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透心凉

　　顾维舟听到他这话, 嗤笑了下，之前对人不管不顾，这会儿来说想人了。

　　但念在之前他胃出血那次是他出手帮忙, 顾维舟没说话。

　　楚晏西发现楚雁行看自己的眼神挺不对劲的, 不像是看几个月没见的小侄子, 倒像是……看到个失而复得的人，他解读不出他的情绪。

　　但他看出楚雁行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似乎很久都没有睡过好觉一样。

　　楚雁行定定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两只手抚上楚晏西的肩膀捏着他两侧的肩骨。

　　他不由深想, 这么瘦削的人，从小处优养尊的楚晏西，独自一人在国外的街头流浪，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他该有多恨自己啊。

　　楚晏西肩膀被他捏得有些疼, 不由蹙眉, 下意识挣脱。

　　楚雁行指尖下的触感摸空, 他失神地看了眼楚晏西轻蹙的眉, 后怕伸回手，忙说：“疼吗？对不起，我……”

　　楚晏西见他明显心里有事，只得回头对身侧跟着的两人说：“我跟小叔叔说点事，所以……”

　　顾维舟和洛炀听出他的意思, 又不约而同地抬眸看了眼楚雁行。

　　顾维舟最先了然：“行，那长话短说，一会儿开拍了。”说完, 潇洒地伸手插兜转身走了。

　　洛炀则低头侧在头耳畔低语，好心提醒：“哥，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晏西生怕他的声音被楚雁行听到了, 幸好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楚雁行是个什么样的家伙，难道他不清楚吗？

　　他回头，看向楚雁行，营业微笑上线：“小叔叔，他们也走了，所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雁行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三个月前，当他回到医院没看到楚晏西时，他之后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找他。他将前世今生，楚晏西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慢慢回放在脑海，回想着楚晏西的所有喜好和厌恶。

　　他发现，这一世，终究是有些事情变了，楚晏西明显没有前世那般执着于自己了。

　　是不是，他太早地伤到了他的心。

　　不会的，怎么可能？

　　明明楚晏西现在那么努力地演戏，那么努力地想要超越顾维舟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不用了，什么都不用做。

　　可他知道不能心急。

　　他很快熟练却也比以往更笨拙地勾起笑容，对楚晏西说：“小西，你最近的表现很好，你所有冻结的卡和资产我全都解了。要是不够，可以跟我说。”

　　楚晏西讶然，真的？！！！

　　据他所知，他的卡几乎都是楚雁行的副卡，无限量的啊！！！

　　楚雁行见他隐隐露出喜色，微笑着继续说：“我加投了《蓝海》这部戏，现在百分之九十的投资都是楚氏的，你整部电影的前期宣传，后期发展，都不用担心，尽管放心。”

　　“！！！！”楚晏西惊得瞪大眼，惊喜砸得太快，他有点不敢信，难道这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因为和顾维舟参演了同一部电影，他也顺带有了这么好的福利？

　　“谢谢小叔叔。”回味过来，他忙向这位金主爸爸表示感谢。

　　楚雁行见他确实挺开心，微笑着伸手抚上他的头：“你开心就好。”

　　可下一秒，楚晏西却条件反射地躲开他的触摸。

　　等楚晏西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多么地不给楚雁行面子时，尴尬地讪笑。

　　楚雁行手心隔空顿在空中，眼睛的光暗了些，才勉强收回神。

　　他继续微笑着说：“小西，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从前我觉得你胡闹，任性，不把你的事情当回事，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

　　“其实，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

　　“楚晏西！快点，开拍了还不回来？有什么事儿拍完再说。”封归屿拿着扩音器，严肃的声音从片场传来。

　　楚晏西听到连忙回头，抱歉得跟楚雁行说：“小叔叔，我得过去拍了。今天很谢谢你来探班。我先过去了！”说完，也不等楚雁行说完那句话，他转身脚下抹油，迅速往片场赶去。

　　楚雁行的话卡在嗓子里，看着他的背影失落了下，想想自嘲地勾唇，静静地站立在喧闹的片场之外，目光锁定在那个人身上。

　　楚晏西回去后，连忙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封归屿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伸手指挥，调镜头。

　　“场记灯光摄影道具，所有人准备——”

　　封归屿坐在摄像头后面，紧紧盯着屏幕内已经站好位的几人。“准备——”

　　“蓝海第一镜第一场，ACTION！”

