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99

  要真是这样,谢安真想撬开皇帝的脑瓜子里看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李英知是那种吃同一套手段吃两次的人吗??上一次是大秦内忧外患之下,还是太子的德熙帝占了先机,说是要将皇位让给李英知,李英知怎么会收呢?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李颀才几岁啊,十岁不到!与李英知一比较,文武百官肯定会支持先帝的“私生子”李英知登基,且安国公的李氏一党憋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这次把他拱上皇位。

  “别说不解了,朕的心思你一定猜到了。朕何尝不想将皇位传给颀儿,可……爱卿啊,你也知道朕是个无能的皇帝,没给颀儿打下一个坚实的朝廷班子。朕这一去,颀儿若登基为帝,李英知他们怎么会容得了他?”

  “陛下,您既知道李氏为虎狼之辈,那便也应该想到即便李英知顾及贤名放过了皇子,但李骏他们呢?为了巩固李英知的皇位,日后必定会对小皇子下毒手。如果皇子登基为帝,有大秦上下百官及百姓看着,李英知他们反倒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德熙帝犹豫半晌,“那就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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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心柳不在了,珠镜殿依旧维持着她生前的模样,石道纤尘不染,华灯琳琅入故,连宫中的侍从都未少上一个。

  人都死了,这般姿态做个谁来看呢?

  慢慢穿过画廊的谢安不觉深情,只觉得矫情,矫情中还有点心塞。同庆帝拼杀半生也算一代枭雄,养出个儿子却是孱弱气短的痴情种。做皇帝的痴情没什么,但好歹江山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这个德熙帝倒好,自己敢情着一片痴心马上要追随谢心柳而去,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给自己儿子。他想将皇位传给李英知不是没道理,李颀才几岁啊,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世家,藩镇。

  谢安往台阶上一坐,在怀中摸摸索索摸出个干巴巴的馕来。谢心柳不在了但备下零食的习惯倒是给谢安继承了下来,只不过她自己远没有谢心柳贴心,偶尔在衙门的伙房用完饭就顺手牵羊摸个馕揣怀里。一来二去的,伙房厨子纳闷不已,这哪来的那么大只老鼠啊,一偷偷整只馕?

  望着绮丽如旧的珠镜殿,谢安掰碎了馕一点点吃。西京的这座皇宫一开始并没有如斯繁华辉煌,梁朝第一代女帝偏爱东都,又因衷情的皇夫常年驻扎在那,故而将东都的行宫扩建得远胜西京这座古老的宫殿。那时负有花都之名的东都是何等的风流繁荣,无数诗人竞相而去,只为一亲国花芳泽。

  其实谢安本人还是挺喜欢西京的,炎热,干燥,风沙大,如同它独有的好酒西市腔,烈得人口干舌燥也烈得人酣畅淋漓。

  “他们都说你不像我的孙子,那是他们眼睛瞎!别看你小小年纪,但你骨子的秉性啊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连你阿娘都比不了!”

  什么秉性,说白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谢安感慨,也不知道李英知看上她啥了,他是受虐癖还是咋的?

  一个馕吃完了小半,谢安包好剩下的半个刚揣进怀里,突然听到宫门口传来说话声:

  “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母妃的寝殿。”

  李颀?谢安有些意外,谢心柳的去世对于这个深受爹娘疼爱的皇子打击颇大,前两日哭得天昏地暗,连给谢心柳灵前磕头都不敢。一想到这,谢安不免又叹了口气,这个品性,实在也不太像是个做皇帝的料。

  可他不做皇帝,谁做啊!还真让李英知这个狐假虎威的“私生子”登上龙位?陇西李氏当政,她谢家满门还能有活路?

  一宫主位不在,担值的宫人也就走走过场,问了两句便将人放了进来。谢安坐在台阶上懒得动,等他过来。等了半天,不见个人影,她突然心生不祥,霍然站起身时便听着远远噗咚一声脆响,猛地冲了两步听见宫娥惊慌欲绝地叫喊:“来人啊!殿下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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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颀被从水里救上来时人已面如金纸,昏厥不醒。谢安抱着他一路奔回清思殿,来时路上已派人请了太医,刚将人放下,谢安擦擦脸:“速速去请陛下!”

  宫娥前脚才走,太医已慌慌张张地进了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李颀将腹中污水吐尽,慢慢稳定呼吸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谢安询问完太医让他们下去开药,往榻前走了两步才发觉浑身半湿半干黏糊得难受,幸好这个天气已近初夏,她没多在意。探看了下李颀,谢安皱着眉转过身低声叱问:“陛下呢?怎么还没来!”

  宫娥噗咚跪下,战战兢兢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请的人已经去了三波了,但陛下跟前的公公说陛下龙体欠安,但传了口谕说让太医尽心救治,也请大人您代为好生照看皇子。”

  谢安差点没掀桌,自己儿子生死未卜他这个时候竟然还矫情!矫情个蛋啊!!!什么睹人思人,放他娘的狗屁!谢心柳死了,他自个儿想不开殉情就算了,还非得带上自己儿子,是想一家三口在黄泉下团圆是吧!

