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宫女夏饶

  宴后。

  拜别了长乐宫, 白问月并未急着行步返身太宜宫,而是带着宋书出了凤门,自北转道去了欢喜殿。

  申时左右。

  踏进欢喜殿的宫门, 落眼四处皆无人, 偌大的宫殿空旷冷清, 颇有几分寂寥。

  宋书干咳了一声。

  有宫女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寻迹, 于是定睛瞧见了白问月, 忙疾步上前去迎。

  “魏夫人。”

  她跪身施礼,有些惶恐。

  没有看到白来仪与白王氏母女二人,不着痕迹地收回巡视的视线,轻问出声。

  “宜妃娘娘呢?”

  “回魏夫人的话,娘娘与白夫人刚用罢了膳,此时正在里间闲话。”宫女跪在地上, 紧低着头,诚然回话。

  “可要为夫人通传一声?”

  轻摇了摇头, 拒了她的好意:“我直接进去吧。”

  正值午膳后的时辰, 她宴后未曾多留, 辞别了皇后后直奔欢喜殿来了, 皇后心中明清, 同她客套了两句, 便放了人。

  初进殿未见人时,以为白来仪已经午休睡下,白王氏已经离宫了。

  听宫女解释一番, 原是都在里间,不过十几步路子,哪还要紧什么通传。

  后宫重地,须得处处避嫌,宋书被留在了门外,白问月正要随引路的宫女进去,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

  转身同他吩咐:“我在这里尚要待上几时,你留下无事,不如到瑶华宫的华清池里再去捞几尾锦鲤。”

  “那鱼我看着喜欢。”停顿了一下,略作思索,她又道:“那池中的红鲤也是少见,你既是去了,便多捞些送来欢喜殿。”

  沉声仔细,话另有意。

  宋书自是心中了然。

  他心底虽是明白白问月话中的别意,可又难免有些犹豫。

  微微抬首,眼神不着痕迹地往里处望去:

  “夫人……”

  宜妃前不久刚给皇后下罢了毒,自家夫人又同白夫人母女情系寡淡。

  三人同处一室,因果羡嫉,惟恐生出事端,夫人身旁无人。

  知晓他心中忧虑,白问月轻声莞尔,宽慰他道:

  “无事,你且放心去吧。”

  一旁的宫女听的云中雾里,难解深意。她心中只道,在这皇宫内院,能够不需通传,无所顾忌地去华清池捞鱼,果真是权重。

  不敢得罪。

  宋书踌躇了片刻,心下再三权衡,眼下将军府终归还是有些地位的,夫人也非愚人,想必可以周全。

  左思右想,最终无声颔首,退离了欢喜殿,转身去了瑶华宫里‘捞鱼’去了。

  进宫的前一日,镇国将军府。

  白问月心中原是打算,这趟赴宴,见罢了皇后与欣宜二妃,想着抽一些时间出来,亲自去会会一位故人。

  名叫夏饶。

  这位故人同她也算是披荆斩棘,同甘共苦过,如今她得重生,自然是不能忘了往日的情谊。

  却不曾想,因牵连毒害皇后之事,白来仪被禁了足,她自长乐宫出来,又不得不单独跑一趟欢喜殿。

  费上不少功夫。

  好在进宫前,她心中猜想许不会如此顺遂,时间也未必够用,这才多做了一手打算。

  她同宋书道,进宫后自己若是碰上了分不开身的事,便让他以‘捞鱼’之名,到瑶华宫里去寻一名叫做夏饶的宫女。

  宋书初听时,微微有些诧异:“瑶华宫?”

  并非是质疑主子的决策。

  而是那坐宫殿自前主去世后,一直无人居行,如何会有宫女。

  见他面有困惑不解,白问月神秘的笑了笑,也未曾多解,只道:“你尽管去寻便是了。”

  宋书对宫中的事自算是知晓的甚多,可比起她终究还是差了些。

  她让宋书去寻夏饶,见到面后便将前些日子墨书在廊坊赎出夏烟的事情告诉她。

  连带着夏烟出身何处,祖籍何地,父母姓甚名谁一并告诉了她。

  这廊坊花街里的夏烟,同幼时进宫的夏饶,本是亲生的一对姐妹。

  出身西平孤苦人家。

  家中姐妹四人,还有一个幼弟。

  这四个女儿中,前两个皆都因着穷苦不喜,没出月子便夭折了,后又得了夏饶夏烟,还是女儿。

  若非是最后终于生下了儿子,剩下的两个女孩,依然难逃一死。

  活虽是活了下来,夏家毕竟是穷苦百姓,如何养得起三个孩子。

  再加上小儿子得之不易,处处金贵无比,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也为了给儿子添一笔家底。

