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夜（下）

　　当J先生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卧室门关着却没锁，窗户微微开了条缝，通风却又不至于着凉，微风吹拂起廉价的印花窗帘，让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像个梦境。

　　J先生甚至不知道，昨晚他是不是真的见到了蝙蝠侠？

　　而这个蝙蝠侠又是哪个时间线？哪一个世界的？好吧，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愣头青韦恩。昨晚那个韦恩老爷更加成熟一些，起码也要三四十了，而且行为果决沉稳，稍显温和。

　　这是个分辨蝙蝠侠年龄的好办法，年轻时的蝙蝠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却太过刚直，像个爆竹似的容易点着，为此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但随着年龄上涨，经验日渐丰富，曾经的烈火被压制回内心深处，就像一口沉闷的火山，依旧危险，却更加内敛沉稳。年长的蝙蝠侠手段更多也更婉转，相对于之前的爱憎分明，却更多了一丝怜悯柔和。

　　就像举世无双的珍贵黑曜石，虽被打磨掉了棱角，却沉淀着更深的历史底蕴。

　　换做年轻时的布鲁斯，是打死都不会和J先生说那句话的吧。不，哪怕是杰森那个时代的布鲁斯，都未必会说那句话，他比自己之前见到的所有韦恩，都要更年长成熟。

　　所以，是未来时间线上的布鲁斯？

　　而且，蝙蝠侠明显是强行突破系统的限制，闯入惩罚副本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未来的布鲁斯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闯入这一个副本？难道自己是在这个惩罚副本中崩溃的吗？可他又为什么会崩溃，是为了露西吗？

　　坚持住……坚持住什么？

　　好吧，这其实不是他纠结的重点，就辣鸡系统那破玩意儿，烦心也是没用的，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只是在后悔，昨晚布鲁斯说完这话后，自己的反应……

　　J先生头疼地捂着脑袋，恨不得从此和床长在一起，这辈子也别起来了。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即便这里被迫忘了，只要这里不改变，就永远不会真的遗忘。”凯夫拉手套的碰触很轻柔，蝙蝠侠安抚的声音也很温和，大概是知道再刺激下去，J先生真要疯给他看了。

　　从穿越到这里为止，这还是韦恩大爷对J先生说话最温柔最哄着的一次。

　　也可能和这张脸也有关，毕竟露西作为柔弱女性的楚楚可人脸，比小丑那张毁容脸要好看多了。所以，布鲁斯安慰起来，也没太大的心理负担。

　　这声音太温柔太体贴了，以至于J先生终于没忍住，反手抱住人家蝙蝠侠，眼泪“刷拉拉”就往下掉，真是被伤透了心，也不像之前那般鬼吼鬼叫，只是心脏揪着疼，满目都是绝望。

　　哭得仿佛今晚是最后一夜，哭得仿佛明天是世界末日。

　　未来的布鲁斯倒也没抗拒，还十分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帮他顺了顺气，并轻声提醒道：“小心肚子里的孩子。”他那个药顶多稳定胎儿情况，胎结得不稳，虽然这孩子本来也就不可能……布鲁斯垂了垂眼眸，安抚的声音更加温和。

　　即便他清楚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

　　J先生逃不掉这一段的，他只能熬下去，只有熬下去，并坚持住本心才行。

　　J先生是在布鲁斯安抚下睡着的，尽管那是张小巧的女性的脸，但布鲁斯深深望去的时候，却仿佛能看到那个煎熬的灵魂。

　　他钦佩这个不屈的灵魂，即便这个灵魂是小丑的一部分。

　　说起来，小丑这个人，即便再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却始终有一点让人叹服。那就是小丑从不受人摆布，不，应该是他从不受命运的摆布。

　　小丑，是一个真正能怼天怼地的人，狂傲到不可一世，自由到无人能及。

　　谁也别妄想控制他，即便是神灵，小丑估计也会哈哈大笑地竖个中指，接着沉迷于和所谓的“神”斗智斗勇，并且将之视作一场游戏，肆无忌惮地将全世界拉下水当做赌盘。

　　小丑绝不服从。

　　从这点来看，J先生所继承的灵魂意志，倒是小丑的精髓之一。

　　蝙蝠侠叹了口气，小丑真的是个疯子，却也是个强大到令神灵忌惮的疯子。他以灵魂为筹码的这场赌局，早就将所有人都拉下了水……

　　他将J先生搬回了床上，盖好被子，他必须得离开了，再待下去就会被系统察觉到。柔和的光芒覆盖了黑暗骑士周身，就和来时一样，蝙蝠侠走得时候也悄无声息。

　　——黑历史回忆结束。

　　当然，J先生的记忆也就停留在自己哭晕过去这点，想来是蝙蝠侠把他搬回床上，盖好被子的。很好，这日子没法过了，脸都丢到未来时间线了。

　　或许是因为杰克答应不再参与黑帮事情了，或许是哭泣有助于身心健康，又或许是蝙蝠侠的出现给了J先生一些微弱的希望，至少他没有被放弃不是？

　　J先生这段时间身心愉悦，甚至连离婚的任务都能暂停缓缓了。

　　当然，婚还是要离的，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杰克不答应的话，就只能走法律程序，到时候难免撕破脸皮。不过，只有完成了任务，他才能重新回去。

