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情|爱103

  可疏远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生父毙命, 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狐狸……”君微迎着他走过去。

  这一声称呼于她而言再自然不过, 听在夙天纵耳中却突兀得很。百年来, 小姑娘深居山中,最亲近之人不过他一个, 挂在嘴边的也总是“先生、先生”, 何曾听她如此亲昵地唤过别人?

  夙天纵身形未动,但眉眼间已然凝起了寒意。

  地上是被震碎的窗棱渣滓,靴底踩过, 发出咯吱的声响,阎煌走得不快,可是在君微终于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立刻接住她, 而是硬生生地,避开了。

  手落了空,君微一怔,回头看他,“……大狐狸。”

  他身上是黑色暗锦的劲装,箭袖的扣子绷开了,手腕破了,血顺着指缝在往下流。

  ——大狐狸竟然受伤了?

  相识已久,在君微眼里,阎煌是全天下唯一一个能与先生媲美的神人。在景都,那么多妖物在他的阵法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就灰飞烟灭,这样的大狐狸,竟然受伤了?

  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残骸。

  想来,是先生在这勤政殿外设下了结界,大狐狸硬闯结界才落下的伤。

  这样看来,两人的实力约莫相差无几。

  阎煌走到苏印面前,影子笼罩在半跪的帝王身上,良久,他伸手抚过对方的眼睑,替他合上了眼。

  “人活着的时候不见尽忠尽孝,等死了才开始惺惺作态,”夙天纵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显得更外冰冷,“我当只有普通人如此,未曾想一代魔尊竟也不能免俗。”

  君微骇然——

  竟连阎煌的这一重身份也知道吗?

  阎煌背对着夙天纵和君微,身板挺直,声线平板,“我如何对他是我的家务事,还轮不到你过问。”

  “你的家务事涉及到了我的天下,”夙天纵冷笑,“我自是要过问的。”

  “天下是你的还是旁人的,”阎煌转过身来,狐狸眼半眯,烛火的光照不进他的眼底,因而显得分外阴森,“与我何干?”

  对夙天纵来说,百年筹谋就为了取回属于他的天下。

  他视之如命,为之疯魔。

  可是在阎煌口中,这些却成了无关痛痒的小事。

  夙天纵维持着冷笑,眸光向侧一瞥,“天下归属于你无关,那什么与你有关?”语声毕,他不过是勾了勾手指,一旁的君微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硬生生拉到了他的面前。

  “先——”君微脱口而出,然后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不能再管他叫先生了,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一时语结,只能拼命地挣着,想从他身边逃开。

  然而夙天纵甚至不需要真正动手,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君微又恼又恨,目光不由投向大狐狸,却不料他并未看自己,而是眸光幽暗地凝着夙天纵。

  “她呢?”夙天纵抬起手,食指微曲,与君微的眉心只隔了一丁点距离,“她的生死,与你有关吗?”

  寒意,从眉心直达心底。

  这一刻,君微几乎毫不怀疑,夙天纵的话并不是威胁——同样的事情,百年之前他就已经对她坐做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再来一次又有何难。

  只是……她咬住下唇,已红的眼看向一言不发的阎煌。

  眼波流转,万千言语尽数藏在眼底,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没有求大狐狸救自己,也没有求夙天纵放过她。

  她就这么静静地,被迫在夙天纵面前站得笔直,目光却盯着阎煌。

  “我连天下都不在乎,”阎煌勾起嘴角,狐狸眼里划过轻蔑,“你觉得我会在乎一个不过百年道行的小妖怪?”

  胸口的一颗大石,落了下来。

  大狐狸终究没有上当。

  若叫先生,不,若叫夙天纵知晓他俩已然相互钟情,免不了拿她当做要挟,处处叫阎煌掣肘。

  不如划清界限,一个起不到威胁作用的小妖怪,是生是死也就不值一提了。

  若非必要,夙天纵也没理由一定杀她。

  反倒两全。

  尽管心里清楚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君微心里还是被什么捶了一下似的,钝痛。

  眼前这一幕,大抵就是戏文里写的众叛亲离了吧?曾与她纠葛最深的人,都在这里,死的死,伤的伤,剑拔弩张。

  亏得她还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两袖清风的妖怪,就算死了,也就一簇青烟,无人记挂。

  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思及此,君微不由苦笑。

  这神色落在夙天纵眼中,他眯起眼,手指一勾。

  君微的额头闪过一点光,然后很快便灭却了。

  她自己毫无知觉,夙天纵却猝然变了脸色,“谁把我的封印给解了?”

  “……什么封印?”君微一脸茫然。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封印,自然更不知道是谁给解了。只是夙天纵眼里的震惊做不得假,既他能以幻术让自己误以为手臂是被藤妖所食,那么会在她身上下别的禁制也就不足为奇了。

  会是……什么呢?

