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9

  文远如与潘氏对弈,文笔凑在一旁,时不时指指点点,惹得潘氏说了好几回观棋不语真君子。文墨拿出描好的花样子,认真绣起来,她要送给芳清孩儿的香包,进展甚慢,能赶上明年开春送出去,就不错了。剩下两个小的,则是在剥了一地的瓜子花生壳,互相丢着玩。

  上次文芷闹脾气说了那些胡话后,文墨总担心妹妹又生出什么事来,恨不得一天到晚的盯着她。谁知她再也没自己跑出去,见了先生也跟平常一个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出格的话来,学得更是比先前用心了,这才让她放心许多。

  至于先生娶妻一事,倒是听旺儿提过,那次事后先生就狠狠回绝了所有上门的媒婆子,只让他们别再叨扰,否则就再没得好脾气好脸色来招待她们。

  如今,金州城这桩悬案就更悬了些,都说李牧秋这人清心寡欲,怕是想不开,要去当和尚了。

  一局作罢,潘氏忽然想起那日上香之事,回头问道:“笔儿,你最近可去过庞府?”文笔摇头:“自夏天里师父被暂停了职,就未曾去过。”

  一旁绣花的文墨哼的一声,笑道:“哥哥,那可是你师父,他如今身子不好,都吐了血,你这徒弟当得可够称职的,竟跟旁人一个模样。”

  文远如正和潘氏收拾棋盘,听了这话,说道:“墨丫头,你不明白,官场讲究的是明哲保身四个字,笔儿如此做,也不算得错。”文笔点头:“其实我也想去看师父,就怕……”

  文墨心里更是不快:“就怕什么?原先庞将军风光之时,谁不想攀几个关系,现在他还没怎么样呢,一个个都扒高踩低,跟红顶白。哥哥,你忘了曾跟我说过的话?说你的师父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如今,就算他真的有何对不起圣上,可他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

  这番牙尖嘴利咄咄逼人之话,说得文笔尴尬到无言以对,文远如更是盛怒,拍着桌子,大声厉喝:“胡闹,你个女儿家懂什么,平日里都在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竟越发没大没小了?”

  棋子被震得掉下了桌,滴溜溜滚了一地。文远如难得会有如此大火气的时候,吓得芷、砚二人忙停住打闹,不解的看着几人,刚刚还好好地,怎么吵起来了?

  文墨腾地一声站起道:“爹爹,哥哥,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官场污浊之事,我也不想懂!”说完负气便跑回了后院去。

  气得文远如直拍胸口,潘氏劝道:“她一个小姑娘,你和她计较什么?何况,老爷你也说过,几个孩子里,墨丫头最为重情,庞将军平日里对我们亦不差,她看得、想得自然不如老爷通透,也不知其中利害。”

  第二日,文墨还是无精打采,上着课,就连连唉声叹气。牧秋见她眉头都打成了结,问是何事,她就原原本本将昨日与父兄争论那事说了,请先生评评理。

  牧秋听了,摇头劝道:“大小姐,明哲保身之法,是种中庸之道,官场之中本就是非多,若是行错一步,很有可能就是掉脑袋的事。我与你,都不在其中,不解内情,自然无法凭自己之思来下论断。”

  文墨疑道:“话虽如此,可那不就人情淡薄了?从何而谈真情真义呢?”

  牧秋一滞:“世事本就常如此,更何况是官场之上?庞将军他浸淫官场十几载,只怕早就看开了。”

  想了想,牧秋接着说道:“世人千万,各自想法,哪怕是天下大同,所思所想亦不一样。所以,这事,归之认为无人对错,只是各执一词各有一念罢了。大小姐,你若不赞同文大人之说,只需坚持己见即可,何必争吵呢?”

  这番话让文墨心服口服:“先生教训得是,我明白了,可如今又惹得爹爹生气,真是该死。”

  “这有何难?大小姐只需亲自去赔礼道歉便是了,文大人又岂会真的与你斗气?不过——,归之倒是颇为同意大小姐,亦深感钦佩。这世间,锦上添花之人多,但雪中送炭的人之又少,大小姐有此心思,真真难得。”

  文墨一赧,掩面道:“先生过奖。”忽而眼睛滴溜溜转起来,问道:“今儿,旺儿可跟着来了?”

  牧秋以为她问这个做什么,等上午之学结束后,文墨只让先生在院子里等着,又让荷香赶紧去找套干净的小厮衣服,她匆匆回屋换上,又盘了个男子发髻,戴上四方平定巾,冬日里衣服厚实,文墨本就身形长挑,照着镜子,如不细瞧,还真是个清秀的少年模样。

  这幅模样牧秋见了可是大惊失色,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忙说不可胡闹。文墨狡黠一笑:“先生,如今不可亦是可了。”于是就跟他混出了府,旁人倒没多疑。

  事已至此,牧秋也就作罢,只好随她去了,可终究不放心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所以还是跟着。

  没想文墨倒是领着牧秋,一路小跑去了他家附近的那家张记包子,可到了铺子跟前,她才摊手抱歉道:“先生,我没带银子,能否先借则个?”

