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身处梦境之中的人, 如何能够知道自己身处梦中呢?”

  *

  “布莱克先生, 安东从伦敦回来之后, 总教人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光明学院里,埃里克森拉着伊布去找球队的助理教练罗素。

  罗素在忙着准备球队第36轮主场对维冈竞技的比赛, 早先安东把为比赛设计战术的任务交给了罗素, 这位助理教练这时候问得有点儿心不在焉:“怎么个不对劲法儿?”

  埃里克森皱着眉头:“我也有点说不上来,看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而且总是盯着桌面上的水杯发呆……”

  “怀疑!”伊布突然插嘴, 打断了室友的话。

  罗素一挑眉毛,问:“什么怀疑?”

  伊布瞪了罗素一眼,仿佛在说:什么怀疑, 老子说是怀疑就是怀疑!

  旁边埃里克森却兴奋地点头, 说:“对, 兹拉坦说得没错, 头儿给人的感觉就是, 怀疑,怀疑一切……”

  “……怀疑我们能不能夺冠?”罗素皱着鼻子问。到如今, 人人都已经接受了升班马创造奇迹的可能性, 怎么这个带着他们创造奇迹的人, 却带头怀疑起这个可能性了?

  要知道,他们在联赛中还有三轮比赛,现在第二名距离他们还有6分, 桑德兰只要别在最后三场全部输掉,就有很大希望能夺冠。

  “不不不,”埃里克森摇着手,“安东绝对没有那么肤浅,他怀疑的绝对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罗素:……所以是我肤浅了?

  “我去找他谈谈,你们两个也别耽搁,教练组布置下来看录像的任务完成了吗?”罗素抛下一句,也不管这俩是不是真按照他说的去做,自己起身去找安东。

  安东在餐厅一侧的茶水间里,正如埃里克森所形容的那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上的一杯水。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半杯清水,静置之下,水面平静。

  罗素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家伙莫不是被魔怔了?

  他双手往桌面上一撑。

  安东登时面露讶色,紧紧盯着玻璃杯中的水面。因为刚才罗素将双臂一撑,令桌面震动,玻璃杯中的水面早已起了波澜,正微微震颤。

  安东一怔,方才抬起头,看见了罗素,也看见他的一双胳膊正撑在桌面上。

  安东登时显得轻松了一点,吐出一口气,脸上浮现笑容,点着头向罗素打招呼:“怎么,忙完了?”

  罗素拖了张椅子,也坐在安东身边,盯着那只玻璃杯看了半天,然后说:“我听说你在研究高深的哲学问题……我也想来听听你的高见。”

  安东沉默了片刻,平静开口:“高见谈不上,但我确实是陷在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之中。我很挣扎。”

  罗素呆了片刻,心里开始同意埃里克森的看法:安东……真的不大对劲。

  自他认识安东,就觉得安东与众不同: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世界上没有能难得倒他的事。可谁能想到诸如“困惑”、“挣扎”这样的字眼能从安东口中说出。

  罗素把椅子拖得进了一点,坐得更靠近安东,也尽量用上最文雅的词句,对安东说:“愿闻其详!”

  安东顿了顿,决定向罗素敞开心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某个主页,打开了一段视频。

  罗素见到一片楼板上密密麻麻地放着的全是玻璃杯,玻璃杯里盛着水,所有杯中的水面都在有节奏地震动。

  “这是……”罗素觉得这个场面好生熟悉,“哪个歌手的MV?”

  他太太好像特别喜欢这个歌手,有一阵子家里成天都在循环播放这一首,“Rolling in the deep…”,搞得罗素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太的事似的。

  “是的,阿黛尔小姐的MV中的一段……我只是在想,这些杯子里的水面为什么会震动……”安东凝神说。

  罗素被雷得外焦里嫩的,心想:果然如埃里克森所说,安东研究的东西还真“高深”啊。

  但托他太太的福,罗素居然知道答案:“阿黛尔小姐的这个MV里,这些个水杯都在楼上,而楼下有一个鼓手正在打架子鼓……”大概是鼓手不断地击打,震动才传导到二楼,二楼楼板上放置的所有玻璃杯才会一起随之震动。

  安东点点头:“对,这是一个答案。可是我在想,如果发现水杯里的水面震动,那么就意味着一定有外力影响到了这杯水的状态,可如果这个外力,不是我们这个空间里的外力会怎么样……”

  罗素半张着嘴,根本就合不上。

  这个问题也太高深了吧!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虚拟的世界,我们的所见、所闻,身边发生的一切,感官所感知的一切,都是虚拟而不是真实的……”

  可怜的罗素实在没办法不打断了,他这时可怜兮兮地问安东:“你的意思是,我们其实是在做梦?”

