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神殿之中, 因为阿波罗的这一番话而陷入了寂静。
无论是阿尔忒弥斯, 还是修普诺斯, 都没有想到阿波罗这一次既然会如此坚定地非要这么做不可。
作为兄弟、恋人, 他们看着眼前的阿波罗, 忽然间意识到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认识过对方——清楚的认识。
在外界眼里, 光明女神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神明呢？
光明代表着纯粹无瑕，是神圣, 是希望，同时是也是理智与智慧的化身。
无论是什么生灵，生命本能会想要拥抱光明，拥抱能够给自己带来光和热的存在。
这是一切众生刻在生命核心之中的本能, 只有光芒照耀, 万物才能生发长大, 而光明带来温暖，这使得众生有了心灵的依靠。
作为光明的女神，阿波罗并没有被套上冷漠、刻板、严肃自律等等一系列仿佛硬性教条的属性。
但是神明之所以为神明, 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有着与生俱来的不灭神魂, 也不是因为法则之所以凝聚而成的格位，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们存在本身就无形中承载着世界的重量。
之所以说神明是法则的侧面体现, 这话没错，但是却很少有人去思考神明所具有的神性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其实那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
光明，一切处于其含义，以及世人对于光明的所有理解，这些东西包含在一起, 就形成阿波罗的神性。
因此，看着两人因为自己的话而沉默时，光明女神那双剔透的眼眸将二人脸上的神情一一收于眼底，此时忽然笑了，“呵呵，你们不知道信仰为何物，也不知作为神明的我们将如何高举真理所点燃的火把，前去指引天地众生前往更高的道路。”
阿波罗笑声冷漠，其中透出了一股苍凉之意，而那仿佛要将自己一切都奉献到其中的决心也让两位男神一愣。
“不是，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要这么坚持呢。”
看着忽然间变得固执己见的姐姐，阿尔忒弥斯的语气转而也变得有些不高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在为了你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阿波罗，谁会闲着没事去阻止？
先不说作为神明，亲自到大地宣传信仰是多么掉价的行为。
除此之外，自然与狩猎之神更担心的还是阿波罗的安全。
毕竟雅典娜在下面，而人族的创造者普罗米修斯和宙斯关系不好，本身又代表着泰坦神族的利益指向。
如果真的下去了，阿波罗能否保证自己的安全都是个问题。
别忘了，她当初被人家算计，那可就是海洋女神和大洋神的女儿干的好事儿。
那件事情的结果虽然是以宙斯清算了塞勒涅等人落下帷幕，可是在阿尔忒弥斯心中，这些事情早就形成了无法抹平的阴影。
为了避免重复那一次惊吓，在那一段时间里，阿尔忒弥斯将阿波罗看得非常牢。
而当意识到自己不能永远陪着对方之后，这也成了阿尔忒弥斯松口给了修普诺斯接近阿波罗的机会和许可的主要原因。
“虽然我一直支持你的决定，可这一次，我觉得阿尔说的对……”
顶着阿波罗的目光注视，修普诺斯承受着莫大压力，却还是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这样一句与对方的意愿相悖的话。
平心而论，修普诺斯本来就不怎么赞同阿波罗这个计划。
而当初对方在与自己讨论的时候，也没有说过打算亲自下去。
之前阿波罗去幽冥说服哈迪斯支持自己，同时又召集了记忆女神的女儿们，将她的这些举动都看在眼里，修普诺斯还以为阿波罗是想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那些缪斯女神来做。
本来修普诺斯就有些怀疑对方的能力是否能够完成阿波罗的期望，可结果没想到光明女神原本就没打算指望那些花瓶。
早在一开始，阿波罗就已经把所有的砝码全部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是智慧女神真正的企图啊！
“所以说你们是铁了心要阻止我吗？”
在那两位男神对自己进行告诫和劝慰的同时，阿波罗一直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们在那边喋喋不休。
而随着阿尔忒弥斯了与修普诺斯闭上嘴，她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那你们是打算怎么阻止我？对我动手吗？还是将我囚禁在这个神殿里？”
“够了，你知道的，我们根本不会那么做！”