  看铺子的是个年轻姑娘,见牧秋来了,不由面上一红,急忙用纸包了几个递他,转身回了里屋,竟连钱都不要了。

  文墨眨眼偷笑:“咦,先生,这可是要说媒给你的那张家姑娘?模样倒还真是不错,手脚还麻利。若是先生娶了她,只怕我们这些做学生的,日日都有便宜包子吃。”

  牧秋脸上浮现红晕,连说几个胡闹,把包子丢给文墨,自顾往前走去,文墨笑着跟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城北庞府,见占了半条街的庞府门口,竟连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

  牧秋到门房说了一声,里面那人搓着手,只让他们先等着就进去通传,过了片刻又出来,作了个揖,恭敬道:“李夫子,我家老爷请。”牧秋二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跨进庞府。

  进门那道影照,文墨记着原先应是缺了一角,如今已换成一块完整的白色松纹石壁,廊下的翠珠子倒还在叮叮咚咚作响。院子里的积雪被清到角落里,堆成了几座小雪丘。

  季堂今日着蓝底竹文锦缎长袍,头发用同色束带绑着,显得容颜清隽,见人进了前厅,便起身相迎。其实他听到李牧秋来时就颇为奇怪,之前与这李夫子只在文府见过一次,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怎会今日突然上门拜访,还是挑这种旁人避而不及的时候?

  二人上前行了礼,季堂让丫鬟看了茶,才问道:“不知李夫子今日造访,所谓何事?”

  牧秋坐好,拱手道:“今日是受人所托。”说着,拿眼瞟了瞟旁边立着的那个小厮。季堂这才注意那后头的跟班,身形较瘦,眉眼弯弯,不禁觉得有些面熟,似是在哪儿见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庞将军生病的缘故,文墨觉得他今日不仅身形消瘦许多,连原来那股子迫人的气势,也跑的是无影无踪,倒没那么怕他了。如今见庞阙抬眼打量自己,文墨上前落落大方的作了个揖,拜道:“见过将军。”。

  听这声音,季堂一怔,仔细端详,终于将眼前之人和记忆里那个丫头重叠起来,略觉意外,所谓女大十八变,这只不过大半年不见,看着又面生了些,尤其换上这套小厮打扮,举手投足间有了些男子英气。

  季堂摆摆手道:“都先退下吧。”待厅里候着的下人应声皆鱼贯而出后,他才问:“墨小姐今日登门拜访,敢问何事?是否来找内子?”

  文墨摇头:“不是,听闻将军身体抱恙,我哥哥他很是记挂,偏偏又忙得很,抽不开身,便让我替他过来看看。”

  这个谎,文墨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牧秋心下了然,只在旁边喝茶不语,季堂听了浅浅一笑,并不接她的话,又问道:“墨小姐,你的手如何了?”

  文墨看了看双手,答道:“谢将军挂念,还有府里那么多的药,都全好了。不知将军身子如何了?”

  季堂点头:“还不错,让你哥哥莫挂念了,墨小姐,请坐。”岂料文墨拿出个油乎乎的纸包,递过来,笑道:“将军,这是我与先生今日来的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请笑纳。”

  他还从未收过如此随意之礼,接来一看,却是几个冒着热气的包子,挤作一堆,季堂微微一愣,忽然想到那时偶遇之事,不由笑道:“是张记家的么?”他这回笑的是眉眼舒展,连脸上病容都减了许多。

  文墨答道:“是了,今儿个特意去买的,幸好一下了课就赶去,张记家还有的卖,又借了我家先生的面子,没收银子,将军尝尝吧。”

  听了这话,牧秋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要先去买包子了。

  季堂自吐出那口血之后,甚少吃这些油腻的东西,看眼前这人满脸期待之色,他捡起一个,三两下吃了,又将纸包递回文墨跟前:“味道不错,你可尝过了?”

  文墨摇头,低头拿了一个,吃上一口,忍不住点头,回头对牧秋笑道:“先生,难怪菜包那么爱吃,味道真不赖,待会回府前再去买些。”

  几人又说了些话,牧秋和文墨方才告辞,季堂难得的送客至门口:“今日之事,季堂心里记下了。李夫子日后如有空,可常来府里坐坐,只是墨小姐万万不可再私自出府。如非坚持,定然是要派人送墨小姐归去的。”

  文墨忙摆手:“别,可别麻烦将军,我现在还没露馅,若是送了,兴师动众的,那才真要被我爹娘知晓呢。”说着得意得看向牧秋,牧秋亦瞪了她一眼。

  两人回去的路上,果然又拐到张记铺子里,这回换成了张老爹,见牧秋过来,没得什么好脸色,两人讪讪一笑,买完赶紧走了。

  牧秋送文墨回了府,见没人发现,这才自己归了家去。

  荷香见大小姐回来了,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小姐,以后莫再做这种冒险之事,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可饶不了我。”文墨边换衣服,边道:“好荷香,放心吧,没下次了。对了,给你带了好吃的包子,尝尝?”

  她献宝似地拿出那包子,两人分着吃了,这日竟连中饭都少吃了不少。

第 16 章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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