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快到小区的时候, 周栖玥又看了一眼后视镜，没看到赵十初的车, 没多想, 只以为是跟掉了。

　　周景琛沉默着把车停好，帮周栖玥打开了车门，周栖玥做足了乖巧妹妹的姿态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电梯门快合上的一瞬间，又忽然被按开了。周栖玥惊讶地看着赵十初神色自若地踏进来。原本空间很大的电梯厢, 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

　　这诡异的三角姿态，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异常的焦灼窒息。

　　周栖玥脑子嗡嗡响了一会儿，又想发火了。这两男人至于嘛，一个已经知道另一个是自己的男朋友, 另一个也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哥哥，周景琛心里有气她姑且还能理解一点吧，赵十初这么不懂事地板着个脸干什么。要么就保持距离先别露面, 要么就灵性一点先开口问个好，在哥哥面前刷个好印象嘛。

　　周栖玥轻咳一声, 准备还是靠自己打破沉默和尴尬, 不料赵十初先她一步对着周景琛礼貌地伸出手，刚刚还面无表情的脸, 此刻也挂上了他招牌的温和微笑：“你好, 你是栖玥的哥哥吧？我是她男朋友，不知道您今天会来，以至于没有准备一个好的见面仪式。”

　　周景琛微微眯了眯眼, 视线在他完美的笑容上停顿几秒，然后下移落到他伸出来的那只手上，轻扯了下唇，没有同他握手，看向周栖玥说：“不需要什么准不准备的，是栖玥不懂事。”

　　莫名躺枪的周栖玥：“？？？”

　　她还正欣慰赵十初突然又会来事儿了呢，这周景琛不礼貌回应一下人家，还说她不懂事儿？

　　她不就没提前告诉他谈恋爱了嘛，那他也没提前告诉她他今天会过来啊。

　　赵十初笑容不变，睫毛微垂掩住眼底深处的暗涌，自然地收回手，温声道：“栖玥挺懂事的，是我没考虑周到。”

　　周景琛眼眸深邃地睨了他一眼，隐含探究，两人说的不是一码事儿，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但周景琛显然现在一点儿也没打算给赵十初面子，电梯门一开，周景琛先让周栖玥出去，然后自己跟在她身后，没再给赵十初一个眼神。

　　赵十初望着两人的背影，尤其周栖玥那像被剪了指甲一样的猫似的在周景琛面前乖巧温顺的样子，让他心里止不住的暴怒。

　　他努力压下心头那又要破土而出的怪物，在周栖玥快进门前叫住她，“栖玥。”

　　周栖玥回过头，赵十初笑得温柔：“晚上还一起吃饭吗？”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可以叫上哥哥一起过来，你不是想吃水煮鱼吗？”

　　周栖玥瞟了一眼周景琛阴沉的脸色，再对上赵十初那布满温和笑意的脸，觉得此刻还是周景琛更不好得罪。于是为难地拒绝赵十初：“改天吧，今天应该不行了。”

　　赵十初很理解地点点头，“好。需要我陪你一起跟哥哥解释一下吗？”

　　周景琛烦极了这男人一副好像同周栖玥十分亲密的语气，更烦极了他自发的一口一个哥哥，克制着怒气回头对赵十初说：“现在是我跟我妹妹私人的处理家事的时间，这位同学您不用管太多。”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明明都知道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了，还让人家别管自己的事。周栖玥下意识去看赵十初的脸色，好在他并没有不高兴，礼貌地颔首，没说什么。

　　不过周栖玥想他心里肯定是委屈的，没办法，只有事后再去哄他了。

　　这一次，赵十初静静地看着两人进了周栖玥的家，没再出声叫住周栖玥。只是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不见，眉眼满是阴郁的戾气。

　　哥哥？

　　那又怎样，哥哥就能用那样的眼神看妹妹吗？哥哥就能用像看情敌一样看他吗？

　　赵十初就算从前对情爱没有什么经验，但也看得分明，周景琛看他，就像他看周栖玥身边出现的别的男孩子一样，是对威胁的敌意。

　　可不是单纯地只是不喜妹妹的男朋友那么简单。

　　赵十初心烦气躁地进了屋，他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让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不要想那么龌龊的可能。那两人是兄妹，是亲人，很少会有概率有那样的情况发生。

