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安东坐在波罗瓜尼的球场内, 看法国队的比赛的确看得眉头直皱。

　　在他看来, 一支球队, 无论队内存在什么样的矛盾，都应当在队内解决。在与对手交锋的时候, 参加战斗的该是一支队伍, 而不是松散的十一个人。

　　然而法国队现在就是十一个人，踢得实在没有什么斗志。

　　法国队在南非备战期间实施了新闻封锁，因此整个法国队除了少量周边消息以外，什么料都没有爆出来。就连多梅内克来见安东这件事, 法国媒体都三缄其口。只有一家南非当地媒体提过一句, 在约翰内斯堡的丽兹卡尔顿门口见过这位法国主帅。

　　半场比赛结束，法国前锋阿内尔卡离场时，曾经给他的主教练丢了一个非常轻蔑的眼神。阿内尔卡本人可能没有注意到, 然而这一幕却不巧被摄像机拍到, 在包厢里的大屏幕上投映出来。虽然这画面一闪, 立即就被导播切了, 可是安东还是留意到了这一瞬间。

　　他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性格决定命运。

　　性子略有些孤绝的阿内尔卡, 对己对人要求都颇高的法国前锋……不会真的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而被逐出法国国家队吧！

　　这里可是世界杯的赛场, 如果他在南非被逐出国家队, 那就几乎是钉在了耻辱柱上，不说职业生涯，至少他的国家队生涯是彻底被毁了。

　　少时中场休息结束, 比赛重新开始。阿内尔卡人不见了，是中场直接被主教练换下，而且也没有出现在替补席上。

　　整个法国队无精打采，明眼人一望即知，上届亚军的士气全没了。球员懒懒散散地场上跑动，防守，进攻……主教练多梅内克显得异常愤怒，他整张脸都气得通红，背着手在场边焦躁地踱来踱去。

　　但是主教练的怒气没办法挽救法国队的败局，墨西哥队下半时由“小豌豆”埃尔南德斯首开记录，布兰科又主罚进一个点球。上届亚军法国队在下半场彻底崩盘，以0比2完败。

　　这个结果令很多人非常惊讶，包括安东在内。

　　他的行程非常赶，当夜就需赶回约翰内斯堡去。在回程的车上，安东坐在后座，噼里啪啦地把他对本场比赛的观感都记录下来。但是他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因此安东没有贸然把这篇评论文章发给《镜报》的编辑，而是给编辑写了一封邮件，明说他对法国队的那场比赛心里还有些疑问，想要把手上的稿子留一留，看看之后的事态发展。

　　发邮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便算上时差，身处伦敦的编辑也应该早就下班了。

　　谁知天还没亮，安东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他一看手机上显示的伦敦时间，竟是早上三点。

　　来电话的是伦敦的编辑：“安东，我给您发了一封邮件。法语的报道您能读吗？如果不行的话我来给您找翻译软件……”

　　安东表示，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就有翻译软件，这个倒不用费事。

　　“但这是……”

　　“这是泄露出来的《卫报》今日头版的样稿。我们非常想请您在南非当地替我们跟踪一下这件事，了解一下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并发表一点您的直观感受。”电话那头的编辑声音按捺不住地激动。

　　安东三下两下扫完了《卫报》泄露出的那篇报道。看到大标题他就已震惊了。等到再将全文读完，安东抱着笔记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空惹那位兴奋的编辑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喂，安东，安东……”

　　“……”

　　《卫报》上报道的，是法国队更衣室的内乱事件。漩涡中心唯有一人，那就是前锋阿内尔卡。据说他在对墨西哥的比赛中场休息时，因为不满主教练多梅内克对他的批评，因此而爆了粗口，骂了多梅内克。

　　最要命的是，阿内尔卡的用词非常之糟糕，所用的污言秽语，是法国街头的流氓小混混才会说来骂人的言语，而且问候了多梅内克的家人，品格相当低下。

　　安东不晓得《镜报》的编辑从哪儿弄来的《卫报》还未刊出的样稿。可是他知道这篇报道明天见报之后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一名球员，在更衣室内公然反对主教练，而且用肮脏不堪的字眼，辱及主教练的家人。这件事还发生在世界杯的赛场上，怎能不惊人？

　　除此之外，令安东震惊的是，《卫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法国队不是在搞新闻封锁吗？当初多梅内克来找自己谈星空都没被泄露出去，怎么一名球员在法国队更衣室里的个人言论，就那么容易让媒体与记者掌握了呢？

　　安东再仔细读那篇报道，只见上面写得很清楚，“由法国队队内一名球员透露……”

　　这就是，有内鬼了？

　　“安东，安东……”

　　安东才回过神，答应那位加班熬到这么晚的编辑：“请说。”

