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棋局风云

  白问月遥回想起, 当年她前去向慧一大师讨画,一眼便看中了这幅鬼斧神工的《相思连理》图。

  图生十分真意,画含十分秒笔, 匀红点翠, 醉墨淋漓。

  虽非出自名师大家, 却也当称绝品。

  她张口亲讨,慧一大师很是能割爱, 丝毫未曾犹豫便赠给了她。

  将画带回家后, 她赏了有七日,后又临摹了三幅,都未能企及原作的三分之一。

  受封入宫后,她所有的字画连带着这幅《相思连理》皆都置于白府,无人问津。

  后又机缘巧合下,这才得知这画的原作, 正是本朝的廷尉,

  贺同章。

  思绪飞出远外, 魏央见她一副忆惜往事的模样, 忍不住疑惑。

  她得这幅画, 最多也不过两年,

  怎么会是这副感今惟昔的模样。

  不解地望了她一眼,

  过了半晌。

  魏央沉声问道。

  “是贺氏送去了清若寺?”

  “正是。”美目轻移, 白问月收回视线,同他解释,

  “这贺府共三位主子, 林双玉还是个痴儿暂且不提,贺同章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随意赠给慧一师父吗?”

  发丝垂胸,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嗓音慵懒:“只有贺氏。”

  “她懂什么情长纸短,弥足珍贵,只想着找个由头去清若寺罢了。”

  “困了?”魏央微微低身,打断了她的话。

  轻拂掉他揉按的手,柔弱无骨地趴在他的膝上,声若蚊蝇地继续道:

  “谢欢曾去清若寺参拜,天子亲驾,皇恩隆重,这贺氏便借着为林双玉祈福之名,带着画去了清若寺。

  还见到了皇帝。”

  “谢欢之所以瞒着贺同章,同贺氏私下来往,便是因为这贺氏的身份并不一般。

  儿子能长在丞相府中,受老丞相如此疼爱,他又怎会是个寻常的遗孤呢?”

  不由地感叹了一声:“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腥风血雨。”

  魏央听得一知半解。

  这贺氏同谢欢私下有过交集,方才座上的谈话,他也察觉出了两三分。

  但毕竟是贺氏的片面暗话,并无其他可佐证的依据。

  白问月这样不足为奇地陈述,语气里未有丝毫揣测之意,尽管话里漏洞百出,她却说得不容置疑。

  仿佛亲眼所见。

  白问月瞌睡上来,眼皮沉重,她同魏央所说的话,皆是她前世悉数经历过一遍之事。

  谢欢虽未同她说过,可后续的四大命臣之案也隐约可知,这二人私下定是见过的。

  归宁那日她回白府搬了字画,为的便是找到这幅《相思连理》图,从而确证自己的猜疑。

  果然如她所想。

  事事皆为她所知,又唯她所料,谢欢再如何精明,任他步步为营,满心算计。

  拿什么跟她斗?

  与之相比。

  反倒是魏央的颖悟绝人让她惊讶不已。

  忆起前世,自己仿佛是从未认识他般,从帝后之争,到林双玉贞守,再到谢白联合。他表现的皆是一副漠不关心却了如指掌的样子。

  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魏央所察觉到的地方与说出的事情,都是白问月未能察觉的极细处,与其说他的警觉出神入化,倒不如说他高瞻远瞩。

  所谋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央绝对称得上是一名得力耳目。

  有他这样帮白问月处处警觉收尾,更是如虎添翼,稳操胜券。

  困意袭来,脑中混沌。

  白问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几近睡着。

  思绪穿云拨雾渐渐消散。

  ‘谢欢一举三得。’

  魏央的话忽然在脑中重复回响起。

  双目猛然睁开,视线阴沉。

  瞬间清醒。

  在她的心中,不管是为贺同章求旨重查,还是压旨不宣。谢欢的一切言行,皆是为了拉拢白慕石与借机铲除林广的这个遗女。

  她知晓贺氏与谢欢有所接触时,便明了以贺氏这样的愚钝,加上谢欢的聪明才智,他定然已经推测出贺同章的这个‘傻妻’,应是当年被处死的骠骑大将军林广之女。

  长在林府,妻子姓林,大小不差几年。除却林广的长女,还有谁这样符合身份?

  本身一举两得。

  哪儿来的三得?

  难道?

  心中一紧,睡意全无。

  从魏央膝上忽起身,白问月皱着眉头:“你方才所说的谢欢一举三得,是哪三得?”

  动作毫无预兆,问话也来的突然,

  魏央一怔。

  随即明晓她话中的别意。

  他顿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你真的觉得,贺大人的案件,谢欢能够孑然一身?”

  眉头紧锁,满面沉冷,白问月微抿双唇,心中隐有难以置信的猜测。

  魏央未曾在意她反常般的严肃,只继续问:

  “贺同章的案子是何人举发?”

  “谢欢何以自信他绝对清白?”

  “不惜赌上圣名也要救他?难道只因‘心腹’二字?”