　　未来的布鲁斯在等他，这个认知让J先生又充满了力量，被人期待总是一件欣喜的事情。

　　牛奶在加热器上“咕嘟咕嘟”散发着热气。

　　大晚上的，杰克又出门了，不过J先生懒得理他，他最近因为怀孕而更显困倦。好在，这段时间调养身体还算有用，露西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咚咚。”有人在门口敲门。

　　J先生皱了皱眉，这么晚了，是谁来访？不怪他太过警惕，在哥谭这种贫民窟，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况且他目前只是个“毫无战斗力，孤身在家的怀孕女子”。

　　他走到门后，侧身避让，悄无声息地扫了下猫眼。

　　外面站着一个警察，穿着哥谭警方的制服，手里还拿着证.件，看起来倒是很正规的模样。尤其是对方喊道：“有嫌疑人溜进了这栋楼，我是哥谭警察，请配合检查。”

　　有人进来了？没有吧。

　　J先生有些不安，他的本能在给他预警，但理智又似乎在说，一切都没问题，只是自己多心了。他皱了皱眉头，又听到对方不耐烦地捶门，并威胁道，他都看到房间里光了，再不配合警方，他就要闯进来了。

　　哥谭警方向来蛮横，尤其是在蝙蝠侠能掌控局势之前，更是毫不讲理。

　　J先生的身体怀孕笨重，就算跑，也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走，而这又是几楼？J先生猛然意识到，无论是福是祸，今晚怕都是逃不掉了。

　　我也没法帮你改变什么……蝙蝠侠昨天说的话犹在耳边，就像一个惊雷似的，让J先生猛然意识到什么。

　　布鲁斯从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会这么说，肯定是知道要发生什么。

　　J先生回忆起对方的眼神和语气，即便有蝙蝠面罩的遮掩，他也深信，布鲁斯的表情是悲悯。他在可怜自己吗？明知道自己会走向地狱，却袖手旁观，还劝说着自己“坚持下去”？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莫过于希望的破碎。

　　人经常会钻向牛角尖，此刻对于J先生来说，未来蝙蝠侠的出现，就是要忽悠他心安理得地去送死。他感到莫大的痛苦涌上心头，随即同时响起的，是门被踢开的声音。

　　那个哥谭警察冲了进来，J先生想跑，却根本逃不掉。

　　露西的身体不是罪犯的对手。

　　J先生被揣在地上，那一脚是如此用力，以至于肚子撞击在地板上，剧烈的疼痛像爆发一样升腾起。而紧接着有人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J先生徒劳地挣扎，指甲深深挠进了凶手的手背上，接着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半天在地上爬不起来，地板变得湿滑，很快J先生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

　　鲜血整片整片地涌出来，就像给地板打了层蜡，而致命的绳子再次圈上脖子。

　　恐惧，巨大的恐惧，那是露西在垂死时爆发的情感。

　　她不想死，更不想带着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这群哥谭的恶心蛀虫，连一个怀孕的孕妇都要杀死，无视对方临死前有多么怨恨，害怕和不甘。

　　这就是哥谭，这就是哥谭……

　　随着女人的身体彻底无力软化，凶手放开了绳子。他是来灭口的，事情当然要做得漂亮些，免得落人口实。他点燃了加奶器，确定这个房间着了火，这才匆匆捂住口鼻离开。

　　J先生并没有死透，但也无法再动弹了。

　　他看到房间里燃烧起的橘红光芒，热浪一阵阵袭向自己，到处都亮得刺眼，火苗很快就蔓延到自己身边，露西的肚子不再动弹，胎儿可能早就在打斗中死去了，满地都是鲜血和火光。

　　不能动弹地被火烧，真是疼啊。

　　J先生怔愣地想起，可身体上被活活烧死的痛苦，却远远比不上内心的荒芜。露西会烧死在这里，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这就是韦恩让他坚持的吗？在他明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之后，他还能居高临下地让自己坚持？一个孕妇在自己家里被活活烧死，作为哥谭的守护者，他竟然让自己坚持？

　　你凭什么？凭什么？！！

　　当意识逐渐消失时，J先生隐约听到屋外传来野兽般的嚎哭声，这声音如此凄厉，以至于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人的声音，还是鬼怪的嘶吼。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火焰吞噬了他的脸庞。

　　“化工厂之夜副本，身份卡牌[哭泣的妻子]任务失败，失去第二次通关机会。”

　　“删除卡牌[哭泣的妻子]，疯狂值 10，剩余一次通关机会。”

　　“第三次任务失败，将永远泯灭灵魂，请玩家且行且珍惜。”

　　“收集[哭泣的妻子]重要线索提示：妻子的眼泪，将成为恶魔的养料。”

　　“消除[哭泣的妻子]情绪debuff：恐惧。”

　　“进入第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