深呼吸了一下，面对看似显得理智而冷漠的女神，阿尔忒弥斯凭借双胞胎的特质，很容易能够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悲伤，这会儿强压着怒气说：“如果你非要这么做不可，那么就让我和这个家伙一起去代替你完成你的愿望吧！”
伸手指了一下身旁的修普诺斯，阿尔忒弥斯的表情显得非常阴沉，“你居然会相信那些造物能够将你推上更高的位置……我看你真是疯了。”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的，可是狩猎之神不等姐姐回答，同时也没让阿波罗再说一句话，他撂下这话，就自顾自地回去收拾起东西了。
“哎，其实你们都是为了彼此好。”
面对着尴尬的寂静，修普诺斯是真的想给自己挖个地洞。
但是他不能离开，先不说在这种时候，不能让阿波罗只有一个人待在这里，就是自己的身份和他对阿波罗的感情，修普诺斯都无法这么做。
“你也觉得我很过分吗？”
阿波罗并没有在意修普诺斯内心的纠结，这会儿看着修普诺斯，她反而自顾自笑了起来，“呵呵，其实啊，有的时候我也挺讨厌我这个样子的。”
阿波罗原本并不想和弟弟争吵，可是有太多的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就像她所得到的那些消息，不说阿波罗愿不愿意把消息公之于众，就算是光明女神愿意，法则却也不会漠视她这一行为。
而没有把话说明白、无法把话说明白则成了阿尔忒弥斯不相信的核心。
相比起女神们，男神更多的只看重事实和证据以及最终的结果。
所以即便是有着预言神职的阿波罗，在表态了自己的决心之后，依旧会让阿尔忒弥斯觉得自己的姐姐是在瞎胡闹。
“不，我知道你是很认真的。”摇摇头，修普诺斯看着阿波罗，语气同样非常严肃，“虽然我不知道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对于你曾经给我描绘出来的那些绘图，我一直是相信着的。”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修普诺斯相信阿波罗的话，因为那些话是阿波罗说的，所以才相信，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傻，也不太符合神明理智的特性，可恋爱本就是一个充满了不稳定的状态，即便是神明，处于其中，又有几个能够保持自我和理智呢？
“好，只要你乖，我一定会把你培养成为第二个‘后现代原始神’的。”
笑着伸手拍了拍修普诺斯的脑袋，阿波罗说完之后，也不顾对方一瞬间变得哀怨的表情，直接就开始赶人了，“但是在这之前，殿下还是得暂时离开这里，”
不仅仅是为了阿尔忒弥斯刚才说过的话，同时也是因为阿波罗总觉得黑夜女神的骤然失踪恐怕不那么简单。
或许对方是不愿意见她，又或者是这其中还有这什么别的原因。
反正作为对方孩子的修普诺斯去寻找的话，至少成功的几率会比自己要更大一点。
“但是我去找也未必能够找得到啊……”
面对阿波罗的要求，修普诺斯叹了口气。
关于他家母神的下落，睡神也很担心。
可正如同修普诺斯所言，如果黑夜女神尼克斯真的不愿意见自己的话，就算是他这个儿子出面，那也还是没有用。
话是这么说，可是面对阿波罗的要求，修普诺斯到底还是回去了。
他没敢说自己一定会成功，但是保证一定会努力。
目送对方离去，阿波罗面无表情的伪装逐渐褪去。
双目无神地盯着空旷、偌大的光明神殿，阿波罗一边抬手封闭了整座神殿。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伸出手。
一丝灰色的能量盘旋在阿波罗掌心，那其中所含有的重量让智慧并不逊于雅典娜的光明女神微微蹙眉。
“我会将我所掌握的混沌之力赐予你，也希望你能够凭借这股力量，妥善平衡善恶之差别。”
当初在虚无的尽头，混沌之神卡俄斯对于自己的教诲还在阿波罗耳边响起。
回想起那位始祖之神的话，阿波罗这会儿忽然间就明白了自己这个计划能够给她、给所有生灵所带来的好处。
“这个世界并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神明，但是却需要能够维护这个天地运行的‘管理者’，因此即便具备神明之名，又被众生顶礼膜拜，当这个世界即将倾斜时，我们要何尝不是被束缚着送上祭坛的祭品？”
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阿波罗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冷。
抬手将混沌之力掐灭于掌中，女神随即冷漠道：“我不会让雅典娜一家独大，从而支配整个天地，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我会愿意成为你手中的棋子。”
“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本事……”
正当阿波罗话音刚落的同时，她面前的空间忽然泛起了一丝波动。
