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编竹器的案台很宽敞, 一溜竹凳摆得整齐。

  穆逸舟过去后,径直将竹篾放在童溪旁边, 而后俯身, 一只手撑在她身侧, 整个人几乎罩在她身上, 低声问:“编什么呢?”

  “编个熊猫, 好像有点难。”童溪侧头, 看见他拿来的半成品, “你这是?”

  “笔筒。”穆逸舟说着, 瞥了许老师一眼。

  许老师自发让开, 去看看别人。

  穆逸舟就势坐在童溪身旁, 抄起她的图样, 大概看了一遍, “这不挺简单的吗。”

  简单吗?

  童溪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还觉得曲面积分特别简单呢。”

  ——当初她和巫文静被高数虐得死去活来,抱上穆逸舟的大腿后,请他帮忙讲题。穆逸舟翻开书扫了一眼, 就用跟此刻差不多的语气说了相同的话, 差点没给她气死。好在童溪不是玻璃心,没有被他无意间流露的智商碾压给打垮,厚着脸皮请他把那玩意儿讲得更简单明白。

  后来两人在一起,童溪还记着这事儿,教育穆逸舟。

  “每个人天赋不一样的,你觉得简单的东西, 对别人来说就是很难理解,别那么直白地降维打击好不好?”

  穆逸舟当时听进去了,没想到时隔数年,居然又犯老毛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三日不打,也会上房揭瓦。

  童溪觉得又被穆逸舟秀了一脸,面露委屈。

  穆逸舟自觉失言,屈指抵着唇清了清喉咙,拿过芒果汁递给她,“先喝一口。”

  这便是认错的态度了,童溪咬着吸管,含糊地说:“谢谢。”

  负责指点的许老师已被陈漪勾住,童溪有大神保驾护航,也顺利了很多,碰见麻烦的,穆逸舟捣鼓两下,竟然也有模有样。等她的熊猫编出小半,穆逸舟的笔筒已然成型,索性丢在旁边,专门指导她。

  但天赋这个东西,毕竟是人各有命。

  童溪能将一篇古文过目不忘、倒背如流,却搞不定收放变幻的细小竹篾。

  穆逸舟口说无用,直接来了个手把手的教导。

  最初还是并肩坐着代劳,后来便成了拥抱——他的手臂绕过肩膀环着她,从她的角度穿插挑压,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过手背,温热柔软。脑袋相隔咫尺,他的呼吸在偶尔侧头说话时落在她脸颊。

  有那么一瞬,他的唇蹭在她的脸颊,不知是有意无意。

  童溪脑海里的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她从沉浸着的竹编里醒过神,赫然发觉两人姿势的暧昧,而穆逸舟仿佛恍然未觉,手指捏着竹篾,稳稳地穿过狭窄的缝隙。

  童溪的心跳渐渐乱了,他身上的气息霎时变得无比强烈。

  有熟悉的慌乱悄然滋生。

  是大一下学期吧,社团搞活动,等待人来的间隙里,穆逸舟教她解九连环,也是相似的姿势,只是离得没这么近。那是她第一次被穆逸舟圈在怀里,心跳得跟鼓擂似的,窃喜又紧张,却还要强作镇定,藏住暗恋的小心思。

  分手后消沉低落,竖起自保的铠甲,她以为不会再心动。

  但此刻,心跳却清晰分明,愈来愈快。

  童溪有点贪恋,却不敢沉溺,偷偷觑了穆逸舟一眼,鼻梁高挺,眉目英朗。

  那是她深爱的,曾在送他出国的时候,捧在掌心一寸寸吻过。

  童溪下意识舔了舔唇,取过芒果汁深吸了两口,才低声说:“我出去下。”

  穆逸舟微怔,手臂松开,放她自由。

  童溪面如止水,心似鹿撞,借着找卫生间的由头出了工作坊,到外面的树荫下透气。

  暮春的天气温暖和煦,青石路上有游客走过,年轻的恋人嬉笑打闹。

  童溪坐在树下秋千,垂头盯着脚尖,将回味过无数遍的那句诗默念——“他来诱我上天,登到半途,又把梯子给我抽了。他来诱我去结识些美人,可他时常使我失恋。我所以一刻也不敢闭眼,我翻来复去,又感觉着无限的孤独之苦。”

  诗出自郭沫若《女神三部曲》里的《湘累》,别的早已忘却,只有这句印刻在脑海。

  童溪觉得,穆逸舟就是那个抽走梯子的人。

  诱着她往上攀爬,却在中途忽然撤走梯子,松了手,于是她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能再被诱惑呢?

  可是,她又多想摘到天上那颗最璀璨的星辰。

  -

  童溪回去时,穆逸舟已经搞定了最难的那部分,其他人的竹编也陆续成型。

  童溪再接再厉,将一只黑白分明、憨态可掬的小熊猫搞定。

  工作坊的服务很周到,做好的成品可以留着,也能带走,若不方便携带,还提供寄送的服务。童溪那只熊猫不方便携带,怕压坏了,决定寄走,穆逸舟下手快,拿着熊猫和笔筒三两步走到服务台,扫码寄件。

  童溪藏着心事,由他去了。

  寄件的时候,可以往里放卡片,写点东西。

  穆逸舟站在台侧,回头问她,“你的熊猫想写什么?”

  “既然是在竹里做的,就写竹里馆吧,王维的那首。记得吗?”

