说着说着,俞吟都感觉场景要再现了,赶紧做了个封嘴的手势,安静下来,只睁圆了眼,看他。

  月色静谧之下,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会。

  段言青头靠在椅背上,懒散地垂眸看着被自己圈住的那只小手,细看着某处指尾,只是笑着做下了决定。

  “信不信我?”他冷不丁问了句。

  俞吟愣了下,才反应到这句话里没有一点旖旎的成分。较之更重的,是他对她最简单的询问。

  四个字的对象,于他之上,像是在说未来,也像是只针对他们。

  俞吟笑着点头,不再有一丝犹豫,轻声却坚定地给出答案:“我只信你。”

  只因是你。

  所以我只信你。

  仅此而已。

  那晚,俞吟半梦半醒之际,无意听到了耳畔低而沉的嗓音,若即若离。

  男人勾着她的中指,轻声告诉她:“南苑,是我们的家。”

  -

  出国当天,俞吟一大早就醒了。而段言青为了送她,提前把会议直接改到了隔天。

  不想让长辈太劳累,他索性没让大家来送,自己全程陪着她。

  两个人坐在机场的外厅里。

  俞吟原先活泼的性子,这会倒是收敛不少,像是要营造离别的伤感,愣是沉默不语好久。

  她这回出国,意味着要在国外待一年才能再回来。虽然现在交通这么发达,飞机飞个十几个小时就能见到面,但终究比不上住在南苑,每天都能见到来得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他。

  飞机场人太多,她没想哭。但没想越收,这眼泪来得越快。她自持不是个爱哭的人,但这会的氛围,实在是煽情。

  段言青只搂着她,安抚着小姑娘的情绪,还笑称:“你要真不想分开,要不我申请去陪读。”

  俞吟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只反手拍他手臂,“没个正经。”

  见她情绪收了些,段言青才打开她的书包袋子,从里面拿出自己早上悄悄放进去的盒子。

  丝绒的黑盒,方方正正的,不用多想,俞吟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段言青就打开盒子,把里面的戒指亮相出来。小小的戒环,环身细钻点缀,简单却还是吸睛。

  俞吟抬眸看他,压制着心底的小雀跃,扬着嘴角笑:“你是要现在就套牢我啊。”

  段言青嗯了声,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哄着问:“我家枝枝同意吗?”

  这会,俞吟满心都被惊喜充斥,一点都感觉不到刚才的难受。

  动作先于思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她伸出手,摆在他面前,难得傲娇地来了句:“那给你个机会吧。”

  段言青笑着帮她套上戒指,只在中指。戒环尺寸正好,不偏不倚地也一下套牢了这只名雀。

  他把下巴搭在女孩的头顶,亲昵地环着她,低语:“下一个戒指,我留着等你回来。”

  -

  室外地坪,机翼渐展,飞机沿着既定的跑道,由慢及快地向前滑行着。

  很快,绿景都被机身抛在身后,连同候机室的所有场景,飞机向着蓝天翱翔而上。

  段言青就站在窗口,注目着那班直飞的班级远离视线范围,视线没有移走半分。

  一样的飞机场,一次落地,一次再飞。

  冥冥之中,这里都成了预示的起始点。

  上一次,他们注定在这里邂逅;而这一次,他们短暂地选择了离别,只为了接下来更好的际遇。

  等她回来,二十的芳华之年。

  他没有太过轰烈的念想,只想在平淡可期的余生中,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铭刻下俞吟的名字,仅此而已。

  十九年的岁月,将单纯的她交予到了他的手上。他便不会再轻易松手。

  究其一生。

  纵享无尽的兵荒马乱,他也甘愿一生俯首臣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的陪伴。

  之后两天老时间,会更新季许结局(如果可以,今晚我就写),也会有段俞番外。

  ——下本《月光不移情》

  7.25晚九点前,正式开文。如果有缘,我们不见不散。

  【美艳独立大小姐/温柔腹黑情场犬】

  【美术高材生/影视公司老板】

  -

  聂楹成年礼上,她偶遇了早有所闻的情场浪子岑许潇。男人手摇酒杯,衬衫顶扣未扭,领口微敞,一副风骚懒散模样。

  一场舞趴,一场游戏。

  聂楹举杯靠近,玩笑看他,眼眸明澈似清潭。

  “岑少,谈一晚的恋爱?”她说。

  岑许潇勾唇,笃定她输。

  却未曾想,她嘴里的一晚,真的只是一晚。

  -

  大家都调侃岑许潇放荡不羁的劣根底子,纵染风尘却依旧能全身而退的本事。

  不到那一刻,没有人会信,还能有人治得了他。

  聂楹潇洒离开后,岑许潇不服气地回了头,是胜负欲蒙了他的心。

  他不信,她不上钩。

  某天商宴上,岑许潇意外看到了聂楹和另一个男人挽手经过的场景。

  那一刻,在座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阴戾的模样,眼神晦涩到呵笑。

  饭局后,大堂的电梯边。

  岑许潇把聂楹堵在偏门旁,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底划过少有的炙热。

  “那男人是谁?”他哑声问。

  聂楹不为所动,淡漠地扯着嘴角,“不知岑少说的是哪个。”

  岑许潇单手勾起她的下巴,凑近轻嗅着那股熟悉的牛奶气,笑道:“还会玩猜谜语了?”

  聂楹双手环抱在胸前,唇角微弯,一副坦然模样,“抱歉,我们不熟。”

  原以为男人会怒极离开,却没想半晌后,他一把把她拥入怀里,不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我错了,别玩了行不行?”

  【这场势均力敌的游戏,即便早就入不敷出,我也甘愿全数奉陪。】

第47章 三分五十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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