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嗯。”

  绮罗应了声, 却是将视线滞在了青帝脸上,更确切说, 是滞在了青帝的耳垂上。

  绮罗原是看不见那个小小的牙印。不过, 青帝今夜站在车辇上, 恰好高过了绮罗一个头。

  谁会在皇女的耳垂上留下牙印呢?

  垂目看看怀中这张哭花的脸, 绮罗心底有了数。

  那无主的牙印, 定是怀里这个小祖宗做的事。

  放眼青都,除了自家嫡女,又有谁敢去咬皇女的耳垂?

  “给皇女添麻烦了……”

  绮罗偷瞧一眼双颊泛红的青帝,抱着徐长歌与青帝答谢。

  绮罗的答谢让青帝有些难堪, 下意识地抬手去抚耳垂,青帝与绮罗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回去吧。外面风大。”

  讪讪地收手,青帝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而绮罗在确认青帝耳垂上的牙印确实与自家嫡女有关后,暗暗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和自家嫡女差不多大的皇女。

  在绮罗看来,素来温和的青帝是断断不会欺负自家嫡女的。

  至于自家嫡女……

  看看徐长歌脸上的泪痕,绮罗有些拿捏不准。

  长歌是她看着长大的,长歌打小就不爱哭,更别说哭成眼前这个模样。

  只是……

  绮罗停步望望由婢子搀扶着下车辇的青帝, 想起了另外一桩事——长歌爱哭这毛病, 似乎是打青帝来府后才出现的。

  这算什么事?

  抱着裹了斗篷徐长歌往府内走,绮罗放慢了脚步, 等着青帝跟上来。

  青帝的步子小,跟在绮罗的身后有些费劲。

  绮罗等着青帝出声唤她,青帝也没出声。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直到绮罗将徐长歌安置到厢房里。

  安置好徐长歌,绮罗便转身去安置青帝安寝。

  见劝了一两次,青帝还不愿走,绮罗也就任着青帝坐在徐长歌的床榻边,转身去吩咐打灯过来的婢子去打水。

  徐府的婢子多,手脚也算麻利,打水并没有废太多功夫。

  一桶一桶的热水由婢子们倾倒在徐长歌榻前的木桶里,热水腾起的雾气让整个厢房都变得闷热。

  坐在雾气缭绕的厢房里,青帝伸手抚了抚徐长歌的脸上的泪痕。

  青帝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榻上人哭。

  但青帝敢肯定,她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人哭了。

  眼前人今夜哭得太隐忍,隐忍到让她有些心疼。

  世上或许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但想想不久前那顺着脖颈流淌下的温热,青帝确信自己的心疼了。

  心疼什么呢?

  或是心疼她自己求而不得,或是心疼她徐长歌过于执著,又或是她与长歌原就是一种人,才会同是天涯沦落人,将一片芳心错付。

  “还会等到你吗?”

  青帝将手心贴在徐长歌脸上,心中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此时榻上人还未醒,青帝却害怕她醒。

  如果醒来是护了她四个月的小丫头,青帝会遗憾,会想起榻上人那句“长歌愿意等”,这会让青帝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拿捏不好待小丫头的尺度。

  如果醒来是前世之人,青帝会惶恐,会想起榻上人那句“配不上”,这会使得她惦念那个待她极好的小丫头。

  是呀。她就是这般贪心且迟钝的一个人。

  青帝盯着徐长歌的睡颜苦笑。

  若是有得选,她更愿意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呵!暗暗在心底给自己一记鄙夷,青帝无端想起入徐府后,徐长歌那一次又一次的流泪……

  其实,长歌哭起来时很可爱……

  青帝心软了下了。

  “你以为孤不知道的,孤都知道……”青帝凑在徐长歌的耳边,轻轻的言说,“而孤知道的,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小时候的你有多可爱,你会伏在孤的肩头出声的哭……你会在孤用膳的时候,递来碗碟,要孤喂……你会借机耍小性子,要孤背……”

  青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榻上人的神色。

  打青帝凑近徐长歌,徐长歌的睫毛便在轻微的颤动。

  而当青帝说起背着榻上人行走时,青帝瞧到了榻上人微微勾起了唇角。

  那人定是听到了……

  想着自己补上了没来及说的话,青帝舒了口气,却依旧觉得还有话没说。

  什么话呢?

  青帝失神片刻,忽地想起了一直在嘴边却没说出的话。

  轻轻地握住徐长歌的手腕,青帝带上淡淡地自嘲道:“孤一直在想,孤想说的话是什么,想了半天,孤终于想来了……孤想说,长歌你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孤确实配不上你的喜欢,至于另一半……呵。说来孤自己也不信,重来一次,孤最先背弃的就是长乐……你说孤上一世折腾了什么……所谓的最爱,却是重来后最先背弃的……为什么背弃呢?与其说变心,不如说害怕……经了一番生死,孤于喜欢,害怕了,怕极了……方才你对孤说喜欢,你又怎会知道,孤如今最怕的就是喜欢……喜欢原就没有过错,发乎情,止乎礼,得长歌你这般的女子喜欢,孤以为无论男女,自是欣喜的,孤也不过是俗人,自然逃不过欢喜。但欢喜过后,孤也禁不住去想,孤如何担得起你的喜欢?孤与长乐说喜欢,孤说得坦荡也自然……长乐自小便不得众贵女欢喜,孤在皇权之下,能宠着她,护着她,甚至自甘卑贱地去纵容她,孤能与你什么呢?你是徐府嫡女,是从小被徐相捧在手心的徐府大小姐,是掌管如意宫的幕后人,你有珲春、绮罗,甚至连师尊都追随你左右……你说,孤能与你什么呢?是与你所期待的爱,还是与你所言的如影一般的陪伴?”