　　镜头内，主演们瞬间进入状态。

　　楚晏西和饰演校队和叶小海打赌的少年对峙，好朋友周匀捂着拉了一天的肚子，脸色发白。

　　在校队的男生们起哄嘲讽时，楚晏西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小流氓惯常的无所谓，到一点点被触到逆鳞，脸色微变，在所有人以为他们要输了时，挺身而出。

　　人物的高光时刻在这一刻展现。可配角们海一无所知，照样疯狂踩他，说得他一无是处。

　　镜头最后回晃到楚晏西的脸上，他坚定地站出来，伸手拉开身前外套拉链。

　　周匀知道他有畏水症休克，慌得抬头大喊：“叶小海！你别胡闹，你不能游泳你知不知道，你不要命了！”

　　台词只有简单的短句，神情淡然：“放心，死不了。”

　　这一幕，少年桀骜不驯的眼神通过镜头放大，让坐在镜头外的封归屿一震，也让同样一直深深看着他的楚雁行感到震撼。

　　”卡——！”封归屿摆手，这镜一次过了。

　　工作人员迅速上前开始补妆，有的开始调节道具，准备为下一镜做准备。

　　顾维舟在前半场还没有出镜的画面，只是双手环抱着看着聚焦中心的楚晏西。

　　镜头下的他，比之前更加吸引人的目光。他勾唇，欣赏之余更添一分骄傲。

　　而同样穿着蓝白运动装静站在运动场入口处看着楚晏西。

　　自从知道楚晏西就是白静冬，他所有的变化，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如果白静冬拥有这副年轻健康又漂亮的身体，不，就是因为是白静冬。

　　镜头下的他，理应该这般耀眼。

　　他痴迷地，无法自拔地感到一股心口窜起来的狂喜，这样的哥哥，好像占有。

　　洛炀伸出舌尖习惯性地抵在尖锐的虎牙尖上。

　　“第二镜第一次，ACTION！”

　　楚晏西已换上泳裤，戴上泳帽和泳镜，泳镜下的他，眼神坚定，透着一分自信，同时他弓着身子起跳时，绷紧的肌肉却透露出他自己都不察觉的紧张。

　　另一位对手更加狂傲地站在他身旁。

　　现场除了周匀，其他人皆然一副胜卷在握的嚣张模样。

　　一声嘹亮的哨声后。

　　楚晏西迅速完美地一跃而入，跳入水中，肉眼看，他似乎比校队那个男生起跳持平，而镜头下，其实慢动作能看出，他这里是要跳得比对方更快。

　　“停，周匀你的动作不对，还有叶小海，起跳的动作能不能更矫健，更有冲击劲！”一旦开始抓细节，封归屿的“疯导”之名，绝对无人能敌。

　　楚晏西停在水中，往回游，明白他要的意思，点头，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再来一次！

　　“再来！很快，保持住刚刚那个劲。”

　　楚晏西这个开头的起跳，没跳一次，都要爬上岸，用毛巾擦干全身，跟没有入水过一样，才能继续。

　　一次起跳，就要折磨他从水里捞出来折腾小半个小时。三四次后，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还仅仅只是在磨这一个起跳的镜头。

　　而封归屿不说可以，其他人肯定不能停。

　　顾维舟蹙着眉抱着手一直看着，却没有出声。

　　因为比起楚晏西之前在《乱臣》，在《少年》，真正的磨砺，现在才算开始。

　　而站在场外的楚雁行，看着被水里来水里去折腾的楚晏西，心疼地皱眉，以他的目光看来，第三次就已经非常完美，他忍不住想出声，可看着一句怨言都没有，眉眼坚定的楚晏西，他握着西装裤里的钢笔，没有再说话。

　　第五次，他的起跳没有被喊停，而即便每次刚跳出去就被喊停，这一次没有被喊停，他也仿若无人般，真的犹如一条鱼自由而快速地向着他的目标坚定游去！

　　一场200米，游到对面时，水下镜头完美捕获他快速甩脚掉头的画面，身形像鱼儿一般顺滑优美，然后往回，只不过转瞬之间，已经快速游来。

　　俯视镜头下，另一个对手竟然被他甩掉一大截。

　　转瞬之间，他已然触岸！

　　“YES！”岸边紧紧攥着拳头的周匀在这一刻兴奋大喊。其他男生难以置信，负责计时的男生吓了一跳，颤着声音喊：“一分59秒！足足比何也快了半分钟！不仅如此，他还打破了易神去年的记录！！！”

