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终章

　　2018年

　　纽蒙迦德堡的最高塔的顶楼，邓布利多站在巨大的飘窗前，无声地看向窗外山间的白雪，他看上去在深思什么，其实他的脑中已经快和那些白雪一样空白了。

　　作为魔法界现存最受敬仰的巫师，他避居在这里很久了，从1999年和他的伴侣再次环游世界后，他们几乎在外面呆了十年，无论是麻瓜的世界还是各国的魔法界。比起一百年前，这两个世界都在变化。

　　麻瓜的通讯工具已经飞速发展了起来，很快就有了不差于魔法界飞路网的交流方式，甚至他们都开始用他们的技术制造出孩子来了。这让格林德沃颇感兴趣，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研究如何把麻瓜的技术用在魔法上，帮那些想要孩子却一直没有的人用魔法进行结合。

　　他这个行为让邓布利多颇感好笑，实在想象不出当年把整个魔法界，尤其各国魔法部折磨的几乎想自杀的人，居然在老年期间对这种实验有兴趣了。甚至在他提出去和一些旧友聚会，或者突然想去探访某个凤凰社成员的时候，格林德沃都会耐心地陪着他，不再想年轻的时候，总在想着什么二人世界。

　　彻底打败伏地魔后，魔法界进入到一个相对非常平静的时期，甚至如何和未来的麻瓜相处，如何修改《保密法》也稳步前进。尤其是宪章议会，似乎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再加上伏地魔的破坏，让它终于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他们环游世界的时候，邓布利多看着麻瓜界与魔法界的变化，尤其是魔法界现在的平和生活，甚至觉得欣慰与骄傲，但是格林德沃对此似乎全无感觉。比起对魔法界宪章议会的变化感触，他似乎只在乎能和邓布利多有更多相处时间，只要能平和地和自己的爱侣在一起，他毫不在乎外界发生什么变化。

　　邓布利多一开始没发现什么，直到刚过千禧年，巴希达和阿利安娜相继去世后，阿不福思在安娜的葬礼后突然说：“你不觉得你们家这个老魔头最近太安静了吗？”

　　他这才意识到，格林德沃太安静了！他对外界事务突然放下，一心一意地在过起隐居生活了。恐怕就算再有伏地魔二代，他也不会再去替魔法界操心了。就像他在报纸上最后一篇文章所写：你们好自为之。

　　这让邓布利多都有点担心，他在晚间坐到格林德沃旁边，看着他放下书，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轻声问：“盖尔，你最近看上去，有点，”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能斟酌地道，“有点没精神。”

　　迅速捕捉到他话下之意的格林德沃笑了起来：“是我太久没给魔法部找麻烦，他们觉得不适应吗？都找到你这儿来了。”

　　邓布利多摇摇头：“是我觉得你最近……”

　　格林德沃把书放到一边，心满意足地拉住他的手：“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没有任何遗憾，现在享享清闲，不是挺好的嘛。”

　　这么想来也对，无论主动还是被动，他们都折腾了一百年，现在可以休息了，居然觉得不适应。邓布利多也失笑了，拍拍他的手道：“希望你能习惯这样的生活。”

　　格林德沃比他适应的好，甚至他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插手新未来的决策。海伦娜一直没有结婚，早年是为了避免血液咒隔几代又回出现，但晚年了，她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伴侣。克雷登斯曾经希望他们去和海伦娜谈谈，格林德沃倒还真是去了，去了和孙女下了几盘巫师棋，回来就和克雷登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与幸福，不要管了，养好你的纳吉尼就行了。”

　　看着蜷成一团在自己腿边睡觉的纳吉尼，克雷登斯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定期回来陪他们的父亲住住，他甚至带着纳吉尼和海伦娜搬到纽蒙迦德住了一年，表面说是陪他父亲们，实际上是为了他Dad彻底退休以后天天变着花样的美食。

　　觉得这两个小辈真打扰人，格林德沃有一天突然留了张纸条，带着邓布利多就跑了，直到第二年圣诞节才回来，这一家三口明白这位退休领袖的意思，也就回到了隔一段时间来看看他们二人，顺便蹭顿饭的日子。

　　在他们退休的这段时日里，格林德沃依旧保留着从年轻时候就有的一个习惯，隔段时间就要去麻瓜的世界看看。当年和他第一次环游世界的时候，邓布利多就发现了，但他对自己爱人的这个习惯很诧异，毕竟格林德活并不是一个喜欢麻瓜的人。

