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良久, 霍景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对。”
他是霍大景，也是霍小景。
他不是不想撒娇不想粘人，他就是单纯地刻在骨子里觉得他不应该这样。
这样是不对的。
面对她, 他大概是自卑的。
她善良勇敢漂亮温柔，和自卑懦弱甚至记仇的他完全不同。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能和她结婚。
和她一起入眠, 一起起床。
可以牵着她的手漫步。
他时刻记着她的话，督促自己成为她喜欢的那个类型。
为此, 他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骄傲。
可是他只等到了她的一纸离婚协议书。
他过于笨拙，自以为是最了解她的人。
可他却根本没懂她。
他只是在感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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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景家是独栋的小洋楼。
林落落他们到的时候他妈妈已经在门口了, 还有一些他的其他亲戚和村里的人。
“这就是你的大明星儿子啊？”
“长得真高啊！”
“你怀孕的时候吃了什么啊？”
“他媳妇看起来不太贤惠啊。”
……
场面很热闹，林落落甚至都开始怀疑他父亲是不是真的过世了。
霍景穿过人群，大妈们还不想放过他。
拦着他说这说那。
“阿东来我们家玩一下啊, 我女儿是你粉丝咧, 小姑娘可喜欢你了。”
“拍个照片呗……”
“你们怎么没开车啊？这么大明星车也不舍得买。”
“欸, 阿东，还记不记得姑婶婶, 你小时候姑婶婶还抱过你的, 转眼间就这么大了。”
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跳出来：“去你的, 就抱了一次还把我们阿东摔了，还好意思说！”
霍景牵着林落落，没有理会任何人, 直接进了屋子。
他没给任何人面子，林萍在外面跟那些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地解释，费了老半天才把她们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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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来以后，面对多年不见的儿子，反而有些怯生生的。
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她儿子。
变化真的太大了, 以前才这么小只，现在都这么高大了。
找个老婆也这么时髦。
她以前每次看电视都要跟别人说里面那个男主角是她儿子，都没人信。
“我，我给你们倒茶。”
“坐……坐……”
霍景说：“不用麻烦了。”
“他呢？”
林萍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父亲霍卫国。
她说：“他，他在停尸房，要去领了送到火葬场。”
顿了顿，她心情有些复杂：“那是你爸爸，以前再怎么对你不好人也已经死了。”
“哦？”霍景挑了挑眉，“我看外面的人不像来奔丧，像来吃喜酒的。”
“你……”
林萍一噎，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些三姑六婆知道她老公死了之后就七嘴八舌提醒她要叫儿子过来处理丧事。
她叫了之后她们就等着他过来，无非就是想看看她儿子。
她自己也存了炫耀的心思，于是也没阻止她们。
“我也不容易……”林萍憋半天才憋出来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她也说不出什么。
霍景问：“有房间吗？”
其实他想去酒店睡，但是如果不小心被媒体拍到了肯定又会大做文章。
“有有有！”林萍大喜，她还以为霍景会去酒店睡呢，那她的脸就丢尽了。
她连忙上前，想去拿两个行李箱，“来来来，我来拿我来拿……”
霍景提起两个行李箱：“我来吧，房间在哪？”
林萍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手：“在上边上边，我带你去，我都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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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确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床铺得整整齐齐的。
大概是时间的关系，林落落看不出来林萍除了虚荣了一点还有什么缺点。
但是毕竟她没经历过霍景的生活，她没办法替他选择原谅。
所以即使霍景的态度并不好，她也没有插嘴。
霍景坐在床边，看似心情不是很好。
林落落坐到他旁边，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她察觉到霍景欲言又止，收回了手。
她说：“你要是再这么不坦诚我就回去了。”
霍景反过来抓住她的手。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差劲？”
