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齐愿试探地看着她:“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跳楼吗?”

  宁雅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说:“我也不是很了解, 只是道听途说……据说自杀和她父母有关。但她在那之后住了院, 我还去看过她,她爸妈看起来对她还不错。”

  “……那谢冉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很糟糕……”宁雅犹豫地说, “她好像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去看她的人有很多, 但是她一句话也不说, 也没什么表情, 一脸空洞地坐在病床上, 谁也不理。”

  “很多人?她的人缘很好?”

  宁雅抿了抿唇,出现几分惋惜的神情:“是的。以前谢冉在班级里很受欢迎,她公认的脾气好,人也热心, 经常给人讲题、辅导作业,属于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好学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积极热情的女孩子,突然不知为何跳楼自杀了。

  齐愿放在桌子上的双手交叉合拢,目光如炬:“请问她跳楼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宁雅仿佛被她咄咄逼人的神态吓了一跳,茫然地张了张嘴:“我?我在教室里上晚自习啊……”

  陆昕一愣, 心觉不对:“你不是应该在收取X大的通知书吗?”

  “你说什么呢?”宁雅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那时候我离X大的分数线还有些差距,怎么可能收得到通知书?我在班里上晚自习,准备复读一年再继续尝试。”

  “谁能作证你当时在教室里?”齐愿问。

  宁雅觉得有些好笑,好脾气地摸了摸鼻子:“小姑娘, 你们是警察吗,问得这么详细?当时复读班里的同学都在场,他们全都可以为我作证。”

  陆昕一呆,仔细端详她神情,宁雅表现得坦坦荡荡,实在不像作假的样子。

  但她和谢老板所说的版本,竟然是完全相反的——他们在对方的叙述里互为谢冉自杀的主要原因。

  但最重要的出入点,在谢老板的故事里宁雅是顶替了谢冉的志愿上了X大,而根据宁雅自己的叙述,却是自己凭本事复读了一年才上的X大。

  众说纷纭,人人都各执一词,仿佛罗生门再现……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害了她吧?”宁雅看着两人复杂的表情,不由怀疑道,“都是听谁说的?哪来这么荒谬的风言风语?”

  “的确有一些传闻,提到她的死跟你有关。”陆昕轻声道。

  宁雅失笑:“那我可真是太冤了……我跟谢冉关系本来就不熟,就算后来上了同一个复读班,也没怎么说过几句话。”

  “不熟吗?”齐愿若有所思,“你不是说她人缘好?按理说她这种性格应该挺容易和人交朋友吧。”

  宁雅的语气突然有些沉重,她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其实她性格好……那都是高考之前了。”

  “自从她落榜后……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丧,没什么精气神,每天都愁眉苦脸,别人叫她的时候,她总是反应得很慢。我感觉她应该因为落榜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我们复读班经常会设置一些摸底测验检查学生的成绩,但是谢冉就每次都考得不太理想,老师还找她谈过几次话,但是她都很颓废的样子,成绩也提不高,最后老师都放弃了。”

  齐愿一边点头,一边默默记在心里,她轻轻眨了眨眼,语气放缓:“所以在复读班里,谢冉没什么朋友是吗?”

  “对。”宁雅点头,“其实有几个原来跟她玩的很好的同学也在班上,后来就慢慢跟她不怎么来往了。”

  听完她的叙述,陆昕渐渐能够体会谢冉的痛苦。

  想象一下,原本顺风顺水、胜友如云的女孩子突然一朝之间从云端跌落谷底,面对一落千丈的成绩、老师和同学的疏远,还有无比失败的自己……谢冉心里会产生落差并且彻底自暴自弃,都算是很正常的行为了。

  “我真的没有害过她。”宁雅苦笑,“我们当时其实都挺想帮她的,但是感觉她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所有人都屏蔽在外面了。”

  “那你听说的,和她父母有关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陆昕问。

  “是这样的。”宁雅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端起黑咖啡润了润喉,又继续往下说,“谢冉以前曾经吐槽过她的爸妈,把她的生活和学习都看得很紧,可能她的父母是那种……望子成龙的心态吧,把她压榨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周末叫她出来玩,她总是说父母不同意,手机也只能用没有游戏功能的老人机,在家不许锁门,不能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其他事都可以不用管……所以我感觉,有可能是因为父母倾注在她身上的期望和压力太大,才刺激到了她,最后一时想不开……”

  齐愿长叹了一声:“……的确很过分。”

  “但奇怪的是,后来我到医院,她的父母看起来很正常。”宁雅又说,“只是稍微啰嗦了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我有些敌意……”

  “那你仔细想想看,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得罪谢冉的事情?”陆昕猜测道。

  “绝对没有!”宁雅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我和她的接触蛮少……唯一要说比较令人生疑的地方,可能是因为谢冉死前最后一个接触到的人,是我。”

  “你都和她说了什么?”陆昕吃惊。

  宁雅垂下眼,陷入了短暂回忆中:“让我想想……”

  ……

  “谢冉,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什么呢?”宁雅从办公室走出来,见到独自站在走廊上的谢冉,下意识问道,“现在不是在上晚自习吗?”