　　年轻时代的格林德沃坐在罗马街头的咖啡馆，漫不经心地道：“看着他们，就会明白，当放下魔法的时候，我和那些人，会犯下同样的错误。我曾想过自己拥有强大的魔法就可以统治别人，但是想想千年前，当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的时候，也想着统治我们。结果大家谁也做不到，反而是魔法界自己把自己的人杀了一堆，而麻瓜误杀了一堆麻瓜而已。何况，我们总觉得魔法很强，但看看麻瓜，他们没有魔法，却总能做出令我们惊奇，可以弥补他们不足的东西。”

　　他那时候还那么年轻，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领悟，邓布利多总觉得自己很爱他了，但是总还是能发现他的优点，更爱他一些。

　　只是现在想想，一百年来，格林德沃到底想做什么？新未来的主要作用，其实是为了让邓布利多促成的宪章议会更具威力，之后伏地魔崛起后，新未来的主要作用就是帮助凤凰社，钳制伏地魔。即使作为新未来的领袖，格林德沃对手下的人并没有过多的约束，但是他自己一直没有过得非常奢侈，不像纯血家族，富贵逼人。

　　而伏地魔倒台后，他除了陪着邓布利多出去走走，也就是在家做做实验，记录一些实验内容，然后保持了他从青年开始就持家做饭的习惯而已。如果不是特意介绍，谁也想不到这个在家每天眯着眼睛，字小一点就已经有点看不太清楚，每天面无表情的老头，曾经在欧洲揭起过偌大的风浪。

　　他像是在实践青年时的诺言，只要邓布利多在哪里，决定做什么，他就支持到底，与他一起面对一切。

　　这样的面对与支持，在过了2017年后，突然就倒下了。

　　他倒下的那么突然，让邓布利多措手不及。在一个晚间，晚饭后，格林德沃靠在躺椅上看书，看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邓布利多想叫他起来回房睡，但格林德沃却不肯睁眼了。他呼吸仍在，胸膛依旧有起伏，却长长地睡了下去。

　　他那时脑中突然像被实施了一忘皆空，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请来的圣芒戈的医生，最后听着对方向他摇摇头轻道：“很遗憾，格林德沃先生的各部分器官都在衰竭，他要走向自己的终点，我很抱歉，教授。”

　　送走了医生，坐在床头整整两天，邓布利多觉得自己都要衰竭的时候，格林德沃慢慢睁开了眼，看到他熬得发红的眼睛，轻声问：“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坐在这儿？”

　　看着他神色如常，却想到医生对他终点的宣布，邓布利多眨眨眼，想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的蓝眼睛渐渐浮起波光，他们一百年，无论大事小事都在一起，所有的困难与幸福都是一起度过，这个时候突然告诉他，格林德沃将先他一步走向终点，尽管他们确实年纪已经大了，但邓布利多还是无法接受。他甚至想，是不是可以问勒梅要点魔法石制成的长生魔药。

　　看着他的神色，格林德沃已经猜了什么情况，他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挑挑眉：“哦，是我要先离开了吗？”他只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觉得有点累，闭了闭眼睛，他摸索着握住邓布利多的手，轻道：“不要想那么多，我要是先离开，你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二十多年前，他曾经在霍格沃茨的校长室里答应过格林德沃，要比他活得长，不会走在他前面，但真的这一天来临的时候，邓布利多觉得十分可笑，甚至荒谬。这个人比他还要小两岁，而且他的姑婆都活了很长，他的父亲，家族其它成员也没有这么短的寿命，凭什么盖勒特·格林德沃就要这么早离开呢？因为他想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没有遗憾吗？

　　格林德沃却非常冷静，他睡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在最初的几次清醒时，他就已经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了。

　　首先他要求回纽蒙迦德堡，而且城堡里有那么多精致的房间，他却坚持住在这住塔楼顶部不算大的房间中。

　　“如果我要走，我想看着这片风景走。他对我意义非凡。”格林德沃力气不大，却非常坚定，没有人能扭转他的意愿，只好按着他的要求，将他转移到这里。

　　而在很久之前，伏地魔第一次攻入新未来总部后，格林德沃就立了遗嘱：纽蒙迦德堡一切权力，归他的伴侣阿不思·邓布利多所有。他留下了一些咒语实验内容，一部分送给了哈利·波特，一部分则归于了赫敏·格兰杰。在英国对角巷的投资由莱姆斯·卢平，罗恩·韦斯莱，卢娜·洛夫古德，罗尔夫·斯卡曼德，纳威·隆巴顿继承，欧洲的全部财产则由他的孙女海伦娜继承。而新未来不属于他的私人财务，由新未来内部议员集体协商。