　　可，万一呢？

　　而周栖玥也是十分听她哥哥话的样子，在自己面前还有张牙舞爪的一面，在那男人面前温顺得像只猫一样。要是她哥哥不喜欢自己，反对她同自己在一起，那她也会听话吗？

　　赵十初不清楚，这段时间周栖玥努力给他的安全感，想让他找回的自信，顷刻瓦解。

　　因为从见到那个男人之后，没有哪一个瞬间，周栖玥是选择跟他站在一起的。

　　方才看到的周栖玥同周景琛拥抱的那一幕即便被强压也不停的浮现在脑中，刺得赵十初头痛欲裂，额角突突地跳。在沙发上坐下，长腿随意地一直一曲，头靠向椅背，闭着眼抬手揉着额角。

　　片刻后再睁眼，眼底仍是一片如黑墨渲染过一般的深邃阴沉，眼角泛着猩红。

　　不自觉地看向门口，他们在说什么呢？还会拥抱吗？两人会共进晚餐吗？周栖玥会为了自己跟她哥哥争吵，还是温声软语地哄他呢？

　　就像刚刚在车上，周景琛抱住她的时候，那样温柔地轻拍他的胳膊轻抚他吗？

　　嫉妒像浓烟一样侵蚀摧毁着赵十初的理智，什么温润有礼绅士涵养，什么克制什么矜持，此刻通通不见，只有愤怒酸涩和扭曲的黑暗苗子在身体里肆意疯长。

　　而另一边，周栖玥跟周景琛的氛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两人在客厅相对而坐，周栖玥坐姿端正乖巧，微垂着头，就像一个无害而温顺等着大人训斥的孩子。

　　她故意这样，因为知道周景琛对这妹妹的宠爱，她越柔弱乖巧，周景琛就越是溺爱她。周栖玥曾对着镜子演练过很多次这些无害娇软的表情神色，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像周景琛这样一直把周栖玥当成城堡里的娇软公主呵护的人，那肯定是对她发不出火的。

　　事实也没错，周景琛此刻确实是暴怒异常，但，仅存的理智让他不可能对周栖玥发火。

　　而是一根接着一根的烟抽了快半包，默默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但这样还是让周栖玥觉得煎熬极了，本来以为哄两句就完了的事情，现在看来，比她想象中更棘手，周景琛这个样子，让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准备了一路的话此刻在喉咙边打转，哽得不行。

　　钟表一分一秒地转动着，周栖玥维持着这打坐一般的姿势也坐了好久，紧张的心情都给坐没了，瞌睡虫也给坐出来了。

　　既然周景琛不说话，她就顺势这样打会儿瞌睡吧。

　　“说吧。”

　　周栖玥眼皮子一耷一耷的打着瞌睡之际，周景琛冷不丁开口了，沉默过久加上抽了那么多烟，嗓子有些哑。

　　周栖玥一个激灵回过神，看向周景琛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一秒入戏，可怜巴巴地道：“你终于肯说话了。”

　　眼眸湿漉漉的，因为刚刚憋了一个呵欠回去。周景琛看着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给小丫头委屈哭了。

　　缓了缓神色，扯出一张纸巾走到她身边坐下，动作轻柔地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渍，眼神温柔又含着周栖玥一时分辨不清的晦暗情绪，“之前不是说跟他只是邻居，不喜欢他的吗？”

　　周栖玥来不及去细想他的眼神，闻言垂着头不太自然地道：“那是之前嘛，后来、后来就喜欢了。”

　　周景琛捏着纸巾的手一瞬间攥紧，缓缓垂下来背在身后，“很喜欢吗？”

　　周栖玥点点头：“还挺喜欢的。”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气又要涌上来，周景琛竭力克制着，不想吓到她，“喜欢他什么？长得好看？学习好？有钱？”

　　周栖玥愣了愣，挠挠头，“都、都有吧……”

　　周景琛嗤笑一声，“我以为我们栖玥是不会被这些肤浅的东西骗走的。”

　　周栖玥：“……”

　　揣测了一下他这话里的意思，周栖玥又补充：“其实他真的挺优秀的，跟别的男生不一样，而且对我也很好。”

　　“我对你好吗？”周景琛问。

　　周栖玥毫不犹豫：“好啊。”

　　“我长得好看吗？”

　　周栖玥：“好看啊……”

　　“你上大学前的功课都是我给你补的，我上学的时候也是第一名，你也是那么崇拜过我的，至于钱，我以为我现在比他更有能力赚钱，物质上我和家里都亏不了你。”

