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3）
发生了这种事情，活动是无论如何进行不下去了, 埃里克发出讯号, 召集所有人撤出山谷。
察觉到卡洛斯平安无事以后，谢云晞安下心来, 开始观察眼前的情况。由于世界线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偏离, 他无法在世界信息中找到可以解释这场魔兽潮的部分，这时只能满头雾水地望着惨况。
身后不远处, 几名魔法学徒不自觉发出了呕吐的声音，然后被老魔法师们赶开。谢云晞仔细扫视一圈以后, 很快理解了他们。
太血腥了！
不久以前，他一心急着找到卡洛斯，视线中自觉屏蔽了除卡洛斯以外的所有物体。直到现在，那些血腥的画面才进入他的理解区。
蝎足蛇被撕扯成一截截蛇段, 内脏摊了一地；翼角犀整个肚皮被剖开, 巨大的翅膀也不知所踪；另一侧，数只狮头鹰软绵绵地跌在地上, 脊背上是深可见骨的爪痕……
看着眼前的场景, 众人完全想象不出这些魔兽身前凶残的模样。在对手的面前, 它们就像小可怜一般，被顷刻间撕碎了, 连一丝反抗的力量也没有。
场中, 几名老魔法师们正在查探着那个骨堆, 这是现场最蹊跷的部分——一堆地底生物的遗留物。谢云晞竖着耳朵, 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看起来是一个亡灵法师很久以前布下的陷阱, 那些枯骨起码是二十年前的亡魂。”
“附近没有新鲜的亡灵气息，估计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
“没错，亡灵法师需要新鲜的亡魂，不会守着一个地方太久。”
“怎么回事？那拿什么解释聚集起来的魔兽呢？”
“艾登，一切皆有可能，或许是气候，或许是血腥味。地底生物的出现总伴随着异象。”
“那这些魔兽的尸体堆又是怎么回事？我查探了，附近没有魔法气息残留，魔兽像是被武力致死的，那个小魔法师做不到这个程度。”
“理论上，有魔法可以做到——在那些魔兽的小脑仁里种下幻术，他们就可以相互残杀到天荒地老。具体的，你得去问伊恩了，是他的魔法卷轴在起作用，如果你觉得问一名大魔法师独家咒法不算冒犯的话。”
话题被抛了过来，几位老魔法师一同望向了一旁试图压缩自己存在感的谢云晞。
谢云晞硬着头皮接受了他们探询的目光。
由于魔法世界的学徒制传统，询问别系魔法师的咒法被视为很不礼貌的做法。谢云晞绷着脸，装出微妙不悦的神色。于是，好奇的老魔法师只能多瞟了他几眼，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很快，其他的魔法师们都收回目光，话题重新回到骨堆上面。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片血腥的场景是他的魔法杰作，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根本与自己无关！
他在来这里的路上便接到了系统的警报，这意味着卡洛斯正在经历濒死！但赶到的时候，被埋在骨堆里的少年虽然看起来面色苍白了一些，身上却没有致命的伤口。
唯一能行得通的解释，就是卡洛斯的魔族血统帮他解决了这一切——不管是消灭魔兽，还是修复身体。
澎湃的、强大的、带有破坏性的魔族力量，已经开始复苏了。在场的魔兽尸体，不过这股力量微微释放后的结果。
然而……
谢云晞望向旁边的少年。
卡洛斯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右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仿佛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坏了。他的身上没有魔族气息，估计是已经被好好地隐藏住了，其余的魔法师暂时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谢云晞本该安心，可看着对方低垂的眼睫，他的心中记起了另一股愤怒。
……
在大魔法师的身侧，卡洛斯神思不属地望着那个骨堆，老魔法师们的话语随风钻入他的耳朵。
掌中依稀残留着捏碎骨骼的触感，只是……没记错的话，自己在逃跑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整条握着魔杖的手臂。
卡洛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时间回溯，此时此刻，他被魔兽咬掉的右臂还好好地长在身上，那些魔兽啮噬的痕迹也全都消失了，甚至连曾经的溃烂也不再发痒。
这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也不是单靠治愈术就解释的事情，某种异变一定在他身上发生了。
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比起这一点，卡洛斯更后悔刚刚随口扯的一个谎。
当老魔法师再次提到高级卷轴的时候，他一颗心就要跳出来，立刻想出口澄清，可在他开口的前一刻，伊恩又把话题带过去了。
……伊恩一定知道自己在撒谎了。
对方给了自己太多的优待，自己却对他撒谎了。
“卡洛斯，跟我回营地。”大魔法师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语气少见的平静。