　　他在清醒的时候，再次确认了这个遗嘱后，说愿意来看他这个老头子的，找个他清醒的时间集体来看一次，以后就不用来了，他想安静一点走。除了邓布利多，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谁也不想见。

　　墓地他早已挑好，并且提出，死后也不举行任何吊唁仪式。如果人死了还这么啰嗦，那有什么意思。

　　倒是阿利安娜去世前，他和邓布利多的故事还没写完，他接着安娜的手笔，在晚年完成了这一书稿的初稿，连同他写给邓布利多的书信一起送给了赫敏·格兰杰：“我知道你从四年级开始就在研究我和阿尔的过去，现在交给你，将来你可以出版，但记得第一作者署安娜的名字。还有，你要发誓，对你们教授的部分，一定要公正严谨。”

　　赫敏接过书稿，看着这个靠在床头，说话声音已经不再富有中气，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老人，严肃而郑重地点点头。

　　格林德沃看着哈利和马尔福，敲敲魔杖，送给这个前救世主的魔法书稿中，飞出一张纸，他狡黠地眨眨眼：“麻瓜都已经开始做实验，什么基因造人计划，我试了试，并不算难。你们要喜欢小孩，可以试试这个魔法。”

　　哈利和德拉科同时看向那张纸，他们十年前的一个圣诞就听这个老人在研究这个神奇的魔法，但现在，他居然拿出了这个成品。

　　看了一会儿，哈利抬头：“先生，你为什么不和教授，先做一个孩子呢？”

　　格林德沃笑了几声，但更快地，承受不了这样情绪的身体让他咳了起来。等邓布利多帮他顺好气，他才道：“我不喜欢小孩。克雷登斯，那是个意外，而且你们教授喜欢他。倒是我死了以后，你可以问问你们教授，他要不要做一个。阿尔的孩子，一定很好玩。我就算了，谁知道将来是不是一个新的混世魔王。”

　　邓布利多看着他，又看向哈利，无声地向他们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问下去了。

　　新未来的初代和二代领袖们在看望他时，几乎是以泪洗面，格林德沃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行了，人都有一死，我都不着急呢，你们哭什么呢？看好新未来，看好你们教授，看好魔法界是正经。”

　　新未来的成员在临别时，一一亲吻他的手指，邓布利多在一旁看着格林德沃冷淡的神情，心里五味深杂。这个男人在死前都如此冷静，对待他的成员，他携手共尽的朋友时，毫无不舍，就像死亡是他计划的一个环节，他早就想好如何大步走下去，不管别人如何怀念。

　　在无人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道：“盖勒特，哪怕一点点，你都不留念吗？”

　　“如果能多活一刻，好好地活着，陪着你，当然好。但当死神必然要到来时，阿尔，我将如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位，坦然地问候他，如问候一位老朋友。”格林德沃握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微笑，“我想，你能处理好。”

　　上一世，没有他，那么多年，邓布利多都把世界处理得那么好，这一世，这位白巫师的领袖没有任何牵绊，更加能游刃有余了。

　　一直撑到现在的邓布利多突然放弃了冷静，他长久不见的软弱推倒了他的内心的坚强，他的声音都有点颤：“那不可能，盖尔，我不能处理，我处理不好。”

　　格林德沃叹口气，把他搂进怀里，感受着自己百年来陪伴在身边的人无声地落在他颈边的水意，他轻声道：“我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更睿智的巫师，甚至我自己都比不上，阿尔，想想你还有很多人可以陪伴你。多吉，你们可以完成学生时代没有完成的计划，出去走走，或者你可以去和阿不福思看着猪头酒吧。总之，肯定比守着我强。”

　　邓布利多在他肩头摇了摇头，不肯放开他，他只能再叹口气，却没有再说话。他相信，即使现在邓布利多很伤心，但是他会放开的。就像上一世，那个冷静的首席白巫师一样。

　　他在邓布利多的怀抱中，再次慢慢睡去。就这样睡睡醒醒，他竟然也撑了几个月，到了18年初。

　　纽蒙迦德堡对面的雪山终年不化，莹白一片，甚至这个时候，偶尔还能听到狂风掠过的声音。邓布利多站在这个飘窗前，回想着他们过去的一生，却又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身后长睡的人又醒了过来，轻声叫他：“阿尔？”

　　快步走到他身边，邓布利多凑到他唇边，听着这个已经在衰竭中骨瘦如柴的老头子要说什么，却见这个人突然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上，用尽力气一般问他：“阿尔，我这一生，没有让你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