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反目成仇

  白问月侧坐在床边, 为她喂水,林双玉强撑着身子,非要去寻贺同章。

  有了齐谓在大牢里的前车之鉴, 白问月是万不敢再同林双玉说, 贺大人如今还在昏迷的事了。

  便是要说, 也要等到她身体略有好转以后。

  她极不擅长地安抚了两句,又道:“这里是将军府, 你想要见贺大人, 也须得等有了力气再说。”

  毕竟是大病初醒之人,并无多少心力。

  她喝了两口水,同白问月说上几句话,便又睡了过去。

  望着熟睡的面孔,白问月心中五味杂陈:“大夫有说贺大人何时能醒吗?”

  从香摇了摇头:“未曾。”

  如此说来,她眼下须得想方设法安抚林双玉。刚好, 趁此时机,同她将‘身份’之事摊开来, 仔细说清楚。

  断断续续又过了三日。

  林双玉的身体逐渐好转, 神识也慢慢清晰。她同白问月每每提起贺同章, 后者都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 这不由地让她隐隐惶恐了起来。

  难道予木出了事?

  一旦有此猜测, 心中便开始局促不安, 尚还未同白问月问个清楚。

  魏央冷峻地答了一句:“贺大人未死。”

  似是宽慰。

  闻言,提起的心终得放了下来。

  她并非一心是要追寻贺同章的去处,见白问月的态度也能猜测几分他定是出了事。

  然而, 只要知晓他尚还活着,已然知足。

  在此之前,白问月同她措辞了许久。将她昏迷后,案件的详细以及贺氏的行为一五一十都说与了她听。

  白问月道:“如今,世人皆知贺大人的原妻是林广遗女,曾受辱泗水。也知晓你已然身故。从此,这世间便再无林双玉这个人了。”

  便是有,也难以在是非口舌中毅然苟活。

  她话说的轻缓,每说一句便略作停顿,注意着林双玉细微的表情变化。

  等确定她尚还安然,才敢继续。如此反复,一番话说完,也已经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

  林双玉出奇的平静,似是对自己是否存活之事毫不在意。

  她答的平淡:“这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或者说,她一开始本也是这样计划的。

  中间不过多了些曲折。

  前几日,太后差方公公将宫中今年刚进的荔枝,送了些进将军府。

  魏央面色平平,谈不上喜爱,反倒是得了白问月几分偏爱。

  青葱玉指,翘如弯勾。

  她剥了一个荔枝,果体晶莹,汁水白肉。

  “表姐这样想得开,也是一件好事。”将果肉递给林双玉,佯作疑声,“只是你不曾想过,贺大人日后会如何?”

  妻子身亡,他冤洗出狱,没了林双玉,孤家寡人,难道还会逍遥自在不成。

  接下她手中的荔枝,林双玉不由地呢喃:“予木……”面目一沉,心中多了几分踌躇。

  “他会死。”白问月说的笃定,“活也未必会活的好。”

  至于这其中的详由,无需她一个外人,再多说了吧。

  魏央久坐在一旁,仔细剥着荔枝,无声倾听二人的对话。

  空气寂静了须臾。

  将果肉放置在白问月的盘中,他没由来忽地出声:

  “去看看他吧。”

  “贺大人,在临南院里,你的隔壁。”

  话说的极为平常,似是在道晚膳应在哪里用。

  林双玉与白问月皆是一脸困惑与惊异。

  在这里?

  “宋书。”

  魏央沉沉了唤了一声。

  宋书目清耳明,将一切都听进了心里,明晓将军的意思,无需多言。

  他俯了俯身,伸出右手:

  “贺夫人,请。”

  下意识起身,还未理清魏央话中的深意,她便同宋书抬脚离开了方亭。

  白问月望着林双玉迫切的身形渐渐远去,疑声不解:“什么意思?”

  这样将真相揭于她的面前,无所顾忌?

  婢女奉洗,魏央清了清手,接过从香手中的干巾,不紧不慢地擦拭。

  “你同她说,她如何想的明白。不如让她亲眼去见见,事半功倍。”

  她既然这样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生死,那贺同章的事情,想必心中也早有猜测。

  “那你知晓我要做什么吗?”白问月抬眼,幽幽地望着他。

  “嗯?”魏央反问了一句,“不是要换身份?”

  “正是。”

  “那便没错了。”

  她这样生无可恋,让她去见一见贺大人的总归是好的。

  白问月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起身净手,虽然想同他辩解几句,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有理。

  是她因贺同章昏迷之事慌了神,行事这才处处小心。

  惟恐哪里出了岔子。

  若林双玉心灰意冷,一切前功尽弃,谢欢到底是不明白,

  贺同章夫妇的关系,从来都不是舍一保一。

  生既同生,死也同死,哪里有什么得过且过。

  晚风忽起。

  白问月提了提裙衣,魏央扶着她的手,抬脚下阶。

  清凉的风穿过发梢,微微弯起;魏央的话同风轻柔飘拂:“说来,你还未说,要同她换何身份。”

  笑意轻盈,微微得意,放下手中的裙角,莺声过耳:

  “自然是你魏家的人。”

  ——

  林双玉见到贺同章时,他昏迷了近有十日;而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也足有三个多月。

  她私下暗暗猜测过,

  白问月闪烁其词,予木定是遭遇了何种不测。

  或是身陷大牢、或是受了极刑、再或是,被革了官职。

  不管是哪一种,总归都是因她而起,受她所累。

  然而却从未料及,他现下正在镇国将军府里,同她只有一墙之隔。

  而且,还处于昏迷。

  一路疾行返回了临南院,慌乱地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贺同章。

  “予木。”林双玉快步奔至床前,见到他满头银丝忽而一愣。

  顿住了脚步。

  小心翼翼地跪在床前,轻捧起一缕发丝:“这……这……”

  话中是掩藏不住的慌乱,“这是怎么了。”

  宋书一直跟站在旁,听到她的问话,仔细答道:

  “贺大人在得知夫人过逝的消息后,在牢里一夜白发,至今昏迷未醒。”

  “是将军把他从狱中接了回来。”

  “是我……”她话中多了一丝茫然。

  沉默了半晌。

  宋书见她神情压抑,临近崩溃,自知多待无益,只身退了下去。

  房门尚未收拢,尖声忽起,只听一声嚎啕,随即便是歇斯底里。

  他心有不忍,无声地叹了一句,最终关上屋门,轻声离去。

  娇女失贵,孤女性坚,还有这娴静的女子崩溃,

  最让人心疼。

  一切皆如魏央所说,林双玉在见了贺同章之后,俨然变了另外一副样子。

  她主动去了不闻居,见了白问月。面色不似从前温婉,声音清冷:

  “你想要我如何做?”

  这是一声质问。

  白问月喂鱼的手停在半空中,木然地转过身来,满面不解:

  “我?”

  她许是这几日醒睡的太早,以至于魏央的话没立刻明晓其意也就罢了,连林双玉的意思,也难懂一二。

  “你让我死,又让我生,难道不是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从廊平的主动出手相助,到好言相劝,变相软禁。之后又将她送回贺府,接了贺同章出狱,如今她们夫妻二人都身处在这西平人尽畏之的镇国将军府里。

  说白问月从始至终都无所图谋,

  她是不信的。

  她们虽有亲系,可毕竟从未谋面,更无情谊可言。单是一个血缘,怕是无法解释这桩桩件件的处心积虑。

  林双玉的话咄咄逼人,字字夹针,一身威仪,颇有些将军后裔的样子;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闻言,白问月这才迟迟明白。

  用力一掷,手中的鱼食悉数洒进了水里,激起密密麻麻地水点。

  鱼儿自水下蜂拥而上,带起无数水花。

  欢快的紧。

  她漫不经心地返身坐回凳上,笑的魅惑:“表姐觉得我会要你做些什么呢?”

  利益同善心并存,是白问月所追求的极致。

  但是,两者一旦产生矛盾。

  善心这种东西,

  若可便可,若无便舍。

  尤其是,遇到林双玉这种毫不自知的人;她心中便是有半分情谊和怜惜。

  也瞬间消无。

  曾经的一宫之主,盛压皇后,许久不端起架子,她难得依旧轻车熟路。

  “你又能做什么呢?”白问月勾起唇角,轻声不屑,“你一个已死的罪臣之女,同他个半死的二品廷尉。

  值得大权无人可敌的将军府这样煞费苦心地谋划?”

  她的话说的极缓,不留情面地羞辱出声:“表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然而,

  林双玉并未因她的话而动摇,她直挺地站在一旁,肯定确言:

  “魏央想要造反。”

  啪。

  瓷杯自林双玉脚下摔响,碎片崩起,划伤了她的面颊。

  这是白问月第二次动怒,

  因有人质疑了魏央的忠君。

  有这么一瞬间,她忽觉得眼前这个人,

  许是一个蠢货。

  无任何自知之明,空有谋算的心思,又无谋算的心智。

  大言不惭。

  懒得再同她多废话一个字。

  不过是失去了一个贺同章,她依然斗得过谢欢。

  棋子之所以是棋子,便是因为它没有任何忤逆和反叛的意志。

  更不会同棋主离心。

  谁会同一个并不共心的棋子行局。

  她宁愿舍了。

  “既是如此,那便劳烦表姐同你恩爱的夫君,再死一次了。”

  话说的决绝,毫无任何商量和威胁的口吻。

  “从香。”

  “将此事吩咐给宋书。”她重新翻起了杯子,风轻云淡道:“念及白林两家的关系,让他给贺大人与他的夫人,一个痛快。”

  林双玉皱眉,内心不禁摇动。

  难道她猜错了?

  从香漠然地站在一旁,听了吩咐后未曾有半点犹豫,一路小跑,出了不闻居去寻宋书。

  狼心狗肺的东西,不配她们家小姐的好心!

  前脚刚踏出院子,后脚就看到宋书行了过来。黑袍的主子将她拦下,轻声随风响起:

  “怎的又生这样大的气?”

第42章 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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