  于是,夏家便把两个‘吃干饭’的女娃娃卖了出去。

  姐姐夏饶被卖进皇宫为奴,妹妹夏烟被卖身廊坊为妓。

  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自此便离家成了弃女。

  进宫的夏饶,性子冷冽,在这举步维艰的宫里,且称得上一句,独树一帜。

  旁人都想着取悦主子开心,上位享尽荣华,她只想着躲到一处清净地方,无声孤老。

  是以,她这才主动请缨,让元木给她找了一桩打理瑶华宫的差事,默默无闻,日复一日。

  瑶华宫无主,本无须差专人去打理,可夏饶执意要去,元木便顺了她的意。

  上一世,从香一死,白问月身边没了贴身的宫女,也无了亲近的人。谢欢欲慰她的伤怀,寻了十多位得力的女婢供她挑拣。

  道是只要她看着欢喜,随便差遣。

  这十几个宫女,的确个个干练精明,然而却无一人得她的心思。

  她心中只觉得,这些人里在干练与狠绝之间,总是差了这么一些意思。

  另一方面,她也知晓谢欢是要借由此事,想在她的身边安插一位眼线。

  她同谢欢推心置腹,情深义重,彼此信赖向来是无需多言,可他如此行径,难免惹她排斥。

  于是,只一句‘难合心意’,便将这些宫女全都何处来,送还了何处去。

  如此过了些日子,身旁始终无一近人,这日元木又到瑶华宫里传旨,忽而多嘴说了一句。

  “娘娘心思缜密,自是眼界高些,难免会挑剔,既是要选贴身的宫女,定是要选比别宫都机灵些的。”

  他道:“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自己宫中有位宫女,定然能得娘娘的心。”

  闻言。

  白问月倒是提了几分兴致,微微有些好奇:

  “谁?”

  还在她自己的宫里。

  温声笑了笑,元木一字一句答道:

  “洒扫的粗使宫女,夏饶。”

  便是如此这般,

  白问月同这位七岁进宫,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十三年,却依然位列宫人最底端的老人结识了。

  如同元木所说,她果然十分得白问月的心思。

  平日里冷言寡语,行事杀伐狠绝,任何事情进退张弛有度,滴水不露。

  比之方圭,更狠厉些,比之元木,更聪智些。

  元木私下曾同白问月说过:“这个夏饶,是位极其有胆子的主,早些时间她还未来瑶华宫时,奴才暗下便已经为她补了几桩命案。”

  倒是稀奇,白问月微微抬眉,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元公公为她善后?”

  这可不太是他只求保命,做事圆滑的性子。

  未曾想,元木大方地承认下,一五一十道:“正是。”

  “身处在这皇宫内,日日如履薄冰,饶是奴才这般谨言慎行,事事周全,也须得藏把刀在身上。”

  “防患于未然。”

  夏饶便是他手中的那把刀,为保命而用。

  既是如此,那又怎的,亲手把这把刀赠予他人了呢。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元木又有条不紊地同她解释:“这把刀握在奴才的手中,与握在娘娘的手中,效果自是一样的。”

  “奴才便斗胆,为娘娘递刀。”

  去杀娘娘心中以为,该杀之人。

  颔首无言,心中明了,元木至此,便算是表了忠心。

  因她而倒戈皇帝。

  是以,谢欢功成,瑶华宫封禁那日,宫人悉数皆被处死,这其中便是以元木、夏饶二人为首。

  元木递给她的这把刀,是为了保命而用,未曾想兜兜转转,还是葬送了性命。

  他这样精明,如何不知道谢欢的性子呢,又非得冒这一趟险,同瑶华宫亲近。

  死的枉然。

  夏饶调到宫前后,顶替了从香的位置,成了白问月身边的贴身大宫女。

  毒害皇后、协助元木杀了方圭、后又毒杀了太后,这历经的桩桩件件,夏饶是一直陪在她的左右。

  她杀伐从不迟疑,行事果断严谨,又果如元木的话,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重生后,从香的天真与无害,难免会让处身于阴谋诡计,嗜血杀伐的白问月感到有些乏力。

  于是她便又打起了夏饶的心思。

  元木同夏饶有救命之恩,她若是冒然带走了一名宫女,只怕心腹良刀没有得到,将军府里反而多了一名谢欢的眼线。

  如何能拉拢夏饶?

  白问月思虑了许久。

  忽然想起,前世她曾为夏饶出面,寻过一名或许还在人世的妹妹。

  然而却因着知晓的太晚,夏烟置身风尘廊坊多年,等宫中的人寻过去时,离她病逝也已经过去了半年。

  这成夏饶心中唯一不可释怀的痛处。

  她未曾多问过,却也明白,这姐妹二人虽然相处甚少,

  但夏烟,依然是夏饶在这冷世冰尘中的一丝希冀。

  也是夏饶心中唯一的亲人。

  之后,她便想着,夏饶的事情,或许能从夏烟的身上下手。

  她想保下魏冉的孩子,可远在将军府事事皆不能立即应对,鞭长莫及,又这出了一桩白来仪下毒的事。

  拉拢夏饶,迫在眉睫。

  她早同宋书吩咐过,若是见了夏饶,便将夏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悉数全都讲与她听。

  她是个聪明人,也不愿亏欠别人,自然明白将军夫人煞费苦心的筹谋一场,定是有事须她去办。

  一个粗使宫女,利用价值微乎其微,白问月赎出她的妹妹,她为她做一件事,她也不得什么亏损。

  公平交易。

第62章 宫女夏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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