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月的风依然料峭,下山十五公里的路,闻如许走了一半。在路边等网约车时盯着地上自己稀薄瘦长的影子,唇边呵出小团小团的白雾。

  他以为是走累了的缘故,但当晚气喘和鼻塞都没有消失,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些感冒。

  那时候他刚刚和人从吃完饭的餐厅回到车上,控制不住地开始低咳。

  在他下车前,董学友让身体差,这样容易生病的闻如许今晚好好考虑自己的建议。

  闻如许捏着医院新拿的药回到家,站在玄关反锁门,轻声说:“我回来了。”

  然后回过头,走进冷冷清清的一居室,吃了药,然后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在热气腾起里,只有一道修长苍白的身影。在渐渐爬上水雾的镜子里闻如许的身体像是被人虐打过,锁骨、胸腹、腰际、大腿的斑斑青紫暗红尤其醒目,伸出挤压泵头的手腕也藏着淤痕。

  水声停后,闻如许换上睡衣和睡袜,走出去,对着窗外的城市擦湿漉漉的头发,脑中回忆着董学友的话。

  他其实和闻人旻的这个师弟和下属不熟。

  在他还是闻人家的少爷时,不关心公司的事,和父亲身边这个公事公办的下属没有多少交集。

  但人性是难猜的,在厄运如大幕落下,给他岌岌荧光的都是这些交集尔尔的人。而他的朋友和恋人反而个个骗他,背叛他,把他当不能见的脏东西。

  经过了昨晚,那些人看他的目光就更糟糕了。

  不愿意再回想,闻如许将湿毛巾晾起,回房间看了一个小时的书。期间整个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洗衣机运作的声音。

  等衣服洗好,已经比闻如许平时休息的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而他的小腿慢慢冷透了似的,阵阵惊冷,在被子里抽筋一样的疼。

  辗转痛苦了半宿,闻如许都在后悔白天走了那么长的路。

  第二天起来,他不出意外地有些发烧。吃了药,中午也不见好,闻如许便趁着午休去了医院。

  医院的点滴走得慢,催着闻如许有两次都睡过去,被叫醒时血都倒流了半管子。

  他晕血,也怕疼,干脆把流速换到最快,睁着眼睛等,很快就结束了,就是整条手臂冰冰麻麻的。

  拉拔针的护士看他惨白的脸,说他:“心肺心肺,连在一起的,肺上毛病的,都怕牵连到心脏,有点常识也知道爱护自己,输这么快心脏负担多大,不要命了?别走动,原地坐一会。”

  闻如许有些后怕地摸摸了胸口,感觉心跳只是有些快,但还很正常。

  想着自己的全勤奖,坐了两分钟,闻如许带上口罩悄悄离开。

  接着在医院外接到董学友的电话。

  董学友现在是一家顶级投行的MD,工作很忙,昨天也是抽空过来,离开的飞机就在今天下午。现在打电话来问他考虑得怎么样。

  ——董学友想带他去香江。

  是他母亲出生的地方,那边也有许家的亲戚,虽然已经不亲近,但也比这魑魅魍魉聚众的燕市好许多。而且他去了那边有人照顾,也可以继续上学。

  闻如许最后拒绝了。他已经二十三岁,也找到了新工作,以后有需要他会报一个成人大学。再说他的家也在这里。

  董学友担心他心里藏着事情,一来二往的两句后,脱口而出,“在这里还有什么家呢”。然后在电话那头生硬顿住。

  闻如许也知道曾经的圈子再也会不去,留下反而落得处境艰辛。

  但今天早上在困厄里挣扎时,就是知道了他呼唤的人一个也不在,然后他才醒了过来。

  他说:“我妈说,受过罪,以后就会一帆风顺,我不会一直那么倒霉。”

  董学友不好再坚持,闻如许也挂了电话,正准备叫辆车,一辆车就在他面前滴滴两声。

  刚要以为是自己挡路了,但认出了车牌,闻如许冷下脸,绕开走开。

  黑色陆巡跟在他后面,在可停靠的路边,韩在野摔了车门跟过来。

  闻如许的手冰得像是能掉冰渣,韩在野碰了一下就攥住。

  闻如许一惊,眼珠左右看:“松手!”

  “上车。”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闻如许从手心到后颈都开始发热,玻璃似的眼睛看向韩在野,鼻尖发红,像是哭过一样。

  韩在野咬着烟,眯起眼睛,将挥过来的拳头别过去。

  闻如许第一次和人在街上打架,脸上红白交加,白皙的额角冒出冷汗。

  韩在野脸上一沉,将他推上车,摸他口袋的喷雾。

  闻如许打开他的手,说:“不会死。”

  刚才没听护士的,他的身体就像是亟待回收的垃圾,稍微大点的动作,心脏就突突地失常地跳动。

  韩在野问他怎么回事。

  闻如许闭着眼睛等那阵心悸过去,说:“不是你弄的吗?”

  没人说话,但那道目光看得闻如许心里发毛,睁开眼,见到韩在野似笑非笑的眼:“我以为我使的劲儿让你很舒服。”

  闻如许偏过头,韩在野启动了陆巡,问他:“去你家,还是我家。”

  闻如许两片唇微动,最后也不想说什么话。

  红灯时,韩在野眼角轻轻一瞥,见到一直没吱声的闻如许似是盯着方向盘。

  “想抢?”在重新启动汽车时,韩在野笑了笑,说,“我要是死了,身边就还有个你给我陪葬。”

  闻如许扯了一下嘴角,重新闭上了眼睛。

  最后车停在闻如许家楼下,两人又在车上僵持了一会。最后韩在野从他兜里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里翻出他的组长,将他的病例,还有发青的手背发过去。

  闻如许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骂他有病,头也不回走进公寓楼。

  韩在野跟在他后面跨进电梯,也跟着进了他家,见到他重新换的门锁,意味不明地轻笑。

  闻如许挂上外套,走回房间,拿出抽屉里上个月韩在野留下的安全套。

  虽然韩在野一般不会用,但闻如许今天身体难受,不想肚子也跟着不舒服。

  他并不排斥这种相处,每次和韩在野做完爱,疲累也使他酣睡。

  韩在野拿过他手里的东西,玩牌一样,数了数,将一个没少的套儿装进盒子,抽屉被用膝盖顶回去。韩在野说:“我还不想弄出人命。”

  他垂下深不可测的眼眸,看着坐在地上的闻如许,以为他那张小嘴里要说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只见闻如许两片唇张合,问:“裴家的事和你有关么?”

  韩在野往床上一坐,说:“公检法做事都是在阳光下。”

  闻如许反而松了一口气。

  韩在野一直这样就挺好,让人没有想要的,也不会让人误会。

  韩在野问他:“他有事你心疼了?”

  闻如许从地上站起来,刚张嘴就被捂住半张脸,整个人被按到床上,被子缠在身上。

  韩在野投下冷冷的目光,警告他,别惹自己。

  接着眼睛也被遮住,听到韩在野没有起伏的声音命令他:“睡觉。”

  闻如许心里酸乏,转过身,少顷便心不由己地昏睡过去。

  等人睡着,韩在野站起来活动着肩颈,走到床前,去看墙上那幅新挂的字。

  是闻人旻的亲笔。

  闻如许亲自从山上抱回来,还重新装裱,小心存放在画框中,挂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当作某种纪念和陪伴。

  韩在野凝在玻璃画框上的视线似看见了前晚那双噙满泪水而剧烈颤抖的眼睛,眸光一时晦涩不明。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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