无形之力凝聚成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跨越了无数时空，来到阿波罗面前，同时以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以法则之名，给予一切你想要的，而我们将拭目以待。”
法则的声音飘忽不定，空灵无比，而这其中也不具备一丝一毫属于生灵的情感。
如果说希腊众神是人性明显要高于神性的话，那么出现在阿波罗面前的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绝对的神性面化身。
“是的，我们终将拭目以待……”
点了点头，阿波罗目送对方消失，整个人却仿佛脱力了一样，一下子倒在了神座上。
有那么一瞬间，阿波罗以为自己会被法则诛杀。
相比起神明的力量，法则才是真的“无所不知”，任何企图隐瞒的行为在对方的规则之言注释下都无所遁形。
而阿波罗刚才也没有任何掩饰，她直接就将自己内心最本真的想法表露了出来。
她未必能够肩负得起拯救这个世界的重任，而阿波罗接下来所做的事情，更可能提前摧毁这个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基石——
奥林波斯神庭如果再遭到动荡，这绝对不是法则乐于见到的事情。
而为了排除风险，法则大可以将阿波罗的意识彻底抹杀。
如果真的要这么做的话，阿波罗相信对方绝对有这个能力。
可不知为何，法则最终没有选择对阿波罗动手，反而如同她所愿的那样，不仅表露了自己的态度，甚至于还和阿波罗定下了一个类似于“赌约”的约定。
如果阿波罗能够成功引领改革，并使得神族在这一次“信仰升华”中彻底脱离原本的角色定位，那么法则就能给阿波罗所想要的一切。
作为代价，阿波罗需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计划，借助人族这个撬棍，来让神族脱离原本既定的道路。
可凡事不会只有好的收获，而没有坏的惩罚。
虽然法则没有说，阿波罗却也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了的话。
她将会面临的下场，估计会比现在被法则彻底抹杀还要来的更痛苦。
可是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在得出那个结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无可退。
“或许这是通往深渊的道路，可我……依旧甘之如饴。”
说完这番话，阿波罗缓缓闭上眼睛，神魂也跟着飘出了神殿，转而以一种奇特的视角覆盖着整座奥林波斯神山。
神山亘古而存，本身就是山神乌瑞亚的身躯所化成的山脉。
而在这高大巍峨的神山之上，无数殿堂被建造起来。
随着神明的殿堂拔地而起，无形的光辉冲破了原本的阻隔，将诸神的力量投入到了另一个神秘的虚空中。
在那里，法则的力量相互激荡，转而也滋生出了各种神奇的产物。
而在阿波罗观察奥林波斯的时候，女神敏锐地发现了一个诡异的身影正在一种奇特的姿态快速穿行在时空通道中。
要知道，作为诸神力量的源泉，奥林波斯神山原本就有着强大的阵法守护，寻常人民根本没有能力撕开这里的空间，更不用说是在这里进行接连跳跃。
可是对方能够无视奥林波斯的保护结界，可见一定具有特殊的力量。
阿波罗目光凝视着那个高大的男神，看了几眼，她终于随后反应过来。
先知者，普罗米修斯？
对方居然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看着普罗米修斯那一头本该璀璨亮丽的金发变成如剧毒之物一般的墨绿色，阿波罗更是敏锐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缭绕着一股私有若无的怨念。
这股怨气有些熟悉，她们在不久之前还和对方的主人打过交道。
而如今普罗米修斯之所以得以穿行在神秘的空间夹缝中，也主要是因为他夺取了时间之神仅存的力量。
要不是击杀了垂死的克洛诺斯，同时吞噬了二代神王的全部力量，作为提坦神中的先知，普罗米修斯不会被如此强大的怨念所诅咒。
从神明变成噬神者……
阿波罗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花了多强的决心才做出了这一切，但是她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所带给普罗米修斯的变化。
而此时此刻，看着对方冲着光明神殿而来，阿波罗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
原本她想要凭借这个机会做一番手脚，因为利用的好的话，那带给自己的收获绝对是非常大的。
可如今伴随着法则出面，阿波罗也一下子明白过来。
没有必要了，陷阱……法则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普罗米修斯或许并非不知，可是先知照样还是来了，于是光明女神便决定以最平静的姿态恭候着对方大驾光临。
