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家老宅是几栋建在一起的欧式别墅，主楼上方的古钟缓慢而又有节奏地往前挪动，滴滴答答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底下围墙上的一砖一石看着都有些年代了。
陆初阳站在厚重的大门外，只觉得整座建筑在冰冷的月光下都泛着阴森的冷气。
难怪她不喜欢这里。
可那时，他只想着带她回家。
小朋友紧紧握住陆初阳的大手掌，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直言直语：“陆爸爸，我不太喜欢这里。”
陆初阳看着他，温和的声音坚定有力：“陪奶奶吃顿饭，我们就回家。”
进门，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表哥回来了！”盛清河一眼就看见了刚进门的陆初阳，她神色激动地朝他跑过去，一袭洁白的长裙衬出几分天真单纯的气质。
陆初阳略过她，走到冯素烟面前，淡淡喊人：“母亲。”
小朋友跟着喊：“奶奶！”
“六六来啦，让奶奶看看，长高了没有。”冯素烟从陆初阳手中拉过小朋友，亲切地盯着他上下打量，“看着又瘦了，我就说你不会照顾小孩子，不然还是带六六回来吧。”
后面这话是对陆初阳说的，这话她念叨了很多次，然而次次没能如意。
果然，陆初阳出声拒绝了：“老宅离学校太远，六六上学不方便。我那里有芳姐，你不必担心。”
刘芳是冯素烟送过去照顾六六的人，她自然放心。可常年和唯一的儿子孙子分开住，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是滋味。哪怕老宅人多，她亲近的人却没几个，始终觉得有些冷清。
当初儿子说要搬出去住时她就不同意，她是真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六六。他一个大男人，工作又那么忙，哪来的时间陪孩子？
可向来好说话的儿子那次却铁了心要搬出去，她知道他在介怀那件事。只是人都走了，又过去了那么久，她以为过段时间他就会搬回来，谁知他和六六在外面一住就是五年。
陆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他隔段时间就会带六六回来看望老人。老爷子前年走后，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虽然很想陪着他们，可她管着整个老宅，根本没时间去外面同他们一起住。
这些年看他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好心替他张罗婚事，他也不领情。可人总要往前走，总不能一辈子不再娶妻吧。
想到他倔强的性子，冯素烟有些头疼，“罢了，你若是听我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还单着。”
陆初阳扯了扯唇，他哪还敢听。
小朋友不想听大人一直站在这里聊天，他扯了扯冯素烟的衣袖，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奶奶，我饿了，可以吃饭了吗？”
冯素烟怜爱地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笑得慈祥：“当然可以。”
老宅规矩多，冯素烟虽不像老夫人那般喜欢用规矩约束人，但食不言寝不语的基本素养还是要保持的。小朋友向来活跃的性子，在这里也像被压抑住了般，一声不吭地进食，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冯素烟让安姐带他回房间休息，又同陆初阳念叨起来，“你今天回来得巧，清河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多陪她聊聊。”
陆初阳端着茶杯，头也不抬，“好不容易才过来一趟，她更应该多陪陪你。”
盛清河尴尬地收起脸上期待的笑容，看向陆初阳的眼底流露出受伤的情绪，说话的声音娇嗔又哀怨：“表哥.......”