　　“我看了您的邮件，您一定是在上一场比赛中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吧！我们想请求您继续下去，再看一看法国队的反应……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甚至想请您在方便的时候，去造访一下法国队的训练基地，看看他们训练的情形，队内是否真如报道所言，所有的矛盾都爆发出来……”

　　安东没说话，那边编辑以为安东嫌麻烦，赶紧用恳求的口吻又说了一遍。

　　而安东又怎么可能不答应？

　　——性格决定命运。

　　——伯纳德用程序推演的结果。

　　安东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好奇，想知道最终事实的结果，会不会就如“绿茵人生”所模拟得那样精准。

　　如果真如报道所言，阿内尔卡必然被从国家队开除无疑。可是“内鬼”所透露的，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好！”安东一口答应，随即翻开笔记本开始调整他这几天的行程。

　　*

　　安东所料不错：第二天，《卫报》的报道一旦刊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法国队例行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法国队的领队代表法国足协和教练组宣布，阿内尔卡将被开除出国家队。然而阿内尔卡则自行出面，亲自面对记者，为自己的言行辩护。

　　“我不会道歉，也不会刻意向谁解释什么。”阿内尔卡高傲地回答，“我并没有说那样的脏话。当时我只是气愤，主教练对我缺乏尊重。”

　　如同安东所料，此事陷入“罗生门”，阿内尔卡断然否认《卫报》所报道的事实。他与教练组和足协各执一词，其他队友又不出面说话，因此此事瞬时陷入僵局。

　　这时候全世界都看起了法国队的笑话。

　　安东则找了一个机会，前往法国队的训练基地，想亲眼看一看法国队训练的情况。在这天下午，法国队一早就安排了开放训练，邀请了球迷与媒体前来旁观。

　　在驱车前往之前，安东在当地雇用的司机问了一句：“梦想之地？嗯？”

　　安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地司机是在指他们的目的地——法国队的训练基地就叫做“梦想之地”。可是现在看起来，可能该叫“梦想破灭之地”才对。全法国人民的世界杯夺冠梦想，正在南非的这个训练基地里，慢慢地，距离破灭越来越近了。

　　当安东抵达的时候，早有一群法国队球迷聚在训练场周围。媒体也一样围着，长枪短炮，各种高端的摄影器材都正对着训练场中。

　　人们脸上都露着紧张。

　　安东赶去的时候，发现训练场上根本没有人在训练。一群穿着训练服的法国球员正聚在一起，朝场边某处观望。

　　一名看上去像是法国教练组成员的中年男人正在与法国队队长，曼联球员埃弗拉交涉。两人都语气激动，正在飞快地说着什么。

　　这时候，法国队主帅多梅内克主动上前，加入这一场谈话，似乎想要展现他身为主教练的权威。但是无论是教练组成员，还是队长埃弗拉，都不愿理会多梅内克。

　　等这两人都被多梅内克惹烦了之后，那名教练组的成员一把推开了多梅内克，大声对他叫喊。安东虽然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是能猜得到法国教练组眼下也对多梅内克非常不满——

　　谁叫主教练是个在队内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软蛋呢？

　　这时候，埃弗拉也转身离开，走向在远处等候的法国队队友们。在那里，法国队前锋亨利一把拍拍埃弗拉的肩膀，似乎劝埃弗拉早做决断。而其他法国队的队友们则纷纷转身，一起回大巴上去。

　　安东望着愣在原地，众叛亲离的法国队主教练多梅内克。这位正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安东此时稍许有点儿不厚道地想：

　　……埃弗拉是金牛座的，亨利是狮子座的。

　　他往法国队大巴那里瞄了一眼，发现法国队的队员正纷纷上车。而此前几乎已经被逐出法国国家队的阿内尔卡此刻正守在大巴门口。只要有一名队友上车，他就与那人击掌一下，似乎是欢迎对方来到自己的阵营。

　　除此之外，阿内尔卡这样守在车门口，已经上车的国家队队友，即便想叛逃，转头支持多梅内克或是教练组，也不能够了。

　　等到所有的法国队球员都上了车，透过大巴的车窗，依稀可以见到阿内尔卡坐在司机旁边。接着大巴启动，这支“法国队”驱车离开了球队的训练基地。

　　——他们罢训了。

　　性格决定命运，大错已经铸成，无论是阿内尔卡，还是法国队，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人可以再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梅内克后来写过回忆录，回忆法国队内讧的这一段内幕。他提到阿内尔卡确实没有讲辱及家人的脏话，就只是骂了多梅内克，并且讲了“老子不干了”之类的。

　　另外法国队里到底谁是内鬼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揭发出来。之后法国队的这批球员绝大部分都被清洗了，后来2016-18年逐渐崛起的法国队几乎完全是另一支队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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