刹那间，卡洛斯一颗心坠了下去，他胆颤心惊地抬起头，就看见大魔法师一脸严肃地望着他，表情不再温和，带着少见的厉色。
果然，伊恩生气了。
……
谢云晞留下话以后，转身离开骨堆，朝不远处骑士们踏出的小径走去。
埃里克已经带着骑士和魔法学徒们先行离开，格蕾丝受了伤，从一开始就被送回营地。他们的身后只剩下几名老魔法师。
虽然理智上知道卡洛斯把高级卷轴交给格蕾丝不能算是一件错事，但谢云晞还是非常、非常的不满。
在不清楚自己有金手指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这么大着胆子交出最后的护身符，然后一个人扎进魔兽堆里！
他是想牺牲自己吗？
万一魔族血脉的觉醒晚了半刻，迎接他的就只有死亡。
谢云晞越想越气，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责备，最终只能闷着头往回走。
在他身后，卡洛斯紧紧地抓着魔法师的手腕，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软的土地中。
他的魔杖在混乱中遗失了，这时无法给自己的双脚施下咒术，穿的也不是骑士们那种适于野外行走的皮靴，不一会儿，双脚便沾满了污泥。
但伊恩完全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
甚至，卡洛斯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松开手，大魔法师便会远远地离开。
一股微妙的气氛凝滞在两人中央。
走了一会儿，卡洛斯便憋不住了。少年浓黑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声音艰涩：“伊恩……”
谢云晞停下步子。
见魔法师终于有了反应，卡洛斯呼出一口气，赶紧追上两步。而在抬眼看到对方表情的时候，他脸上稍微放松的表情立刻又僵住了。
那双茶晶色眼眸不再像往日那般柔和，而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数十天以来，卡洛斯只看见伊恩因为格蕾丝出格的行为发过几次火，但都相当克制，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伊恩总是相当包容。
不管自己在练习魔法的时候失败多少次，他都不曾生过气。
卡洛斯心底涌起一股绝望，他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见到这么鲜明的怒火。
他害怕了。
谢云晞深吸一口气：“卡洛斯。”
四周没人，他打算好好谈谈这件事。
但他的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少年嘴唇忽然颤抖起来，面色白得像纸，那双面对着骨狼时依旧淡然的眼眸也倏然黯淡下去。
“抱歉，伊恩……”
谢云晞没想到他只叫了一个名字，对方就上赶着道歉了，话语顿时被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口。
卡洛斯再次开口，虚弱得几乎只剩个气声：“伊恩，我错了……”
少年低哑的声音仿佛在请求着什么，里头包裹着浓浓的绝望。谢云晞的怒意瞬间被浇灭一半，他问道：“下次知道怎么做了吗？”
“说明真相，并没有另一张高级卷轴，发生的一切与卷轴无关……”
“……”谢云晞愣了愣，语气不善道，“不是这件事。”
“啊？”
“我把高级卷轴给你，是为了让你防身，不是为了让你一个人跑进魔兽堆里。我不会因此赞赏你的冒险精神——或是牺牲精神什么的，我只希望你安安全全地站在我的面前。”
谢云晞一口气提不上来，顿了一下，严肃道：“明白了吗？”
而另一侧，卡洛斯彻底被他的话砸晕了。
不是在责备他撒谎？
是在关心他？
伊恩因为他把高级卷轴留给格蕾丝，然后自己跑开这件事而生气了。
卡洛斯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勉强跟上了大魔法师的思路。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热意从魔法师的手腕传至他的掌心，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他的梦境。
半晌，卡洛斯终于从喉咙里低低地挤出一声“明白”，然后忽然捂着脸蹲了下去。
“哈？”谢云晞没想到这个发展，紧张道，“怎么了？”
刚刚卡洛斯看着跟没事人似的，甚至能将自己的魔息都隐藏好，谢云晞也就以为对方天赋异禀地度过了血脉的第一次觉醒。
难道说，又出什么岔子了？
谢云晞赶紧也蹲了下去，急急地抓住卡洛斯的胳膊，问道：“哪里难受？”
但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捂着脸，摇了摇头，过了一小会儿，忽然很小声地说：“伊恩……”
“嗯？”谢云晞又扯了扯他的胳膊。
这一次，卡洛斯终于从把手拿开，脸上泛着微红，一双黑瞳有些发愣地盯着大魔法师，盯得对方心中一跳。
“我太开心了……”
谢云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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