凭借着空间之力穿行，普罗米修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光明神殿的右翼。
那时阿波罗停放太阳马车的地方，其中也栖息着那些负责拉动马车的天马。
太阳马车只是一架金黄色的马车，本身并没有任何火焰，而每当阿波罗驾驶着马车从光明神殿飞出时，那九匹白金色的天马则会咆哮着燃烧起熊熊火焰。
在马车的承载下，阿波罗飞行于空中，落到大地众生眼里便是一团按照特定规律行动的古老光团。
虽然这个世界有日月星辰，但是太阳之所以能够发光，主要靠的还是阿波罗的力量，不然那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而已。
而来到神殿的马棚，普罗米修斯对着那些天马单膝跪地，一边祈求道：“永久燃烧的不灭天火，你是从天地初开之时，便诞生于混沌之中的火焰之结晶，我祈求你化为我手中象征着文明的火焰，希望你能够给大地的生灵带来辉煌的荣耀。”
这些天马虽然是动物的外表，但实际上却是火之精灵的化身。
本身虽然不具备意识，但是一些行为却可以自主操纵。
因此伴随着普罗米修斯发出祈祷，原本平静燃烧的火焰随着马蹄踏响而抖落了出来。
火焰飘飘荡荡，在空中划过一丝的弧形，最终落到了普罗米修斯早已准备好的黄金火炬上。
“多谢。”
看着顺利得手的太阳天火在火炬中静静的燃烧，普罗米修斯原本凝重的表情终于舒缓开来，此时脸上带着一抹轻松的微笑，一边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光明神殿的最高处。
阿波罗的神魂便位于光明神殿的最高处，此时感受到了普罗米修斯的目光，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希望殿下真的能够得偿所愿。”
这一次，普罗米修斯来到光明神殿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能够给人类带来文明的火焰。
因为宙斯的命令，女灶神赫斯提亚已经离开了大地，转而回到奥林波斯定居。
而失去了赫斯提亚女神的庇护，人族再也无法使用火焰。
没有办法，普罗米修斯只能把目光打向了阿波罗。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先知只能选择成为一个堕落的噬神者。
而吞噬了克洛诺斯神力之后，普罗米修斯也的确如同命中注定那般完成了自己的盗火之举。
随着先知从奥林波斯降临到大地，为人类带来了火焰，人类部落再度拥有了足以开启文明的火光，于是伴随着篝火，开始在大地之上载歌载舞，一边吟诵着天地自然的种种恩惠。
人族中所发生的事情也被诸神看在眼里，因此很多神明心中都有了一个不安的感觉。
明明之前宙斯在下令收回了火光，并不准诸神在给人类带来文明。
神王想要让一个种族在极度潦倒的绝望中消亡，作为奥林波斯旗下的诸神，当然不敢反抗宙斯。
可如今火焰再度出现，这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有人猜到了真相，也有人没有看懂。
但是大家普遍知道，这一次，恐怕是要出事了……
“普罗米修斯实在是太乱来了！”
因为宙斯的召集，匆匆开了一次会，等到离开神王殿时，女灶神赫斯提亚站在广场边上眺望了一眼天上逐渐向西方下沉的太阳。
只见血色残阳挂于空中，将周遭云雾都渲染成了一片赤红之色。
这种景象在人间并不罕见，可是奥林波斯乃是天之高处，也是众神的国度。
没来由出现这种日象，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而虽然太阳是阿波罗的领域，可是如今的太阳通红似血，又仿佛着了火一般。
对于原本就掌控着火焰的女神来说，赫斯提亚对此就更是有着发言权了。
直觉告诉赫斯提亚，接下来估计还会发生很多事情。
“听说了吗？普罗米修斯要带领人族供奉诸神。”
“早就应该这样了，要是没有诸神庇护，他和那些人族怎么能够在大地上赖以生存下去？”
类似的言论不断在圣山上传播开来，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普罗米修斯却对一切恍然不觉，一边只带领着人族默默发展。
面对宙斯几次三番召唤，先知都借故推辞不去，同时又表现的像没事儿人一样，整日里悠闲无比。
这一行为无疑激怒了神王，以至于宙斯对着赫尔墨斯咆哮道：“就算他不来，你把他绑也一定要绑上来！”
正当宙斯忍无可忍，决定派遣赫尔墨斯将对方硬拖上去之时，普罗米修斯终于给出了一个回答。
他不仅会来到奥林波斯，同样还会带着自己所治理的人族来供奉诸神。
祭祀诸神，换取庇护，这是普罗米修斯在降临奥林波斯圣山前在外界传播的最广的一句话，同时也让原本对此有些担心的猪神心情为之一松，认为这或许是对方的服软。
而听到了这个回答，宙斯在失神之余，同样也觉得这个老对手估计硬撑不下去了，于是就等待着普罗米修斯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