  谢冉双手扶着围栏,夜风拂起身后的长发,乌黑的发丝如同蛛网般散开,纷纷扬扬地盖住她的侧脸。

  她转头看了看宁雅,弯起嘴角:“是啊。”却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外面。

  宁雅以为她出来散散心,就没多问。复读班的学习任务一向紧张繁重,经常会有学生忍不住心态崩溃,突然趴在桌上大哭的。

  “你在看什么呢?”她也跟着趴在栏杆上,向下望去,校园的小径旁里亮起几盏零星的路灯,树影婆娑模糊,漆黑的操场上空无一人。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今晚的风格外凉爽,甚至有些冷了。

  “没什么。”谢冉轻轻地说着,遥遥眺望着远方,目光空茫。她的身形瘦弱,侧脸被映得苍白,独自站在无边夜风中,仿佛要连同路边树叶一起被卷走了。

  宁雅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提议道:“我们早点进去吧,外面有点冷啊。”

  “你先走吧。”谢冉的声音轻飘飘的,被吞没在茫茫夜色里。

  宁雅一怔,仔细打量她:“我们一起进去吧?”

  谢冉摇了摇头,并不看她。

  两人静静地看着夜景,心思各异。

  宁雅心中盘旋着家庭、高考、大学志愿,和前途未卜的将来……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思索的事情还很单纯,没有沾染上混迹社会后的老气横秋。她偷偷瞄了一眼沉默的谢冉,对方心中烦恼的也不外乎如此吧。

  宁雅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你心情不好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谢冉微微一顿,缓缓转过头,朝宁雅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她长得模样乖巧,皮肤白皙,是一副典型的娃娃脸,只是现在过分清瘦,下巴变尖,有些破坏了五官上的圆润可爱。

  她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宁雅心想,原来的谢冉不是这样的……她就像个小太阳,所到之处都发挥余热,不像现在这样,沦落成一片冷清的月光。

  “谢谢你,宁雅。”谢冉轻柔地说。

  她遥望天空,突然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宁雅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没有什么梦想,现在只想考进自己理想的学校……”

  谢冉笑了笑:“你会成功的。”

  “那你呢?”宁雅歪了歪头,“你的梦想是什么?”

  谢冉沉默了一阵,久到宁雅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她才说:“自由。”

  自由?

  “什么意思?”宁雅迷茫道。她不自由吗?

  她的表情染上一抹清愁,幽幽地说:“……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喜欢的事物、值得追求的爱好、想结交的人……这些明明很简单的事情,我都做不到……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宁雅下意识地说:“怎么会呢?你还有我呀——我是你的朋友!”

  她话已出口,突然又觉得尴尬。自己和谢冉熟不到朋友的份上,只是下意识地想安慰对方罢了。

  谢冉似有所动,她看向宁雅,眸光似水,仿佛墨蓝色夜幕中皎洁的月光:“谢谢你。”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快乐的狡黠:“偷偷告诉你吧,我已经找到了自由的办法。”

  “真的吗?是什么?”宁雅替她感到高兴。

  “嘘……一会儿你就知道啦。”谢冉轻轻地说,“晚自习快结束了,你还不进去吗?”

  宁雅看了眼手表:“马上去……你呢?”

  “我去上个厕所,你先进去吧。”谢冉状似平静地说完,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宁雅点点头,急忙转身走进了教室。

  咚哐——重物落地的声音。

  宁雅忘了自己怎么挤到拥挤的走廊边沿,和无数双眼睛一起向下望去……谢冉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清亮的明月摔落在厚厚的尘土里,被染上鲜明的血色。

  几分钟之前她明明才笑着和自己聊过梦想。

  宁雅呆呆地扶着围栏,浑身发冷——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自由的方法”。

  她背过身,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

  宁雅触及沉痛往事,脸色不由变得惨白。

  “她真的死了吗?……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很对不起她。”她半阖着眼睛,纤密的睫毛下隐隐泛出晶莹泪光,“要是我当时不进教室,再和她多聊一会儿,她说不定就不会跳下去了……”

  “不是你的问题。”陆昕递去餐巾纸,安慰道,“即使没有你,她也会跳的。不如说,和你聊天以后,她反而多了一份慰藉……”

  宁雅接过纸,埋头静静拭去眼泪,几分钟后才抬起红红的双眼,歉然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和宁雅做过道别后,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夏天的柏油路被高温晒得绵软,散发着沥青的气味。

  她们躲在公交站旁的树荫下等车来。

  一片沉默之中,齐愿打破了静谧:“你刚刚……为什么还是和她说谢冉死了?”

  陆昕轻声说:“因为谢冉渴望自由……我觉得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其实谢冉的父母不可避免地让她想到了齐家人。

  那种自以为是的掌控欲、过度要求,把孩子当成自己人生的附属品,甚至忽略他们的想法,随意轻贱生命的态度……都和齐父齐母十分类似。

  陆昕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谢冉明明要的是自由和解脱,却被父母强行转化成永生的僵尸,终日困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永恒地痛苦下去。

  她把实际想法和齐愿说了,又道:“谢冉真的很可怜。”

  齐愿见她一脸认真,忍不住心生暖意,低头问道:“那我可怜么?”