陆初阳低头不搭腔。
冯素烟看着这情形，轻笑着替她解除尴尬：“清河，你去厨房问问安姐，水果切好了没有。”
盛清河点头，悄悄看了陆初阳一眼才起身离开。
支走了盛清河，冯素烟也不再废话，直接提起正事：“清河二十五了，你芸姨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能把婚事定下来。”
陆初阳眉心微蹙：“她是盛家的人，婚事不用你操心。”
“你这说的什么话，清河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就不能管她的婚事了？”冯素烟见他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直接把话挑明，“你知道我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让人家姑娘一直等下去？”
“我不耽误她，”陆初阳放下茶杯，看向她的眸光清冷，“你若心疼她，就帮她挑个好人家，我自会备好厚礼。”
冯素烟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细细分析：“那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于私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一般人好。于公盛家的家世也不差，我们两家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初阳低头看了眼手表，无所谓地说：“陆家适龄男子也不少，陆向谦不就单着吗？”
“你......”听他提起那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冯素烟气得肝火直冒，“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就忍心看着她被别人糟蹋？”
“你也知道她只是我妹妹。”陆初阳起身，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别在我这费心思，她还能来陆家，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留给她的最后情分。”
这话说得太重，冯素烟愕然地看着陆初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砰！”
水晶盘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盛清河呆呆地看着陆初阳，眼眶微红，有些不知所措：“表哥......”
陆初阳不看她，而是同冯素烟说：“母亲，六六明日还得上学，我先带他回去了。”
“你等等.....”冯素烟喊了声没喊住他，无奈地收回目光。
盛清河轻咬下唇，神情委屈又难过：“表哥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冯素烟对陆初阳表现出来的冷淡也很头疼，出声安抚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怎么会讨厌你，他就是心里没过去。”说着她轻叹了口气，“怪我，没早些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盛清河抿嘴，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神色恍惚间，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她轻嘶了一声，另一只手捂着手指，眼眶渐渐泛红。
冯素烟扭头看她，劝道：“别收拾了，让安姐帮你处理下伤口，这里放着让她来收拾。”
盛清河眼眶里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冯素烟，哽咽着解释：“姨妈，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跟她说那些话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自责。”冯素烟温声安抚她，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侄女，见她如此难受她不免有些心疼，叹道：“是她自己没福气。”
......
陆初阳走进小朋友休息的卧室，淡淡扫了眼整个房间。这是他的房间，也是他们的房间，这么多年没人住，依旧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见曾经狼狈的痕迹。
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
可明明，她走得那么干脆。
她走的那天其实发生了很多事，他不敢回想，只记得很久以前，她曾经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不要来找我，因为我想离开的时候，一定是不爱了。”
不爱了。
不爱了。
陆初阳摊开右手掌心，那道早就痊愈的伤疤此刻像被无形的尖刀慢慢划开，仿若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密密麻麻地透不过气。
说不上有多疼，也说不出有多疼。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说的不爱，是彻底忘记。
小朋友虽不知陆初阳为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他能感受到陆爸爸不开心。陆爸爸每次回来这里都会不开心，所以他不喜欢这里。
他有些害怕地拉住陆初阳，小声询问：“陆爸爸，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陆初阳收回飘远的思绪，盯着小朋友目光温柔如水：“我们回家。”
*
周五是温皎皎的主班。
温皎皎的适应能力还算强，这天基本能够从容不迫地带孩子了，顺便还夸了几个表现不错的小朋友。
除了六六，其他孩子也慢慢开始亲近她，有个小朋友不知道从哪得知她身上有糖，下课的时候偷偷找她要糖。只是一袋糖而已，温皎皎没多想，给了他一袋。
上午做游戏时，温皎皎肚子有点疼，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亲戚来了，她让胡老师帮忙看着学生，自己溜进了厕所。
不过才离开五分钟，就接到了胡冰絮打来的电话，声音有些焦急：“温老师，快回来！”
温皎皎习惯了她一惊一乍的性子，淡定地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正准备松一口气，那边就放了个炸弹：“就是小太子打人了。”
温皎皎：“......”
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她出去的时候两个小朋友已经被胡冰絮拉开了，陆温乐小朋友冷着脸，抱胸站在一旁。另一个小朋友还在哭，胡冰絮正在安慰他。
看见温皎皎出来，胡冰絮飞快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本来大家都在玩游戏，不知他们怎么突然就起了争执，我回头看见小太子拿拳头揍人，连忙把人分开了。”
温皎皎的脸色不太好。
也就是说，小朋友是真的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