　　周栖玥听得懵逼：“啊……”

　　周景琛下颌微绷，盯着周栖玥的眼睛问：“你觉得他比我更优秀吗？”

　　周栖玥：“……你，你当然也很优秀啊。”

　　周栖玥完全没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喜欢我吗？”

　　周栖玥轻笑一声，“当然喜欢，你是哥哥啊。”

　　周景琛喉结微动，眼神复杂：“我是说，抛开哥哥的身份的话，这样的我你会喜欢吗？”

　　周栖玥：“……”

　　到底是他说错了，还是自己理解错了？哥哥就是哥哥，怎么能抛开哥哥的身份，抛开哥哥的身份那是什么？

　　周栖玥心里惊讶极了，脸上也没控制好表情管理，微张着小嘴，一时失语。

　　这特么，这周景琛，不会真的不仅仅是普通的妹控而已，难不成还真对自己的妹妹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周景琛看到她脸上的惊讶无措，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吓着她了。

　　眉眼微敛，再抬眼，又是那副温柔的好哥哥模样，“我的意思是，你所说的这些被他吸引的条件，你哥哥就都已经拥有了，你要找的人，应该要比我更优秀才对。”

　　周栖玥微微松口气，原来如此。

　　她很想说客观来讲，赵十初是真要比你优秀那么一点点的。他那智商，能比得上的人也没几个。而且，赵十初未来可是药学界的大佬，那是金钱名利双丰收，而且是能为世界作出科研贡献的人，层次是比周景琛这样一个纯粹的商人来得高。

　　咳，但当下她肯定不能这样说。当下看来，赵十初就只是一个学习不错长得不错有点小钱的学生，在周景琛这种成熟的成功男人眼里，等同于毛头小子。

　　周栖玥想了想，软着声音，就像普通妹妹对哥哥撒娇那样：“我知道你觉得谁都配不上我，可我就是喜欢他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就让我好好谈这场恋爱嘛好不好？”

　　周景琛心里像是被数万根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那么小心翼翼爱着的女孩儿，如今跟他说，让他成全她和别的男孩子好好谈恋爱。

　　他怎么成全？他拿什么去甘心成全？

　　可他不能责怪她，她这么大了，连她父母都不会阻挡她谈恋爱，他凭什么阻止。若不是占着哥哥的身份，连同她说话都是奢侈，他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要满足，不要急，等她再长大一点。

　　忘了之前就因为自己没有克制住，导致她疏远了自己那么长时间吗？

　　如今她好不容易愿意像从前那样理自己，哪怕心里只当他是哥哥，那也好的啊。

　　如果哥哥这个身份可以让她一辈子在自己面前乖巧撒娇，他愿意穿着这个身份一辈子。

　　即便每一个日夜都迫切地想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但他不敢赌，怕连作为哥哥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进一步她会害怕，退一步她又被别人抢走。栖玥啊栖玥，你让我该如何是好。

　　看着她这张娇软乖巧完全不懂他内心煎熬的脸，周景琛心里有一瞬扭曲地想，还不如当初就索性再冲动一点，让她彻底知道算了，厌恶也好疏远也罢，总归不是自己一个人在深潭里煎熬。

　　“你怎么了啊？”周景琛沉默得太久，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眼里蕴藏着痛苦的神色，周栖玥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周景琛眼神闪了闪，眉眼微敛，摇摇头。片刻后，平复眼里的风暴抬眼看着她：“不管未来的结果，只是当下想跟他谈这场恋爱？”

　　“啊……”

　　“不想跟他结婚吗？”

　　周栖玥一怔，“没想那么远呢。”

　　周景琛神色微松，他早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周栖玥长大了，会春心萌动，会和别的男孩子恋爱的准备。

　　罢了，只要不结婚，她想玩儿就玩儿吧。对她，他总是有无限的耐心去等，等她看过世界回过头，能看到自己就好了。

　　“那就谈吧，别陷太深。”周景琛淡淡地这样说了一句。

　　周栖玥又是一怔，这就好了？

　　“你答应啦？”

　　周景琛轻扯了下唇角，眼里闪过一丝苦涩，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我不答应有用吗？强行拆散你们，你该记恨我了，到时候又一年半载不理我，我可受不了。”

　　这话说得属实心酸，周栖玥听着也心酸，唉，是她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误解。这周景琛确实是个不错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