  安东唇边浮出一丝笑容,他斯文地点点头:“是,可以这么说,假设我们都在做梦!”

  “在做梦的时候,我们发现水杯里的水面不因任何外力的影响就自己发生了震动……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世界的外部另有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所认知里的一切异状,都来自于真实世界的影响?”

  “就拿那个MV来说,如果我们认知的范围仅限于楼上,而楼下那个正在敲打架子鼓的鼓手根本在我们的认知之外呢?”

  “等一等……”罗素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大家都在做梦,但是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你说的这个问题,却又取决于你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还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安东稳稳地答,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在做梦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悲观主义者会认为我们身处梦中,看不清身周的现实;乐观主义者会认为我们很清醒,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解释的那一部分才适用于梦境。”

  “那安东你……”罗素心想:都到这份儿上,他应该不得不缴械投降了。

  “我是一个客观主义者,”安东平静地说,“做梦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你周遭的世界是虚假的,这个可能性与你周遭的世界是真实的可能性一样大。①”

  “所以你还是会将这个问题一直考虑下去,直到找出答案为止,是不是?”与其说罗素在质问,倒不如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些乞求。

  “是的!”安东双眼盯着这个伙伴,眼里却没有罗素,思绪飞回了那天他回到伦敦南肯星顿那栋房子里的时候。

  *

  给安东发来消息的人是弗里德里希教授,他接到护士的通知之后,知道安东的比赛即将结束,赶紧给安东发去了短讯,报告这个好消息,随即赶往南肯星顿去看望他那个刚刚苏醒的病人——伯纳德。

  等到安东赶到伦敦的时候,弗里德里希教授已经完成了对伯纳德的所有身体检查,正式宣布伯纳德的身体完全健康,一切安好。

  因此等到安东推开门,见到让他牵挂许久的伯纳德时,伯纳德正穿着病号服,坐在病榻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个苹果。

  安东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兄弟两个视线相遇,安东感觉心底像是被一枚大锤打了一记,不知道是喜是愁。

  这么些年了,头一次见到伯纳德这么活生生地坐起来,在自己的面前,安东却突然觉得有些亲近不起来。

  伯纳德抬眼望着他的眼神太锐利,锐利到令人觉得十分陌生。

  可是再一想,他又觉得很寻常:他们兄弟至少三年多没有“见面”了,这三年里,伯纳德的意识并没有消失,其实一直在那里。

  三年,人在现实中也是会改变的,现在他见到伯纳德,自然也不应该还拿他是记忆中的伯纳德看待。

  所以这久别重逢就像是初次见面,安东望着眼前这个眼神鲜活的,坐起来啃着苹果的伯纳德,一时竟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伯纳德却望着安东嘿嘿一笑,点着头打招呼:“安东!”

  这是他们兄弟多年来的习惯,大家都是直呼其名。

  安东这才觉得放松了一点,他走到伯纳德的病榻一旁,坐在护士给推来的一张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伯纳德的眼睛,柔声问:“……你总算是,回来了?”

  “嗯,”伯纳德点点头,继续啃他的苹果,“多亏你的朋友,完成了这次挑战,挑战结果触动了我预先设置的一个程序,正好让我解决了‘人生模块’的最后难题。我完成了整个模拟器的建设,自然可以回来了。”

  伯纳德这一连串答话,完美解答了安东的所有问题,令安东长舒了一口气。

  安东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那感情好,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再戴这副眼镜了?”

  伯纳德抬头看着安东,顿了1秒有余,突然咧嘴笑了。他说:“是呀,不用了,那样最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东觉得弟弟的眼神里多了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句话来自京极夏彦的《涂佛之宴》

  安东在这里遇到“哲学问题”其实是虚拟和现实世界,哪一个才是真的。但是作为一个始终能够保持理性的人物,他所做出的第一个判断应该是:A有可能,B也有可能,而A与B出现的概率是一样的,所以我们不能草率地相信A,也不能完全否定A转而相信B。

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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