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剑锋

　　卡特莱亚的海底金字塔内，，黑色大厅里没有任何灯火的痕迹却足够明亮。

　　沃尔图里的卫士们与巫师团站成泾渭分明的两列，中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深深刻着复杂繁琐的花纹，伊丽莎白的名字被簇拥在花纹中间，这个场面严肃到甚至有些滑稽。

　　许多白色碎石被安放在大厅中央，惨白的木枝架在上面，像一堆扭曲的尸骨，组成奇形怪状的祭坛。这些木枝的最上面放着一本书，封皮是灿烂的金色，红色光芒在其下一阵阵闪烁——随着前任主人的死去，似乎命运之书压抑的力量也被唤醒了。

　　凯厄斯把用来斩断木枝的长剑交到阿罗手里，又从梅林手中接过石中剑。

　　“你应该把今晚要做的事告诉伊丽莎白。”梅林沉声道：“她不会想要被瞒着。”

　　凯厄斯没有理梅林的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沉沉的目光只落在石中剑上，他刚刚才狩猎过，虹膜的颜色鲜艳到极致，好像随时要从眼眶中滴落，浅金色长发全部整齐的朝后梳起，沃尔图里家徽压住漆黑长袍的前襟。

　　阿瓦隆巫师团的首领巫师走上前，冲他行了一礼。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克劳瑟。”阿罗面无表情的站在凯厄斯身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应老巫师的礼节。

　　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任何重大场面开始之前发表一番鼓舞人心的演讲，他朝巫师们举起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这些巫师自觉的上前两步，开始吟唱咒语。

　　随着巫师们的魔力一点点输入，黑暗的地板从最外圈被点亮，先是出现金色的符文，然后蔓延开来，连接在一起，朝中央祭坛的方向涌去。

　　地面渐渐变成灿烂的金色，像在高热下流动的黄金，阿罗热切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小声地说：“是的，伊丽莎白见到洛伊斯特的地方，不是他的墓地，而是曾经的神殿……他们曾经杀死过神的地方。”

　　凯厄斯没有对阿罗的喃喃自语做出一点回应，他慢慢走向祭坛，地面下蔓延的金色与他的脚步同速，等他终于持着剑跃上祭坛，站在命运之书前时，整个大厅的地面完全变成了金色。

　　“凯厄斯。”阿罗警告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了一丝紧张。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丝毫犹豫，凯厄斯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眨眼间便狠狠朝面前这本书刺去，在场的所有巫师与吸血鬼都紧张的注视着这一幕。

　　就在剑锋触及封皮的一刹那，石中剑从下往上迅速变成明亮的金红色，像是刚刚从熔炉中拿出来一样，凯厄斯的双手被这熔岩般的高温影响，不过片刻，瓷白的皮肤上就崩裂开细小的缝隙，甚至一路向上蔓延。

　　一声低低的咆哮在喉咙里翻滚，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程度的疼痛，但凯厄斯紧握住剑柄的双手没有丝毫懈怠，依然持续不断的朝下用力。

　　梅林眼睁睁看着裂纹攀上凯厄斯的脸颊，双手的裂纹里甚至都已经开始透出红亮的光芒，他叹了口气，咬破自己的舌尖，调动魔力帮助祭坛分散命运之书的力量。

　　在石中剑终于穿透了书本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朝周围飞速冲散开去，巫师们脚下的法阵升起保护性的光膜，吸血鬼们微微俯下身子摆出防御的姿势，阿罗抢上前去，一把扶住凯厄斯，带他回到吸血鬼们的阵营里。

　　梅林疑惑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他的魔力场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祭坛方向突然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就连全盛时期的他也遥遥不及，而阿瓦隆石碑的方向也开始呼应般的产生一种熟悉的力量。

　　没等他疑惑多久，一股金光便伴随着无数黑影从命运之书的裂口中冲了出来。

　　黑影们无头苍蝇似的在半空中乱撞，很快被亚力克放出的黑雾驱赶到一边，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纯粹的金光绕着祭坛转了一圈，突然散成无数道灿烂的光线，朝在场的每一个超自然生命发起无差别攻击。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一股淡金色的光芒盘旋一阵后，朝天顶的方向离开了。

　　—————————————————————————————————————————

　　“嘉丽？”伊丽莎白蹙着眉，小声叫她的名字，怕惊动一屋子耳聪目明的吸血鬼，根本不敢做什么大动作。

　　她手臂上那行字开始隐隐作痛，心里也不知为什么慌的不得了。

　　嘉丽一脸恍惚，目光游离在空气中，像在寻找什么伊丽莎白看不见的东西似的摇摆不定。

　　这奇怪的场面让伊丽莎白更加担忧起来，但嘉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于是她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不要立马就大动干戈，只轻拍嘉丽的脸，试图唤回她的注意。