  谢安气得牙咬得吱吱响,忽然指尖被轻轻地抓住摇了摇,李颀虚弱的声音传来:“姨姨……”

  宫娥大喜:“殿下醒了醒了!”

  “行了行了,别瞎嚷嚷了,去把熬好的姜汤端过来。”谢安打发走了人,看看湿哒哒的自己,小心在榻边上坐了一点,“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李颀白得同纸样的唇动了动,眼中含泪:“姨姨,他们都说父皇不要我了……要追随母妃去了……”

  谢安一时语塞,她不能真告诉他,你爹就是这么打算带着一同去地下见你娘的。握起李颀的手,摸摸他的脸,谢安道:“父皇是父皇,你是你。人活在世人不是为别人活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走。”她真想说,就你这不靠谱的爹,死就死吧,活着还糟心。

  谢安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颀儿,你老老实实告诉姨娘,你是怎么落水的?”

  皇宫里若真有人想对他动手,那这里便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颀怯生生地看她:“母妃生前养了一池锦鲤,我本想替她去看看它们是否还好,走到池边也不知怎地就掉进去了。”

  “无人推你?”谢安问得相当直白。

  李颀抓紧着被子,面色惨白:“我,我记不大清了。”

  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大惊吓,谢安不好再追问下去,在答应他会守着不走后李颀才闭上眼疲惫睡去。

  宫娥端上姜汤来一看这情景进退为难,谢安默默走下去,端起姜汤一饮而尽:“去告诉陛下,就说我今日不出宫在这守夜了。”

  “是。”

  李颀究竟是睡得不踏实,梦中哭着喊着醒了两次,后半夜还起了烧。谢安不得已命人将在家中休假的沈五给抓进宫来,沈五打着呵欠给李颀扎上两针抱怨道:“小孩子受凉这点大毛病而已,你为免太过草木皆兵了。”

  “不是受凉,是落水。”

  沈五随即神色一凛:“谁下的手?可告诉子元了?”

  谢安看了一眼帐内,领着沈五走到殿外,摇摇头:“那时我也在珠镜殿内,若一早有人埋伏我定知晓。李颀身边有我的人,她说自李颀进了珠镜殿后再无他人进去。所以……”

  沈五哦了一下:“那就是意外……”

  “不,是他自己跳进池子里。”

  沈五不可思议:“这,这……难道是皇子思念贵妃过度,痛彻心扉之下才欲自行了断。”

  “虽然谢心柳的死对他影响很深,但小小年纪连痛彻心扉这几个字都写不全,还知道自行了断?又不是他那没出息的老子。”谢安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几分冷又有几分无奈,“这个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跟着谢心柳与我比跟着他父皇长久。谢心柳是个什么样人的你也清楚,当时我老子也说了如果她入朝为官未必比我差,平日言传身教,颀儿多少耳濡目染了些算计。今次怕又是哪个不灵光的奴才在他耳边就立太子的事捣鼓了两句,这才跳了水想给他老子扎上一针呢。”

  沈五瞠目结舌,倒吸了口冷气:“不是我说你,这才豆丁大小的孩子你是否将他想得太城府了?毕竟不是谁都和你一样……”

  在谢安的冷眼下,沈五明智地没有往下说下去,谢安叹息:“你不懂,皇家的孩子本就比寻常孩童早熟。他敢兵行险招,这点我很欣赏;但到底眼界有限,想做太子可以有千种万种的办法他。却选了最愚不可及的一种。命都没了,拿什么去做太子,可不愚蠢?”

  夜色中,谢安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她远视着夜色里点点滴滴的火光,仿佛神祗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这样的谢安陌生得让人难以接近,但沈五知道,这是最真实的她,一个本应站在这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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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皇宫出来已是三日后,谢安拖着两黑眼圈幽幽飘出来,连口热汤饭没吃上就被兵部尚书拖进了官署:“大人,昨夜急报,突厥突然铁骑入侵,掠边扰境,已经杀到玉门关下了。”

  谢安不多惊慌,每年冬过春来突厥那破地方总会犯病,她已提前安排好了府兵前去北边协助那里的守军对付他们,正好也一同把史思明送回去。

  只是这次可能看着大秦皇帝马上要嗝屁,派来的骑兵是往日数倍不提,且一路烧杀抢掠格外凶残。此等大事,必要在早朝上报给皇帝。岂料,谢安一说完,安国公李骏立即出列:“陛下!臣以为突厥此番气焰嚣张,若不给予迎头痛击,斩草除根,日后定再不把我大秦放在眼中,我大秦还有何等颜面面对周边诸国?”

  谢安的本意是想着这段时间朝廷内外日子都难过,先意思意思打一打,胶着不下时再和谈,等这段日子熬过去再说。

  可安国公此言一出,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势。谢安气得没笑出来,你拿什么和人家打啊!从文皇帝到现在,打了几百年了,斩草了吗?除根了吗?她要反唇相讥,孰料李英知先一步道:“臣以为安国公所言甚是,突厥不除,不足以壮我大秦国威。”

  谢安愕然看他,李英知面色淡然,仿佛根本没看到已经站出列的她。

第五十六章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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