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凤姐儿的风寒拖了几日不见好, 反倒更重了些,急得张氏到处寻好大夫,家里大夫进进出出, 都说无甚大事, 善自保养几日便是。只是凤姐儿喝了多少药汤子仍断断续续发烧, 咳嗽也不能止。

  气得张氏大骂都是庸医, 一边又命人往杭州去打听名医,一边只得令凤姐儿每日躺着休养。

  凤姐儿倒是除了懒怠些也并不觉得多难受, 只是见张氏如此心焦,只能听从吩咐,每日除了命人去双亲处问安,旁的一概不想。

  原不过是小症候,谁想这一日凤姐儿睡下之后竟叫不醒了, 平儿急得掉泪,忙派人去报给张氏。

  不提张氏如何忧急痛悲, 凤姐儿此时却飘飘荡荡,魂归别处。

  也不知过来多久,凤姐儿从睡梦里醒来,睁着眼睛盯着帐子顶, 满怀感叹。

  原来这十几年来, 她竟活在一本书中!

  凤姐儿前生乃是几百年后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谁想因病而亡后竟有这般奇遇。不仅重又得了生命,还能入了红楼,来窥一窥这几百年前的旧闻秘史。

  她这里发着呆, 平儿拿着手巾掀帐子预备给她擦擦身上, 见她醒了,登时喜极而泣道:“姑娘何时醒得, 怎么不叫人?”

  一边让人去请张氏,一面又忙着给她喂水。

  凤姐儿楞了一会子,抬头细看她一眼,心中道:“这是平儿。”她无意识地咽水,惊奇地将自己书中所见又跟眼前之人对比,全没听见平儿一旁念叨了些什么。

  一时张氏到了,见凤姐儿坐着喝水,忙上来探探她的额头:“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凤姐儿冷不防惊了一下,见是张氏,笑道:“我睡了多久,怎么娘看着老了好几岁。”

  张氏被她气笑了:“都是养了个不省心的小冤家,活活地要急死我。”

  凤姐儿也不管身上粘腻,趴在张氏怀里道:“都是我不好,让娘担心。本来想让娘打我两下出出气,只是又怕娘不舍得。”

  张氏作势拍了她一下道:“躺好,一会子大夫到了,再叫大夫看看。”

  凤姐儿躺回去,又拉着张氏的手道:“爹爹、福哥儿和吕先生那里可说了?我已经好了,叫他们别担心。”

  张氏嗔道:“快歇你的吧,偏又操这些心,难道我们离了你还办不了事了。”

  凤姐儿又凑过去,将油腻腻的脑袋往张氏怀里一蹭,哼道;“这下衣服都脏了,看您还骂我。”

  张氏哭笑不得,又把凤姐儿塞回被子里,隔着被子拍了她一下,这才带着人走了:“你们也不许在姑娘房里吵嚷,让姑娘静养。”

  平儿仍替凤姐儿擦了一遍,又换了身衣裳,凤姐儿这才叹口气:“冷不丁的一病,吓了你们一跳吧?”

  平儿笑道:“那可不,姑娘平日瞧着康健,这一病委实吓人。我们倒也罢了,老爷和太太急得不行,老爷又要上衙,心里又惦记你,眼见着这几日瘦了好些。福哥儿也是,这几日听说也没正经吃饭。”

  凤姐儿心下感动,谁说这是书呢,自己正活在这世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并不是她曾经看书时薄薄的一页纸。

  到底久病失调,凤姐儿不过醒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等到王子胜回来看她便又睡过去了。

  病去如抽丝,待凤姐儿彻底好了,已经是七月盛暑时候了。张氏怕凤姐儿再着凉,严命众人不许在她屋子里放冰盆,那凉物更是不许她吃,顶多井里湃的西瓜许她吃一牙。

  凤姐儿热得难受,衣裳左一层右一层的,不动都是一身汗,衫子沾了汗裹在身上,凤姐儿觉得自己像个木乃伊。

  前些年都在北边,夏天没有这么热,况且那时也没记起前生,现在记起来了,一想到那冰凉凉的冷饮和嗡嗡的空调,好了,更难捱了。

  凤姐儿躺在蓉覃上,小声央道:“好平儿,现在没人看着,你去给我端个冰碗吧,热死了。”

  平儿笑道:“我劝姑娘别想着这些了,回头姑娘享受了,太太该罚我了。”

  凤姐儿哼了一声,翻个身:“真是没天理,如今连个冰碗都不给吃了。我真可怜。”

  安儿正端着一盘子荔枝进来,闻言笑道:“太太叫送了荔枝来呢,我特意外头井里湃过的,没叫他们知道,姑娘快来吃些。”

  凤姐儿一骨碌爬起来,对平儿道:“白疼你了,一点都不好。安儿过来,咱们两个吃,不理她。”

  安儿笑道:“回头平姐姐该吃醋了。”

  平儿啐道:“姑娘闹性子,你不说劝着些,还来凑热闹。”

  安儿道:“这都已经好了,天热得这样,纵吃些凉的也不妨。”说着见福满捧着个缠丝玛瑙盘子进来,便问,“福满你说是不是?”