  陆昕一愣,下意识地抵住身后的站牌:“可怜……”

  齐愿俯身凑近她,声音轻微如同树叶摇晃:“那你……可怜可怜我?”

  她们躲在隐蔽的大树后,仿佛脱离了凡尘世俗的喧嚣和纷扰,在树影围成的小世界里,有一种近乎偷情的奇妙感。

  陆昕禁不住害羞,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两抹红云,她轻轻仰起头,踮起脚尖,在齐愿的唇角落下一个温凉的吻。

  偷得了一个吻,齐愿却摇摇头,不甚餍足地说:“还不够。”

  她又俯身深深吻了吻陆昕的唇,将人类折磨得气喘吁吁,然后才放开她。

  陆昕软倒在她肩上,被齐愿半扶半搂上了车。

  直到坐上座位,陆昕才飘飘然地抬起一张红脸,捂着唇闷声说:“痛。”

  齐愿拨开她的手看了看,道:“流血了。”

  “是你咬的。”陆昕小声说。

  齐愿低笑:“可我看你刚才喜欢的很。”

  陆昕偏过头望向车窗外,假装风景很好看。

  齐愿假意没看见她粉色的耳垂,岔开话题:“想不想救谢冉?”

  陆昕一怔,喜道:“能救?”

  “嗯。”齐愿道,“得提前准备一下……”

  -

  叮咚,门铃响了。

  几分钟后,谢老板拉开了门,有些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我们来看望看望你……”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站在门口,咧开嘴,露出两排不太整齐的牙齿。他身后的年轻人戴着兜帽和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淡青色的眼睛。

  谢老板啧了一声,捻掉手里的烟头,拉开大门:“得了吧,虚情假意的。”不就是为了他手上的遗物才来的吗?

  瘦男人哈哈大笑,和年轻人一起进了屋。

  三人在客厅的小茶几旁边坐了下来。

  “大哥,我们知道你门路多,想和你做笔生意。”瘦男人抢先道,“你提供遗物,我们支付给你钱。”

  谢老板探究地看着他:“你能给多少?”

  瘦男人亮起三根手指:“这个数……您看怎么样?”

  谢老板没有急着表态,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按兵不动。

  瘦男人见他十分平静,咬咬牙便又竖起一根手指:“那这个数,总行了吧?!”

  “你们要多少?”谢老板问。

  瘦男人说:“不少……我那儿足有十几个人呢!您也知道的,救助站每周提供的遗物都有限,一周才一次,质量还参差不齐的……不少人都怀疑上头故意把好的留给自己用,不好的发给别人了。”

  谢老板摸了摸下巴:“十几个人?我可提供不了那么多的数量,我女儿自己还得留着用呢。”

  “哎,我们明白的!”瘦男人点点头,“您只要每周提供两车就够了……”

  “两车?不行。”谢老板果断地拒绝。

  他之所以有那么大量的遗物来源,也是因为认识一个在火葬场做工的朋友。那些拖去火化的尸体,很少有人在意他们身上带着的那些东西,所以每次都能顺走个一件两件的,也不会有人起疑。

  “那就一车,总行吧?”瘦男人失望道,“说实话,就算是冉冉,一周也用不上一车那么多呀!”

  谢老板怒目圆睁:“你说什么呢!”

  “哎,怪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瘦男人连忙摆手。

  这时,一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青年看向谢冉的房间,突然说道:“她活不久。”

  两人皆是一愣。谢老板怒气冲冲地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她活着的欲望很弱,用遗物也只能暂时拖延时间,而且效用会越来越弱。”年轻人语气平静地回答,“她快死了。”

  谢老板当即怒不可遏,气冲冲地撸起袖子,瘦男人连忙拦住他,回头叫苦不迭道:“我的姑奶奶,您就少说两句吧!”

  年轻人双手插兜,一脸淡然地闭了麦,丝毫不在意一桩生意即将泡汤。

  正在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老板,您快去看看是谁!”瘦男人连忙松开他。

  谢老板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看,又是那两个女孩子。

  “你们来干什么?”他问。

  齐愿淡定地说:“来拿齐家的录音。”

  谢老板不疑有他,把门缓缓打开,将两人放了进来。

  齐愿和陆昕一前一后走进客厅,正好和另外两人对上视线。令她们有些震惊的是,其中一个年轻人的眼睛看起来无比奇怪,竟然是淡淡的青色。

  客厅里的两人也注意到了她们,纷纷一愣。

  年轻人犹如扫描仪器般将齐愿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突然说道:“你是进化种?”

  所有人皆是一惊。

  谢老板眯起眼睛,狐疑地看向齐愿:“她也是僵尸?!”

  “这……”瘦男人瞪大眼睛,“我家外甥女的眼睛很毒,一般不会看错。”

  陆昕顿时紧张得喉头发紧,齐愿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淡淡地反问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就是进化种。”年轻人用笃定的口吻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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