  饶有兴趣的勾唇,话中有一丝戏谑:“你既了解谢欢,他是何样的人,你该清楚才是。”

  谨小慎微,十拿十稳,事事必要万无一失。

  这是谢欢。

  寒毛卓竖,瞠目结舌。白问月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先入为主,将上一世的记忆奉为一切真相。

  谢欢从未同她说过,贺同章的这件案子他曾暗下操纵。

  是他唆使人举发了贺同章,

  也是他借她的势,让白慕石取了太后的信任,

  如愿去查了案。

  作为曾是谢欢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他虽不曾给过她真心,但她以为,至少在筹谋算计上,他是与她推心置腹,全盘尽托的。

  谁竟想。

  原是从未信过她!

  魏央一语点破,她才迟迟将一切串联起。

  这贺氏定然将知晓的一切尽数泄露给了谢欢,谢欢这才演一场自断其臂,到白慕石面前求乞的戏码。

  他既掌握所有,等白慕石有心向之以后,再将贺同章捞出来,不过是轻而易举。

  耍的一手好花枪。

  魏央淡淡出声:“这一举三得,

  一是为拉拢白慕石,

  二是为杀贺夫人,

  贺氏既同他接触过,想必林双玉的身份也早已暴露了干净。”

  “至于这第三嘛,”他不解地望了一眼白问月,似是自问,“他处心积虑地做这一切,难道只为拉拢一个白慕石?”

  “若无后续的详细,他定然不会冒然出手。

  他是如何说服白太尉为他所用,又准备做些什么。”

  “无处得知。”

  白问月轻笑一声,似是自嘲:“果然是谢欢。”

  做了多年的夫妻,竟还是对他知无可知。

  她又想起前世魏太后临终前的一番嗤笑。

  “你以为你了解谢欢?”

  “你以为你拥有一切。”

  “其实你一无所有。”

  夜凉如水,心口覆上了一层寒气,她想的入神,

  忽而呢喃出声,似是答于当年的魏太后。

  “我的确从未了解过他,也不曾拥有任何。”

  闻言。魏央一愣。

  不明就里。

  她缓缓回神,秋瞳重新染上亮色,笑靥如花,歇斯底里。

  “好一个谢欢。”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倒真是天生的帝王命。”

  兽心冷血,狠绝至此。

  她不惜赔付上了性命,为他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竟从未捂热过他一丝一毫。

  可笑至极。

  魏央心中莫名结成一团,微微不适。不知晓她情忽因何而起,

  她总是这样在意谢欢。

  或经意、不经意,谢欢的事总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撩拨起她的情绪。

  略显刺目。

  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按在难以喘息的胸前。魏央佯作满不在乎地同她解释:“我当日同你说,

  ‘皇帝并非谁都能坐,那高位之上看似光耀,可得必有失。要施舍的那一部分,并非谁都能做到无关痛痒地弃之不需。’”

  比如七情六欲,比如家和事兴。

  既是皇帝,家是国,国便是家。万事皆要以国重,万事皆要以国先,

  看似凌驾万人之上,却也身不由己。

  魏央自认是做不到谢欢如此,他一如他的父亲,有太多的割舍不掉。

  如魏家,如太后,如白问月。

  若是让他在白问月与权利之间做一个选择。

  毋庸置疑。

  他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这也正是他与谢欢最大的不同。

  无情无义,与情义至重。

  夜渐渐深了,一路稳行返身将军府。俯在魏央的胸前,白问月没由来的心安,久而久之不知何时竟昏睡了过去。

  她浑浑噩噩地将魏央的话听在心里,呢喃出声:

  “下一个,是段升。”

  青瓦高墙,红漆朱门。

  镇国将军府。

  宋书将车停稳,一纵而跃,还未出声便见帘帐轻动。将军抱着夫人侧身而出。

  佳人轻靠胸前,眼睫微润,似是有泪。魏央淡漠地撇了他一眼。

  自觉噤声,不敢惊扰。

  拦腰横抱,步伐稳健,魏央一路把白问月抱回了不闻居。

  月色朦胧不清,心中悲喜不明。

  一夜无话。

  第二日,

  白问月醒了个大早。

  她独睡了多日,从开始的百感交集到习以为常,这其中只过渡了两日。

  所以,当她这日醒来看到魏央这张英俊非凡的脸时,除却惊吓,

  还有狐疑。

  嗯?不是分房睡吗?

  不置气了?

  那就是认输了?

  还未想到缘由,她忽想起自己昨日似是在去贺府的路上,主动‘投怀送抱’。

  哦,

  原是我先认的输。

  二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探视贺同章之前的模样,皆都闭口不提曾分房而睡之事。

  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身为一个主动示好的人,白问月自是希望此事能不着痕迹的翻篇最好。

  而魏央,他不过是觉得已经同白问月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了去,她也给了他最想要的心稳。

  再无遮掩与避讳的必要了。

  不过见白问月一副往事莫提的模样,他心中忍不住嘴角轻扬,自是知趣,

  佯装无事发生。

  如常梳洗用罢了早膳。

  这一日。

  宋书自府外回身来禀,喜色言尽其表,

  “将军,夫人,

  贺大人安然无恙地送回了监廷司。”

第35章 棋局风云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将军夫人心狠手辣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将军夫人心狠手辣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