  福满笑道:“姐姐别问我,回头说错了话,你和平姐姐都要来问着我。”

  安儿叹道:“如今连福满也不似刚来时老实了,都是平儿教坏了你。”

  凤姐儿见了那盘子,不由记起《红楼梦》中因送送荔枝引出的一小段公案,忽地如遭雷击,楞在当场。

  她,她,她,她是凤姐儿啊!是那个嫁了渣男贾琏、“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最后不得善终的凤姐儿啊!

  自凤姐儿一病记起前世,到今天她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谁。

  想那书中的贾琏,晃晃悠悠,身上正经职务没有,在家中料理庶务,外头没有能为就罢了,在家也不知体贴,女儿生病也能与人鬼混,孝期竟能偷着摆酒纳二房。

  凤姐儿一时气得要命,恨不能这就回京去将那纨绔狠揍一顿。

  平儿见她脸色奇怪,忙叫道:“姑娘,姑娘怎么了?”

  凤姐儿回过神,这才记起那是书中事,与自己并无关系,看目前这情形,爹娘也是不会将自己嫁到那府里。因此笑道:“想到一些事,走神了。”

  平儿一副已经看透的样子道:“姑娘趁着走神,把这一盘子荔枝都吃净了!”

  凤姐儿低头一看,果然那盘子里只剩了果皮果核,便顾左右而言它:“你们那屋子里晚上怎么样?这个热法,可别中暑。”

  安儿和福满捂着嘴偷笑,平儿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也不理凤姐儿,自己出去了。

  凤姐儿道:“平儿胆子越发大了,赶明儿我都支使不了她了。”

  福满笑道:“旁人都怕姑娘,姑娘做错了事却怕平姐姐。”

  安儿忙拉了福满一把,姑娘性子好,做下人的却不能得寸进尺。

  福满自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觑着凤姐儿。

  凤姐儿假做不知,笑道:“都下去吧,我自己练会子字。”

  福满出去拉着安儿道:“安姐姐,怎么办,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安儿道:“姑娘性子好,只是你也得有分寸。你那是说的什么话,姑娘怎么会怕平儿。我看你是过了两天好日子,又烧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你只看我们在这府里过得舒服,下头那些人见了也要笑脸巴结,便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殊不知主子们哪天心情不好,提脚就能把我们发卖了,你还做梦呢。”

  福满哭道:“我是无心的,不过想说句笑话逗逗姑娘罢了。”

  安儿道:“谁不知道你是无心的,你要是有意,还等姑娘呢,你平姐姐就能骨头打折了你的。

  行了,快收了泪吧,看叫人瞧见又是一桩是非。姑娘既然当时没生气,往后也不会再提的。”

  福满方收了泪,自回下房收拾不提。

  凤姐儿心里倒确实没觉得被冒犯,她从前待下头人便宽泛,不然身边的丫头也不能如此。只是今日之事倒确实提醒了她,若只一味宽泛,纵得身边人没个分寸,也不是待她们好。若日后遇到什么难缠的权贵,丁点儿冒犯就能丢了性命,她还能有本事护着她们不成?

  凤姐儿出了会子神,见墨汁滴在宣纸上洇了一大块,又放下笔,将纸揉了。

  平儿进来见了,道:“姑娘又在烦心了?”

  凤姐儿叹道:“往日里觉得她们年纪小,不免宽了些。今日看来,倒不能一味如此。以后你要好好教导她们,别在家里随意惯了,到了外头冒犯了贵人。”

  平儿忙道:“这都是奴婢的不是,平日里也没个规矩体统,叫她们有样学样,姑娘别生气,以后奴婢好好教导她们就是。”

  凤姐儿笑道:“你也来怄我,不必这样,我知道你的心。你是个有数的,但是她们却不像你,能分出个地方时候。若哪日外头得罪了人,岂不叫她们平白受罪。”

  平儿忙垂手应了,又叫人来伺候凤姐儿洗了手,扶她去卧房睡下才出来。

  福满正躲在下房里偷偷掉泪,平儿推门进来,笑道:“哭什么,你还委屈了?”

  福满忙擦了泪道:“并不敢,我今日做错了事,心里正懊恼呢。”

  平儿笑道:“姑娘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快别哭了,大热的天儿,哭得两个腮头子都是红的,猴屁股似的。”

  福满忙往铜镜里一照,“哎呀”一声跑去洗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小凤儿,请各位小主查收哦~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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