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晓山青七十

  江济亭依旧窝在南青门的草垛里, 叼着狗尾巴草,望着天上的浮云,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没有令人头疼的邪道大魔头, 没有令人发昏的赤明之变, 更没有生出的那些异象……什么都没有。

  其实江济亭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回到南青门时, 有什么样的异常。

  除了在得知真相之后的那段时间, 她忽然一下子觉得,或许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无论是她曾经下过的毒誓,想要调查的赤明之变也好,还是洗刷白泽所谓的冤屈也罢, 或者是她想要帮助的那些人们……

  或许现在看来,什么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啊, 江济亭想要帮助的人们,成为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即便他们在受到江曲魂炁的影响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却依旧什么都逃不过。

  当然, 江济亭不是没有恨过,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在受封之后却仍旧没有丝毫的改观,为什么让她目睹所有悲剧的发生,却又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承天帝君,帝承天。

  一个丝毫无法帮助别人的帝仙, 还怎么称得上承天之重,与天抗衡?

  说到底,这个称号对她来说,就像是沐猴而冠,一个挂在头顶,异常令人发笑的笑话罢了。

  她那时的心情,甚至很难用崩溃来形容。

  那种像是每分每秒都在撕扯着每一寸神经的痛楚,以至于让江济亭回来之后,忽然……很想吃薯片。

  尽管江济亭心里明白,这里并不会有薯片,更不会有奶茶。

  但是,一股强烈的念头忽然在她心里蔓延开来,她真的很想像以前那样,把薯片蘸着奶茶吃。

  不仅如此,她还想吃米粉,热干面,章鱼丸子,慕斯蛋糕,芝心披萨,想喝满杯莓莓,芝芝桃桃,波霸奶茶,抹茶奶盖,雪顶咖啡……

  不是什么油炸狴犴,或是什么生炒狻猊,还是什么浑沌馄饨之类的洪荒大餐,是真的,想吃许许多多的东西了。

  原本江济亭以为,像这样的食欲激增,只不过是她想要逃避现实的最后一点幻想。

  所以,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原本在她梦中出现过的薯片,第二天竟然真的出现在了她房间的桌上。

  ……让她一度以为现实成为了一场美好的梦境。

  起初是这袋像是穿越而来的薯片,尽管此后也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但是到了后来青华天君的背叛一事后,她又梦到了……

  自己在天庭,真的修葺起了花园洋房。

  原本江济亭没也太当回事,梦嘛,那还不就是个人都会做的,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可是某天,沈遇漱却告诉她,自己在回神霄府取药材的途中,恰巧碰到了一幢样式奇特的建筑。

  而那块地方,正是原先打算封给江济亭做府邸的。

  江济亭起初还不信,以为又是这个蛇蝎男在故意整蛊她了。

  只是,当她被洛行澈重新带回天庭的时候,却发现,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幢被称之为异象的建筑,正是她之前梦到过的花园洋房。

  一模一样,甚至没有任何的偏差。

  后来,这件事被玉帝问责,尽管被紫微帝君压了下去,但是众人依旧还是知道了她的异常。

  所以,她迟早也得给众人一个交代。想到这里的江济亭,一时间觉得更加头疼了。

  原本为了逃出众人视线的江济亭,正郁闷地窝在某不知名的草垛上。不料最郁闷的是,她还是再次被找到了。

  这还不算完,更郁闷的是这次不是小希音,而是换成了洛行澈。

  江济亭忽然有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她说不上来,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触。

  她并不是讨厌他,也并不是排斥,而是一种很深的情绪,很难说得上来。

  或者说,江济亭其实自己心里或多或少也明白一些,她将会面对什么。尽管看不分明,却也是能够预感到的。

  所以,尽管现在很多事情都并不明朗,包括她自己也没法肯定,自己对洛行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

  但是无论如何,无论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她能够肯定的一点是,她并不想因此而连累到他。

  于是,江济亭开口了,尽管本人以为自己语气是真的超凶,但实际上,好像并不能达到什么真实伤害。

  “你来干啥?!要是来做说客或者是来刺探军情的,一点都不欢迎。”

  洛行澈也没有瞒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有事要说出来。”

  江济亭坐了起来,像是稍微恢复了一些往常时的画风,有些狐疑地打量起了他,“你不对劲,你一句话居然说了六个字!你该不会是什么狐狸精变得吧?”