　　过了一小会儿，嘉丽才从咬紧的牙关里吐出一点细微的声音，眼睛里的金色光芒逐渐暗下去，紧攥着的手也终于放开了。

　　伊丽莎白跟着松了口气，可话到嘴边还来不及说就被打断，嘉丽紧张的喘着气大声道：“有什么东西试图进入你的身体，我，我好像是阻止它了，又好像没有……”

　　这番话让伊丽莎白一惊，条件反射的想去捂她的嘴，怕哪一个卫士听到了去告诉凯厄斯又大动干戈，但她按捺住了，努力用正常的语气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嘉丽皱着眉，严肃又纠结地说：“我不知道沃尔图里和他们找来的巫师究竟在做什么，但是这真的很不安全，我从来没有这么明确的预感过。”

　　伊丽莎白并没有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给嘉丽说过，也不知道嘉丽自己猜出了多少。

　　“但你自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对吗？”嘉丽眨着大眼睛，诚恳地问。

　　“我……”伊丽莎白为难起来，把事情告诉嘉丽，然后多一个人为她担心？在魔法上嘉丽自己也只是个初学者而已，她的老师还是沃尔图里找来的呢。

　　但现在嘉丽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实在是让伊丽莎白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地左看右看起来，想要找个帮手转移话题，要是现在能突然进来一个人就好了。

　　但是房间厚重的雕花木门关的死死的，完全没有可能被打开的迹象，只有尴尬的沉默横亘在他们中间。

　　等等，伊丽莎白突然警觉的挺直了身子，脊背通电一样蹿过一丝凉意，为什么刚刚嘉丽这么大声，又说了半天的话，还一直没人进来？她迅速抬起一只手阻止嘉丽继续问话。

　　“外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嘉丽，你能看到吗？”伊丽莎白问。

　　嘉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表情当即也凝重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就在伊丽莎白紧张的注视中，试着扩张魔力场去感受房间里那些吸血鬼卫士们的存在。

　　漫长的几秒后，嘉丽突然朝前伸出手，一不小心摔下了床，还好房间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她的脸上没有痛楚的神色，只有慌乱无措。

　　伊丽莎白来不及抓住嘉丽，忙跟着爬下床站起身。看嘉丽一脸惊惶的望着门，甚至想要冲出去的样子，她没有多费口舌盘问，而是边抄起自己的手机边冲到通往阳台的移动门边上去拉把手。

　　那门已经完全打不开了，把手像烙铁一样在她手心里发出‘滋滋——’的声音，伊丽莎白连忙松开，低头去检查手心，不算很惊讶的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只好无可奈何的检查手机，然后又意料之中的发现信号没了。

　　伊丽莎白回过头去看嘉丽，嘉丽虽然正六神无主，却还是顺利接收到了伊丽莎白的暗示，试着用魔法打开移动门，也失败了。伊丽莎白又回过头穿过整个房间从门缝往走廊看去，外面果不其然是一片黑暗，好像这整个别墅只有他们呆的屋子里亮了灯。

　　有些心慌的后退两步，她想了想，快速走向衣柜，从里面取出两件长外套，一件丢去床边，一件自己穿上，又从另一个隐蔽些的柜子里取出两双鹿皮靴，示意嘉丽穿完衣服赶紧穿好——她们的身量差不多，鞋码也一样。

　　“德米特里的力量变得好虚弱。”嘉丽抖着手穿好外套，蹲在地上系鞋带，试了几次都没打好结。

　　“我们可以帮他……你可以帮他，你是个优秀的女巫，阿罗都称赞过你的能力。”尽管担忧着简的安全，伊丽莎白还是边为嘉丽系鞋带边鼓励她。

　　房间里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的熄灭了，伊丽莎白和嘉丽一惊，互相搀扶着站直，都机警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更紧密的贴在一起，他们现在只能凭着记忆和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的，昏暗到不正常的月光来分辨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不知道凯厄斯他们今晚具体在做什么。”伊丽莎白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发生什么事，就小声说，“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还是冲我来的。现在卫士们情况不好，凯厄斯又不在，继续呆在这里好像也没有意义，不如我们试着找到其他人。”