  琅山百年,她自长成凡间十二三岁小姑娘的模样之后便不再变化了。

  而且,她,一直没有长头发。

  直到遇见大狐狸,进了长庆城,在醉风楼里才被风烟波发现,头发冒出了茬……

  君微是单纯,但并不愚钝,前后一联系,顿时反应过来,“是你令我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模样,甚至一直都没有长出头发,是你给我下的封印。”

  “是我。”夙天纵手指向前,指尖终于落在君微的眉心,微微抬起下巴,“就在这里,我埋下的封印,本想着,等我收复天下,娶你为妻之日再解开封印,也可免得你受各种情|爱之苦……一番苦心,微微你可能体会?”

  什么免她受苦?分明是怕她爱上旁人!

  难怪从前她看那些书里写的男|欢女|爱总觉得无稽可笑,难怪她最初遇见大狐狸的时候,并未觉得他好看到让自己呼吸心跳都会失常……

  原来,原来!

  君微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一直忍着的泪也终于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若我从未离开琅山,等你屠尽天下,坐上皇位,解开封印之时……我定会觉得先生是全天下最疼我之人,能得先生垂爱,是我这百年修来的福气,珍惜得不得了,恨不得拿一辈子为报。”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傻瓜,“夙先生,我一向觉得你是最聪明的人,如今想想,这可能是我一辈子最正确的认知了。”

  夙天纵的视线,从挂在她下颌的那滴泪上扫过。

  “可惜,没有如果。”他说着,看向阎煌,嘴角缓缓勾起一模弧度,“你知道,苏印这个狗贼为何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吗?”

  阎煌眼神幽黑,看不见怒,也看不出其他。

  若是此刻勤政殿内有西荒的群魔在,任何一个曾经见识过魔尊阎煌杀红了眼的模样的魔在,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从这里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魔尊从未失态,不会癫狂,也不会咆哮。

  只是,当他一向用来掩饰的促狭都懒得维持的时候,这死一般的沉寂眼神之后的,将是无人能挡的……杀|戮。

  “那是因为,他不懂得斩草要除根。”夙天纵缓缓说,“他明知当年东宫里的焦尸不是我,却没有掘地三尺把我给找出来,你看看,如今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不是么?”

  苏将军不是愚蠢!是愧疚。

  君微心中清楚,当年的苏印或许本来只想把心爱的女人从皇城的禁锢之中解救出来,却不曾想,再见面已然天人永隔。苏将军并非滥杀之人,在先帝驾崩,太子逃亡之后,他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国家,百年时间勤政爱民,用半生时光为自己赎罪……

  这样的苏印,怎么可能再去追杀前朝太子?

  苏将军和先生,压根不是同一类人。

  夙天纵的视线从阎煌的脸上,挪向君微,最终嘲讽地一笑,“所以,我不会重蹈覆辙。我要你、要这王城里的叛徒走狗,全部……陪葬。”

  说完最后两个字,他忽然手臂一抬。

  君微只觉得有什么将自己吊了起来,双脚瞬间离地,悬浮半空。

  一直面无表情的阎煌,在这一刻才终于终于流露出惊色,劈手便是一道金光掠过。

  夙天纵甚至躲也没躲,生生地受了他一击,人向后退了半步,站稳了,冷笑道:“怎么?不打算继续装作无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微微的封印是你解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太子妃都做了些什么!似你这般混血的杂种,也敢觊觎我的天下,我的女人……当真是自不量力。”

  说话间,君微已然被升到半人之高,束缚着她的无形的绳索此刻泛着冷光,所有的光朝向她的眉心汇聚而去,成了一簇令人炫目的聚点。

  “无论你对我,对旁人有再多仇恨,微微何辜!”阎煌以手为刃,招招凌厉攻向夙天纵,“更何况,她是你一手养大,人毕竟是人,怎可当真全无情意!”

  夙天纵双手负后,被他逼得步步后退,闻言冷笑:“何为情谊?当初她与苏印不清不楚,如今又与你瓜葛不清——她对我这个夫君,有何情意可言?”

  “我与微微相识以来,她口口声声要救先生,说先生教她做人,让她明理,但凡一点叛逆之事她也不敢去做,生怕将来叫先生知道了会恼她,”阎煌语速极快,“便不是男|女之情,也有师徒之意,夙天纵,就算看在百年师徒情分上,你冲我来!”

  “师徒?师徒……”夙天纵突然仰天大笑。

  而后,他眉眼一冷,森然冷笑道:“笑话!我要的是什么,微微不懂,你也不懂吗?更何况,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你们不是在找这杀阵的引信吗?如今就在这里,不必找了。”

  阎煌一怔,停下了攻势,缓缓抬起头来。

  半空之中,君微已然被强光完全笼罩。

  像一个茧,将她层层包围。

  而这个发光的茧内,有源源不断的、强烈得令所有人心神不宁的妖气跌宕而出。

  ——那是九叶金芝的味道。

  犹如不老丹药之于疯狂道士。

  犹如血腥之气之于嗜血野兽。

  令人神魂颠倒,为之痴狂。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会反转。

  没到大结局呢,莫慌啊!

  先生就是病|娇,不用怀疑了,么么么

第62章 情|爱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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