  “当然,如果你要孤与你的是这些,孤自然能与你。只是,这般的欢喜能长久么?你说你随孤走遍了孤走过的地方,孤还是看不到你,看不到你的喜欢……只是,聪明如你,难道不知这世上瞒不住的只有喜欢?孤如何是看不到你的喜欢,孤只是看到了你的喜欢,才连带着你视而不见……”

  青帝说着说着,眼前却是浮现了一张又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她前世确实只见过两次长歌的脸,但戴面纱的长歌却时常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是,戴面纱的长歌从来不说自己的身份,她又何必去拆穿?

  “孤确实配不上你的喜欢……”青帝有些出神,“世上固然有一见钟情这种喜欢,但即便由一见钟情开端,却也未必能一蹴而就圆满。这世间追爱的人很多,有的如长歌你一般勇敢,敢去豪赌一个看不到的未来,而更多的如孤一般怯懦,只敢去押一个自以为爱得起的人。你说,如孤这般怯懦的人如何配得上你的喜欢?”

  青帝说着说着,思绪又开始乱。她前世是确信自己爱长乐的,但经着一番胡言,她又有种无法诉于言语的惘然。

  她当真是爱长乐么?

  当真。

  但当真真爱到碧落黄泉吗?

  不尽然。

  或许长乐只是前世那个恰好好处的人。恰到好处给了她一点甜,恰到好处给了她一点咸,恰到好处让她尝到了求而不得,也恰到好处让她肝肠寸断,魂萦梦牵……

  如果与长乐相遇的晚一点,晚到她登上皇位之后,她当真会喜欢那样一个贪慕后位、志高于才的女子吗?

  如果与长乐相遇不是在刚刚顶替青川之时,她当真会将一块咬了半口的桃酥铭记于心吗?

  世人常说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偏偏她青帝都遇上了。

  提早的相遇真的会改变一些东西。

  譬如通过宴席,青帝忽然懂了长乐前世为什么不受贵女喜欢,也忽然懂了前世长歌为什么会追赶她那么多年。

  幼时的长歌较一般贵女更为良善。徐相对长歌的管教与纵容,不单全了长歌的心性,还给了长歌极大的勇气,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鞭打皇子是何等骇人听闻,长歌却做了,还大义凛然。

  邀皇女出宫是何等不合礼数,长歌却做了,还理所当然……

  这些都让青帝明白了一件事——长歌比她前世所想的更自信,更耀眼。

  而这般耀眼的人,或是不该与她青澜有所牵连。

  但若是此时让青帝给徐长歌冷眼,她又是万分舍不得。

  这算是卑鄙吗?

  青帝坐在榻前,无端想起徐相,想起徐相劝她不要欺负长歌。

  这算是欺负吗?

  青帝心尖轻颤,绮罗走到了青帝跟前。

  “望皇女移步……”

  命婢子往屏风后的圆桌上为青帝端上一碗红枣银耳羹,绮罗邀青帝挪到屏风后。

  知晓此时是徐长歌沐浴的时间,青帝一边起身向圆桌走,一边暗道自己今夜真是魔怔了,竟会与一个熟睡的人说那么多奇怪的话。

  而当着青帝起身离去时,榻上人微微地睁开了半只眼睛。

  “小……”

  见徐长歌醒了,绮罗欲唤,却见榻上人冲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闭嘴侍奉着徐长歌沐浴,绮罗见徐长歌一直睁着眼盯着屏风。

  “怎么了?”

  绮罗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徐长歌。

  “做梦了。”徐长歌靠在桶壁上,似说给绮罗又像说给自己听,“有个人,梦里没抓住,醒了也不想放手……”

  “放什么手……小姐只消记得梦里咬过人便是了。”侧身挡住徐长歌直勾勾的视线,绮罗一边帮徐长歌更衣,一边冲徐长歌眨眼,“皇女守了一晚上。”

  “怎么不早说?”小声命绮罗想法子将自己送到青帝怀里,徐长歌心底盘算地却是半梦半醒里青帝那句“配不上”。

  梦里的阿澜真是个傻子!

  连那人说气话都听不出……

  不过,阿澜是喜欢长乐么?

  徐长歌记忆停留在上车辇前,她醒来时,只听到了后半段。

  后半段里,青帝说了准备喜欢长乐,还说了配不上她徐长歌的喜欢?

  这是什么昏话?

  难不成阿澜去了一趟郡王府就看上了长乐?

  这怎么能成呢?阿澜明明是她的阿澜呀!

  怀着不甘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徐长歌盯着与绮罗说话的青帝舍不得挪开眼。

  阿澜,你可千万不要喜欢长乐那个坏丫头呀!

  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徐长歌在默念。

  阿澜呀阿澜,梦里的我让我抓住你,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呀。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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