  “?”

  洛行澈有些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大有要名场面再现一样地,弹她那有回声的脑阔了。

  不过在江济亭战术后仰的威胁下,他还是选择放弃了。

  于是,在江济亭饱含深切地注视之下,洛大佬再次开始了他旁若无人的性感霸总在线精分。

  那委屈的模样,像极了在初识没多久,江济亭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喝甜茶时候的样子了。

  “陵光那丫头说本君是水蛇便罢了,前世受屈今生来偿,本君不与她计较。只是你,却也要言说本君是狐狸精?”

  虽然江济亭是真的差点没忍住秒答“是这样的啦”。

  但是想了想,洛剑仙背后的那把明晃晃的断头剑小黑,还是觉得相比于逞一时口舌之快,可能狗命还是更要紧一些。

  当然更多的,她也只不过是随口打了个比方,并没有想到神君大人会这么认真计较的啦。

  当然,她江济亭有自信能够认出来他不说,就怕放眼天下胆敢假扮成他上宫帝君的,怕是下辈子都不会出生的吧。

  “也不是啦,就是……”

  江济亭揉着鼻子,不由吞吞吐吐了起来。她心下不由想着,自己可能真的是个直女叭。

  虽然看起来经常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但实际上是真的一点都不擅长处理这种,需要她认真回答的场合。

  忽然起了段从长远的林间,从青翠的草屑中吹出绵软的香风。

  带着天上云朵浸了光芒般的暖甜,带着青衣剑仙身上那阵熟悉的松霜清冽,让江济亭不由又是一阵恍惚。

  或许,她也并不是真的讨厌和他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

  至少回想起来同行的种种,在心底会不由分说地生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至少她从来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只是她之前,或许因为从未遇到过,所以也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而已。

  毕竟即便是神经大条如江济亭,却也从未忽略过眼前这个人,为自己做过的那些小细节。

  原本只想着糊弄过去的江济亭,抬头却看到对方正以一个恳切地目光,十分认真地盯着她。

  “就是什么?”

  江济亭一时间只觉得更加窘迫了,连忙摆了摆手,十分僵硬地把话题岔开了。

  “与其说这个,倒不如说说你和那位陵光神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行澈的神情略微一动,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过往之事,本君原本不愿再提。不过你若想听,略作一讲也罢。”

  江济亭不由心下窃喜,像是所有的郁闷与愁绪一下子都散尽了。风水轮流转,今朝到门前,难道说她居然,在暗中开通了某种神秘的vip?

  “那个少年并未说错,在九禾死后,她的灵炁化为阴阳两炁,阴炁化为了玄螭,阳炁则化为了毕方,也就是本君与陵光。

  “原先邪道戮渐陵也曾因为华胥群龙无首,而虚涉不愿参理杂事,从而也兼理过华胥一些时日,此后便将首领之权交予了本君。

  “再后来,上清真人引地界众鬼冲上天门,从而引发两界大战。

  “经此一役,天界四象中,执明沉入北方冥海,以息地界红莲刹火。陵光身负重伤,而上清真人与监兵神君少阴下落不明。”

  虽然江济亭是真的很想打断他,表示自己想听的。并不是这些枯燥乏味的考古历史。

  她想听的,是那种诸如他和陵光神君的艳情小段子,或者是别的什么狗血桥段也好啊。

  比如,究竟为什么美艳动人的绝世美女,竟然会当众跪着求他娶自己之类的?

  就在这时,洛行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不过本君并不知为何,虚涉会被论处为赤明之变的元凶。”

  ……你肯定不知道的啊你那时候都战死了喂!

  等等,战死了?

  江济亭像是想到了一些关联,于是连忙问道,“不对啊,你之前记忆还没有恢复的时候,还特意跟我提过,说孟章神君和陵光神君都没死,这是怎么回事?”

  不料,万年的冰山,竟然在此刻,露出了十分难以为情的神情。

  看得江济亭,是真的想截图纪念什么的了,甚至还想出点限量版,当场贩售出去了。

  “她……救了我。以己之炁焚尽半边天空,化作了苏生大火。”

  ?!

  劲爆的消息总是来得这么突然的吗!