　　众人哗然。

　　易神是他们学校今年唯一被提到国家队的天才选手，易淼。

　　这时镜头给只是路过游泳馆，停在门口淡淡看了眼的洛炀一个镜头，他神色冰冷，没有过多情绪，转身离开。而同样的，镜头转到另一处，穿着一件红白条纹运动服的顾维舟，英俊的男人手边放着个足有半米高的旅行包，嘴角勾着笑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男孩。

　　楚晏西爬上来泳池，扯了泳镜和泳帽，甩掉头上的头发，路过脸色发白的男人，忽而贱兮兮地吐了下舌头挑眉：“明天，蓝海镇，脱光了跑三圈，别忘了。”

　　男生脸色涨红。

　　楚晏西不管他，扶着周匀往外走，出了镜头。

　　“卡——！可以，这里过了。今天就这样，收工。”

　　楚晏西秒出戏，听到收工，下意识转头，外面天都黑了。

　　他演戏时没注意时间，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助理小张忙上前来给他递干毛巾，顺便悄声问：“楚哥，楚总从下午你开始演戏到现在，一直在那看着没走，我看是还在等你。”

　　“等我？他不是等顾维舟吗？”楚晏西一头雾水，可没一会儿，当人走到他面前时，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

　　“小西，饿了吗？我点了一些你爱吃的菜从餐厅送过来。”

　　楚晏西今天运动量极大，是真的饿了，可想到自己进组以后得管理身材，刚想点头，又不得不咬牙，摇头拒绝：“不用了，我……不饿。”

　　楚雁行眼里的温柔在听到他冷漠拒绝的话时，瞬间僵住，嘴角不自然地弯了下，再次问：“都是你爱吃的，有蟹黄膏、红烧肉、金丝鱼柳，还有虾仁……”

　　楚晏西光听听报菜名都饿了，艰难地咽口水，面露难色：

　　“小叔叔，我就不吃了。我太累了，真、真吃不下。”

　　楚雁行微蹙眉，他记得这一世的楚晏西很喜欢吃东西的。他不信，又说：“就在我车里，都还是热的……”

　　楚晏西忙苦着脸打断他：“真的不用……我现在太冷了，我先回去换衣服。”况且楚晏西是真的冷。

　　长期在水里泡着，在水里不冷，刚出来反倒冷得发抖，他哆嗦着伸手抱住自己，增加真实性。

　　正说着，一大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把将他从头到脚裹住，头顶传来熟悉的低嗤：“知道冷还在这傻站着，还不快点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楚晏西愣了下，小心地用手收住衣角，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偷偷看了眼顾维舟的侧脸：“知道了……谢谢舟哥，我这就去。”

　　顾维舟伸手一把将人裹在身前，对面前冷冷看着他的楚雁行假面应酬着笑：“楚总今日视察，看也该看够了，您那么忙，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放心，我家小孩既不会饿着也不会冷着。”

　　楚晏西也不知道他今晚等自己那么久，难道真的就是给他送饭？

　　以楚雁行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他最后只能惋惜那些美食，躲在羽绒服里，忙说：“小叔叔，那我们先走了。”

　　闻言，顾维舟对着眼前脸色明显更僵的男人挑眉，手上用力箍住怀里的人，当着楚雁行的面将人带走了。

　　楚雁行独自一人站在原地，静静地，一动不动。

　　看着楚晏西被顾维舟裹着，偶尔露出的脸上，乖巧可爱的笑脸，被顾维舟伸手勾了下鼻尖。

　　然后两人拥簇着，走向拐角，消失在他面前。

　　站了不知多久，原本嘈杂的剧组渐渐收拾完回去，冰冷的泳池边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他怔了下，自言自语道：“小西，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饿着冷着而已。”

　　他伸手扯掉了束缚的领带，脱了熨贴的西装外套和锃亮的高级皮鞋。

　　伸开双臂，倒对着水池。

　　缓缓地向后仰去。

　　“噗通！”一声重物坠入水中的声音。

　　一条狼狈的狗沉入水底。

　　他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在水中，白色的衬衫彻底湿透，一张俊美苍白的脸被水淹没。

　　沉没，坠落。

　　四面八方冰冷刺骨的水迅速包围他。

　　浸泡他的四肢百骸，还有心。

　　有些透明的液体从头到眼角滑出，随着泡泡从水底飘散。

　　楚雁行在水底仰视着粼粼的水面。

　　心想：小西那时，是不是比现在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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