林落落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对她不好。”
“不会。”林落落摇了摇头，“我没经历过你的生活，不会劝你原谅。”
顿了顿，她说：“但是，作为你的伴侣，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
她轻轻靠在霍景胸膛上。
“不要把自己闷得太辛苦了，霍景。”
他们相拥坐了一会之后开始整理行李箱。
“欸？”林落落突然看到书架上放着一个熟悉的作业本，她伸手抽下来看，有些诧异，“霍景，你也是在育成中学上的初中吗？怎么没见过你？”
正在收拾行李箱的霍景手指一顿，猛地回头一看。
林落落正在翻着作业本，霍景手猛然握紧：“哇，你初中的语文作业还留着耶，我感觉你妈妈可能真的变了……”
霍景松开了手，抿了抿唇：“你那时候应该在上高中，没见过也正常……”
门突然敲响，林落落把作业本放回了书架，开了门。
林萍站在门口，笑着说：“阿东他媳妇啊，饭都做好了，你们快下来吃吧！”
林落落回头看了霍景一眼，笑了一下说：“谢谢妈，我们一会就下去。”
林萍听到林落落喊她妈有些受宠若惊，笑着说：“好好好，你们快点下来啊，等下菜冷了。”
林萍说完就下楼等了，林落落关上门，走到霍景旁边，说：“先吃饭吧，吃完再收拾。”
霍景想到林落落也还没吃饭，点了点头。
“听你的。”
霍景每年会给林萍不少钱，林萍第一次拿到钱的时候请了不少佣人撑场面，但是后来有两个佣人趁她打麻将的时候偷走了家里不少东西，她就只留下了一个保姆王姨和一个司机陈叔。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不在，林萍说他们都吃过了，于是她和霍景也快速地吃了吃。
大家都下意识地对霍卫国的去世保持沉默。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一起去医院领了遗体，工作人员掀开遮盖，霍景多年后再一次见到父亲，是以这样的方式。
原本暴躁易怒的父亲躺在裹尸袋里十分安详，平静的面容让霍景终于感受到。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不会像以前已经对他打打骂骂。
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醉醺醺地倒在家里。
他们家的债已经还完了。
再也不会有债主上门打砸。
战战兢兢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霍景问：“他怎么死的？”
林萍愣了一下，回答道：“酒精依赖症，肝硬化，好多病我也听不懂……”
她说着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离不开酒，离开就会发疯，我真的好命苦，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结果也不得安生……”
林落落第一次听这个病，她挽着霍景的手紧了一点，暗自庆幸自己过来了。
能陪他去面对这些事情。
霍景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来什么心情。
他看向霍卫国，说：
“下辈子，少喝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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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一起随车，谁也没有说话，到了殡仪馆后霍景去办手续，林萍和林落落在外面等他。
林萍希望能通过林落落改善他们母子关系，也不敢刁难她。
“阿东媳妇啊，你跟阿东结婚多久啦？”
“也有五年了……”
林萍十分诧异：“这么久啊？那你们有没有娃娃啊？”
林落落抿了抿唇：“还没……”
林萍有些吃惊：“怎么五年还不生娃娃呀？”
林落落连忙说：“工作比较忙……”
“女人要那么会赚钱干什么啦？生娃娃比较重要，有没有检查过？是不是不能生？那得去看看咧，不能拖的咧……”
“是我还不想。”
霍景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萍的絮絮叨叨。
他走过来牵起林落落，睥向林萍。
“我说过，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我会负责赡养，只要你不太过分，你可以一直过富足的生活。”
林萍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们家两块田都已经荒在那里了。
她现在不用为钱发愁，每天除了吃、睡、打麻将、买衣服都不用做其他事，街坊邻居都羡慕她有个好儿子。
她的确是离不开现在的生活了，所以她除了要钱从不打扰霍景。
她赔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和你媳妇聊聊嘛。”
霍卫国火化之后再出来就成了一盅骨灰。
殡仪馆的氛围太过于沉重，林落落看着突然有些伤感，禁不住流了眼泪。
她想起了外婆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盅骨灰。
霍景真的没有爸爸了。
林萍看到她哭，也开始哭了起来。
霍景走过来，把骨灰递给林萍，然后把林落落楼进怀里安抚。
林萍：“……”
更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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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霍景身份问题，这次火化处理得很低调，没有请亲戚朋友来哭丧。