  看着江济亭的表情变化,像是在一瞬间就触动了洛行澈的求生欲似的。

  尽管对江济亭本人来说,更多的是感慨痴女怨男,可能并没有他想的那种醋意。

  于是,洛行澈继续解释道,“被救一事,并非出于本君所愿。当年战死,更多的也缘是自己并不想活。并不想为此一生,都像是被设计好了地活。”

  这下江济亭是真的惊呆了,没想到当年多么不可一世的孟章神君,竟然与自己同是天涯苦命人。

  其实她不是不能理解洛行澈这番话的含义,相反,她会觉得自己简直太能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

  从被迫出生一开始,就要按照被他人,或者说被他的“母亲”设计好的那样,成为万众瞩目的万妖之首,华胥盟的首领。

  接着是近乎机械地例行公事,处理着或许他根本不感兴趣,甚至是极其厌恶的事情。包括他和他妹妹的不和,想必也是受到影响了吧。

  即便功过垂成,享誉天下,却始终没有人真正问过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即便他身为华胥的首领,万妖之主,看似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可能还是很空虚什么的。

  历来在赤明一役中,对于孟章神君的评价,大都是赞他英勇善战,在千万人中,鏖战群雄,像是仅以一人一剑,便可喝退十里惊澜,尽数斩尽诸天恶鬼。

  又或许,这才是他在重生之后,被玉帝封了司掌人世兵戈战争神的真正原因吧。

  不过现在来看,或许他更多的……却像是想要求死。

  愈是想要拖离藩篱桎梏,则愈是力战。愈是力战,则求死之心欲重。

  江济亭忽然叹了口气,或许她早就该下定决心了吧。不知怎的,江济亭忽然想起了之前,她与小希音的一段对话。

  那时,希音就躺在她身侧的草垫上,看着漫天星河欲转,以及千帆共舞的繁星,问她天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江济亭那时还半开玩笑地说,紫微帝君统管着一长串的星位,但是这些星辰列宿都住在星宫里,也就是紫微帝君的肾虚……

  啊不,太虚宫里。

  每当轮到值班的时候,去尘世井那里溜一圈儿看看情况,不值班的时候天天都猫在太虚宫的后花园里掐牌靓技,那玩的花样多了去了。

  至于排班的内容,可能都排到人界千年之后的运辰了吧。

  江济亭记得自己还说,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青华老神棍儿的好徒弟命格星君,也会进行修正的。

  譬如天地游气出了问题,就会由管理万物的长生帝君下治雷霆,呼云化雨;如果是王朝更替出了问题,便是主司人间兵戈的上宫帝君降下天谕。

  这么一看,江济亭忽然觉得,作为划水天王的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必要的样子。

  尤其还是划水划了这么久,不仅丝毫莫得什么实质性的长进,甚至还get了什么奇妙的金手指。

  只不过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江济亭就不觉得是“不那么必要”了。

  而是真的!很有必要!超有必要!必须有必要!

  在这个真的很必要的必要时刻,江济亭急匆匆找到洛行澈,而后者在凉亭里……一如既往地,喝着他的茶。

  “……”

  江济亭顿时感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两边的人各自怀着心事,但谁都没有先开口。

  “……算了,看你也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江济亭甚至可以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当她撂下这句话转头就准备开溜的时候,洛行澈却突然开口了,一如既往地,高冷调调。

  “难道不是你找本君有话要说么。”

  江济亭一时间更加有些心虚了,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蚂蚁,热锅里的鱼肉,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我……没什么要说的,打扰了告辞。”

  洛行澈叹了口气,“本君以为,你并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

  ??????!!

  所以还是知道了吗!!!!!!

  江济亭脑中一片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感觉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是,”他继续讥讽道,“紫微帝君到现在都还顶着你的‘馈礼’。”

  江济亭顿时更加无地自容了,却又更加显得气急败坏恼羞成怒,“那有怎样,反正紫微帝君怎么都好看!”

  完了。

  话一出口,江济亭顿时觉得自己来这里根本是一个错误。

  只不过,江济亭的求生欲也在告诉着她,要做一个遇到问题就及时补救的主,于是她挠了挠头,小小声地又补充了一句。

  “我、我是说,你,你…那个,你比他还好看……”

  江济亭甚至没抬头敢去看他的表情,说完之后,双颊上的红云像是再也盖不住她的羞愧了,双脚也想是镇定剂失效后的多动症发作,不由分说地就跑了出去。

  只是当她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去回想,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这又算什么?间接表白?