　　说完，她大着胆子跑了几步，磕磕绊绊的踢开地上随意堆放的软垫，从墙边摆满零碎东西的长桌上抽出一把轻剑。

　　这把剑是当初在卡特莱亚看见凯厄斯的剑之后，她缠着他要来的，是凯厄斯亲手打造的玩具。所以尽管这确实是一把好剑，却用高超的工艺镶嵌了很多不必要的装饰，且因为怕她伤到自己，并没有开刃。

　　她叹了口气，目光温柔的拂过剑身。

　　伊丽莎白清楚的知道自己不算会用剑，拿着这个也聊胜于无，但这把没开刃的剑是凯厄斯给的，手上有点什么东西，心里至少能感觉安全一些。

　　等一切都准备好，两个女孩默契的对视一眼，嘉丽重重喘了口气，表情坚毅起来，金色光芒在她虹膜里闪烁，厚重的雕花木门朝外缓缓打开了。

　　伊丽莎白握紧手里的轻剑，率先朝门外走去，嘉丽与她背贴着背。淡淡的白色光芒穿过伊丽莎白的身体，在她面前撑起半圆形的护盾，这光芒不算显眼，但在黑暗的走廊里也算是一份慰藉。

　　本应该守在门口不远处的卫士不在那里，也不在任何她视线可及的地方，伊丽莎白不安的皱紧眉头，打心底里希望今晚离开的沃尔图里们会发现这里出了问题，及时赶回来，但是她们刚刚和莫甘娜与卡莱尔通话的过程中表现得很正常，这就又让其他人意识到这里发生状况的可能性变小了。

　　像是感觉到她的不安，嘉丽在伊丽莎白手背上写了一个数字‘1’，这让伊丽莎白稍许放下一点心来，继续小心翼翼的顺着墙壁走向楼梯。整个房子都□□静了，伊丽莎白恍惚觉得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很紧张，剑柄上精致的花纹在她手心里留下深深红痕。

　　沃尔图里的卫士们真的都在楼下——两个女孩转过楼梯的弯，发现他们站的笔直，十几二十人像是假人一样竖在空旷的客厅里，很近很近的靠在一起，惨白的脸上双目紧闭。

　　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包围着他们的东西，淡金色的光芒分成细细的几股交缠在一起，围绕着这群吸血鬼，以伊丽莎白平凡人的视力，也可以看到一点点红色的东西从这些吸血鬼的方向向外弥散，渐渐融入金色的光芒。

　　嘉丽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德米特里，当注意到那惨白的脸庞上甚至开始出现裂痕，心里一急，就管不了许多了，纯白色的光芒从她平举起的手心涌现，直直冲向德米特里，在与金色光芒相触的一瞬间变得更加灿烂。

　　简也站在人群里，天使般的面容像在做什么美梦一样平静安详，只是脸色非常灰暗。

　　伊丽莎白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时间一点点过去，嘉丽的表情吃力起来，那种金色的桎梏却没有要消散的趋势，这让伊丽莎白变得更加焦急，她决定不再等待，闭上眼睛试着去回想那辆即将撞上无辜路人的皮卡，那种不知其源的，刺痛了她双眼的力量，可不可以帮助和保护她的朋友呢？

　　熟悉的黑暗浸润感知，伊丽莎白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直到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出现。

　　她惊讶的发现自己明明闭着眼，却似乎可以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金色的光雾在她的感知里变成了一组结构巧妙的线条，嘉丽的力量试图破坏这种结构却不得其法，都被分散化解了。

　　就好像蜘蛛天生会结网，蜜蜂天生会筑巢，伊丽莎白觉得自己的精神仿佛拥有了实体，随意念来去自如，于是她集中精神引导嘉丽的力量朝那线条的集合点轻轻一击——就像是抽出最关键的那一块积木，整个结构松散塌陷，终于被嘉丽的力量崩碎了。

　　伊丽莎白在一声惊呼中睁开眼，还没看清什么东西，视线便被金色的光芒所占据，她心里一慌，情急之下条件反射的举起手中轻剑，挡在面前，却没想到这光芒带着这么大的力气，她手腕一疼，剑断成了两截，意识随之沉入水底。

　　巨大的雷声响彻，月光渐渐消失，嘉丽惊慌的想要上前抱住伊丽莎白软倒的身体，却看见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身周亮起一阵朦胧的金光，涌动着澎湃的力量。从房间出来时穿着的睡衣外套化作白色的长裙，随意而优美的垂下来，这个‘伊丽莎白’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就突然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点火焰余烬般的光，很快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