他们在墓园买了个最贵的墓地安置霍卫国，回去的时候林落落心里空落落的，她和霍景牵着手，沉默着回到了家。
林落落先洗完澡，随后霍景去洗澡。
她家庭和睦，小时候虽然父母忙事业没有带她，但是外婆对她很好，父母把她接回来之后也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她这一生几乎就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外婆的去世是她过去30年最伤心的一件事。
今天真真切切地看着霍景的亲人变成一抹灰烬，就算他们关系不好，林落落心里依然酸得厉害。
她走到书架前翻着霍景小时候的书本。
他的字写得有点丑，但是很秀气，看作业本上的红叉就知道成绩其实不算好。
不过霍景拍过的全英文电影是自己配音的，可想而知他在离开家出去闯荡之后是多努力才达到了现在的成就。
林落落漫无目的地翻着，突然“咔”的一声。
一个橙色的东西从书里滑出，掉落在桌子上。
她迷茫地看着掉下来的东西，随即有些惊愕。
一枚皱皱的枫叶折纸。
可以从上面的褶皱看出来它曾经被拆开又折起来多次。
是练习了很久才有的折痕。
熟悉的枫叶折纸。
她眸光闪动。
是他……
霍景真的……
很久以前就认识她了。
是她没有认出来。
霍景从浴室出来之后就看到林落落拿着一枚折纸发呆。
他顿了顿，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个折纸。
他开口：“我……”
“你别说！”
林落落打断他。
“我来问。”
“你是那个小孩？”
“……嗯。”
林落落深呼吸一口气。
从前的疑惑仿佛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蓦然红了一张脸。
心跳如擂鼓。
“我，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他说：“是喜欢你很久了。”
林落落收拾桌子的手顿了一下。
“拍戏的时候路过，看见你在相亲……”
“我当时在想，既然他们都有机会，我是不是也可以……”
“有这个机会。”
“还有吗？”林落落问，她蹙了蹙眉，“《随云归》……”
“那个，我只是让他们先看了再决定，疆朝最后买下版权还是因为写得好。”
霍景抿了抿唇，没有告诉林落落如果疆朝拒绝了，他也会出资买下版权拍出来。
林落落灵光一闪：“你是不是……因为……我在小树林说的那些话才……”
这话说出来过于自恋，她都不好意思说完。
她根本没觉得自己有改变别人人生的能力。
霍景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道：“不止……”
“你还说‘男孩子要硬气点’……”
“我想……有保护你的能力。”
霍景接着说：“我以为……你不喜欢粘人的……我……对不起。”
林落落没回复他的话，她低头看着手上皱巴巴的折纸。
她说：“你认出我了怎么不说？”
“我……我被你拒绝了，怕如果说出来，你会……”
林落落抬头看他：“什么时候？”
霍景罕见地挠了挠头：“在最后那个枫叶折纸里有写，我约了你，你没来……”
林落落：“……”
气得不想说话。
不过如果是那个时候，她也真的不会跟他在一起。
他那时候太小只了，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贫苦的小学弟。
她同情，但是并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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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霍景还要拍戏，并没有在育成停留很长时间，林落落想回娘家拿折纸，但是想到自己是回来奔丧的，于是也不想这时候回家，打算回去让她妈妈给她寄过去。
林萍和司机陈叔送他们去机场。
陈叔表现得很积极，搬行李箱之类的事情都抢着做，在车上也努力跟霍景他们攀谈。
林落落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霍景。
他淡淡地说：“专心开车吧。”
“开车开车，哪那么多话啦！”林萍坐在副驾驶上指使陈叔。
陈叔连连点头：“是是是，看我这……我开车开车，不说了。”
林落落感觉更怪异了。
到了机场之后，陈叔先让他们都下了车，自己去找停车位。
霍景语气淡淡地说：“你有没有对不起他？”
林落落：“……”
你这也太直接了。
林萍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急得面红耳赤：“夭寿咯！我就算以前对你不好我也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知道我很凶还很贪钱，但我也是要脸的咧！你爸爸才刚走……”
她说着还红了眼眶。
“你爸爸这副鬼样我都没有离开他咧……”
“妈，行了，霍景也就了解一下你。”林落落打断她，小声说，“机场人很多的……”
林萍立马闭上了嘴，她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是个精明的人，她的生活跟霍景绑在一起，如果他出事，她绝对也不会好过。
她只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很传统的……”
霍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之内会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