  “当然记得。”穆逸舟练过书法,字写得漂亮,于是代劳将那首诗写上。落款处是制作人,他写下童溪的名字,想了想又添上他的。

  童溪、穆逸舟,分隔太久,如今写到一起,竟让他心里涌起难言的情绪。

  穆逸舟端详片刻,唇角笑意渐深。

  当天晚上,有精力的去酒馆里浪,玩累了的在酒店休息。童溪手头的文还没写完,这两天疏于码字,耗费了不少存稿,当晚闭门锁窗,安安静静地码字,总算没放任自己坐吃山空。

  -

  回A市的飞机不是同一班。

  虽然买了同一天的票,童溪那趟却要晚半个小时起飞。从竹里到机场的车程比较远,穆逸舟公司包了车,加上童溪也不嫌多,于是结伴同行。

  登机口离得不远,童溪不急着走,跟陆佳欣她们坐着候机。

  隔壁男人们在闲聊,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烟草。

  韩怀公见多识广,科普几个烟草的牌子,穆逸舟不在,去洗手间了。人群里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上回穆总抽的那个呢?看包装很有逼格,肯定也有点来头,韩总知道是啥牌子吗?”

  “啥?”最年轻的彭同学露出个惊呆的表情。

  也有人同样惊讶,“穆总也抽烟?”

  “抽、抽啊。”说话的是高鹤,被他们问得自我怀疑,赶紧跟韩怀公确认,“穆总抽吧?”

  韩怀公挑了挑眉,算是默认。

  张鹤这才说:“就测试版产品上线那会儿,穆总忙得连轴转,半夜里抽烟提神来着。”

  “有吗?”几个技术人员面面相觑。

  “在吸烟区,不是在办公室,你们当然没看见。”张鹤赶紧补充。

  讨论声传到这边,陈漪抱着手臂玩手机,仿若未闻。倒是陆佳欣坐不住,戳了戳童溪,“穆总居然也抽烟?我还以为他那么高冷,不碰这种俗物呢。不过——穆总抽烟肯定很帅吧?”她挤挤眼睛,因胸怀坦荡,开起玩笑也毫无负担。

  童溪抿唇笑了笑,“我没见过,不知道啊。”

  以前穆逸舟精力充沛,时常锻炼,从来不碰这种伤身体的东西,就连喝酒都很节制。

  现在居然也会抽烟了?

  像他那样的人,青春叛逆期都不碰烟酒,会学着抽烟,必定是在国外经历了很难熬的事情。会是什么呢?上回在学校外面吃饭,他点到即止,对那段经历闭口不提。她其实很想知道,在国外的那几年,他究竟过得怎样。

  为何会突然分手,为何会休学消失。

  为何那样骄傲张扬,如烈日耀眼的穆逸舟,会变成如今沉稳内敛、深藏不露的模样。

  童溪抬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

  宽敞明亮的候机厅里,穆逸舟正往这边走,身材颀长,姿态挺拔,白衬衫领口散漫地微敞,很好地修饰出肩膀胳膊的线条,收紧的腰腹往下是修长笔直的腿。从眉眼到身材、气质,无可挑剔。

  他是学成归国的大神,是势头正盛的创业公司的副总,光芒比从前更夺目,却敛得深邃。

  他抽烟吗?

  童溪脑海中不由浮出一副画面。

  深夜的写字楼里灯火通明,窗外是A市漆黑的夜空,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烟。

  神情会是怎样的?

  沉默?孤独?压力?凝重?

  童溪不敢想,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棉絮堵住,憋得心脏微微疼痛。藏在心底的那个少年啊,曾那样骄傲飞扬。破茧蜕变的那段时光,他是怎样度过的?

  广播里响起提示登机的声音,除了手持金卡的韩怀公,其余人纷纷去排队。

  穆逸舟走过来,看到童溪一脸纠结心疼的神情,有点诧异。

  “怎么了?”他低头问,声音低醇。

  童溪看着他眉眼,嘴唇动了动,就听他又说:“舍不得回去啦?”

  “没有。”童溪摇摇头,“没什么。快登机吧。”

  “嗯,回头见。”穆逸舟克制着没去做过于亲昵的举动,转而朝韩怀公勾手,“走了,老韩。”

  韩怀公应声而起,脚尖一抬,行李箱便往这边滑过来。

  穆逸舟上前接住箱子,又朝童溪摆手。

  童溪笑了笑,收拾东西往她的登机口走。

  很快就轮到她登机。飞机上一觉睡醒,整个人就从山清水秀、闲散悠然的竹里拽回到车水马龙、匆忙繁华的A市。没到下班时间,出租车一路通畅,到达学校时,某丰次日达的快递也送到了。

  童溪顺道带回去,看着寄件人一栏穆逸舟的名字,还伤感了下。

  结果拆开包装一看,她就发现白心疼了——

  穆逸舟这混蛋,根本就是个以权谋私的老狐狸!

  当时在竹里的工作坊,他主动去寄快递时她没多想,结果寄来的是什么?分明是穆逸舟编的那个笔筒!里面还有他写的卡片,祝她能有空闲读书写字,文思泉涌。

  这笔筒到了她跟前,她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就肯定是寄到了穆逸舟手里。

  这老奸巨猾的奸贼!

  作者有话要说:  穆总:互换礼物,有何不妥?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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