  ……啊呸!她才不会去做这种事呢!

  就在这时,江济亭却在不断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有些不明白这究竟算什么,是一场现实的梦境,还是一段梦里的真实。

  不论怎样,重要的是,她更加看不明白自己了。

  事情的发生,是她在梦里,梦到了一些十分微妙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她就梦到了眼角忽然生了颗好看泪痣的紫微帝君,站在了她的面前,旁边还站着携着他的沈辣妹。

  但是她当时只觉得自己太亮,别的……好像就没什么了。

  当然,除了……另外一件事。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吃了什么壮阳的穷奇腰子,还是脑袋根本就是鲨士比亚没有士,贼心一生,就……亲了冰山。

  可能是因为鸭力大的人,都有可能会做一些比较疯狂的举动?就在这时,江济亭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洛冰山他,肯定有点不对劲。

  作为正直girl江济亭,更是头铁地直接又跑回去问当事人了,“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此时此刻,气氛静得甚至可以更加清晰可闻地可以听到,被洛行澈捏着的那个瓷盏,碎裂的声音琅珰作响。

  别说洛行澈的整个表情都开始变得画风不对了,整个人的周遭气场,都开始变得像是要惊天动地大变身一样地风雷遽变了。

  江济亭觉得自己可能现在,此刻,马上,就是真实的危字当头了。

  对于化学性质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的洛总裁,现在更像是个易燃易炸的危险品,浑身都开始散发着一种“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迷之内味儿了。

  他逐渐走进了她,近得江济亭甚至是扑面而来地嗅到他身上的那阵云柏冷香,加上洛行澈神情中几分说不出的邪魅,更是将他蒙上了一层危险的气息。

  洛行澈步步紧逼,一双星眸鹤目也在随着她穷追不舍,最终将无路可退的江济亭逼在了柱沿,旋即轻声吐气道,“你要是再乱说,就把你吃了。”

  江济亭则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在这股十分好闻的冷香中,却又沉浸着几分说不上来的温暖安逸味道,让江济亭忽然觉得,或许不对劲的并不是洛行澈,而是她自己。

  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觉,让江济亭仍然保持着理智,像是并不上套一样,最终选择跳开了。

  她忽地身子一缩,轻易躲过了被洛总裁封锁了的危险区域,有些得意地说道,“哼哼,你这条水蛇还是回海里吃虾米去吧!才吃不到本帝君呢!”

  不等洛行澈答话,江济亭便跳着跑开了。

  不过她毕竟还是天天在上宫帝君有和没有理智边缘,反复横跳第一人,不仅一边跑跳着蹦跶,一边还不忘再回头拉一波真实嘲讽。

  “还有就是,冷面冰山上宫帝君,竟然吃~醋~啦~嘿嘿嘿……”

  不知走了多远,江济亭忽然停了下来。

  就连她的表情,统统也都停了下来,像是远比面无表情要更加冷漠,却又像是更甚音容犹然地长声笑着。

  此时此刻,在江济亭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深感异样的复杂情绪,一时间竟难以将其理清。

  她忽然觉得,当自己走在幻梦中的时候,却又感觉无比地真实;而当她活在真实的中间,却又从未有过任何实感知觉。

  很怪,她竟然并不讨厌,也不反感与洛行澈在一起的感觉。

  同样,她也不是不能够认可自己那样很“荒唐”的想法,只是她……无法想象,或者说根本不敢想象。

  又或许……她仅仅只是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罢了。

  因为,她最终选择,“坦白”。

  尽管在江济亭心底,仍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犹豫。

  她不明白,再后来的,那场意味不明的梦,对于她来说究竟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还是得以片刻喘息的真实。

  不过,不管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她按着自己的心口,万般不甘心地得出了那个结论。

  她害怕了。

  当然,江济亭更加害怕的,是她会因为控制不了这样的能力,将这原本脑海里并不存在的百丈泽川,尽数毁焚,更是将河山万里,统统折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大概就是,事业感情两不耽误?^ ^b

第70章 晓山青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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