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44

  “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罢了,不让你难做,我这个随侍,也只好勉为其难跟着去一趟。顺便,看看他们打什么主意。”她眨眨眼,一副你承了我情的模样。

  看她如此娇憨,季堂只觉越发好笑,见案上摊着纸笔,知她每日里写东西,便又问道:“今年手上的新伤可好透了?”

  她举起青葱十指,看了又看,似有不满:“啧啧,我这双手,可是为了国公爷受了两次罚,居然如今才想着来过问?”说着,又怨念地剜了他一眼。

  季堂哑口无言,却又满心欢喜,他虽能上阵杀敌,却敌不过这人的伶牙俐齿,输得是心甘情愿。

  当夜,季堂只带文墨、邵源二人,去了魏府,文墨随他坐在车里,邵源在车外。为了避嫌,文墨缩手缩脚,离那人恨不得八丈远。季堂不由得好笑,问道:“怎么,你还怕我?”

  文墨一愣:“原先是,现在……”

  “现在如何?”这话反勾起他的好奇之意。

  文墨狡黠偷笑:“自然是——要你怕我。”季堂越发无奈,自己靠了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魏府门口是魏子啸亲自迎接,寒暄几句,便将几人迎了进府。

  宴席设在花园中,正中间有一汪清澈水榭,亭台楼阁,重峦叠嶂,一刹那竟以为到了烟雨江南。季堂称道“魏府好景致啊”,那边厢只说客气客气。

  幕天席地,众人临水而座,魏子啸首座,季堂左手上座,文墨、邵源立于他身后。魏子敏坐季堂对面,想到那日文墨倔强的模样,勾得他心痒难耐,一双眼睛直愣愣的往她身上看去。

  魏子啸见弟弟那样子,虽有不悦,但仍面色如常,吩咐道:“快给庞将军的二位随侍看座,莫怠慢了。”

  季堂也不客气,示意二人径自坐下。

  席间,魏子敏向文墨敬酒,季堂忙替她拦下,喝了一杯酒,可那魏子敏端个酒盅,呆呆傻傻的,竟然直接凑到文墨身边,季堂凤目微挑,正要发难,见文墨摆手,示意无事,便暂压下心中愤愤之气。

  文墨心中虽恶寒,但见他如此伏小做低,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有那魏子啸帮衬着替他说话,她更是不愿季堂难做,也就含混过去,喝了那杯酒。

  席罢,魏家兄弟更是亲自送他们出了府,一派宾主尽欢之意。

  回驿馆路上,邵源仍在外头,留二人独处。文墨坐季堂身边,伸手扶着他,见他脸色苍白,不禁叹气:“何不少喝些?”

  这话说完,她便痴痴一愣,忽然想到初到金州时,在府上的那场醉酒。那一日,她在前院东厢房里,第一次见到了他。原来真有所谓缘分在,这样想着,心中愈发愉悦了,她勾起嘴角,浅浅笑起,偏过头认真看他。

  季堂闭着眼,呼吸清浅,这幅安静的模样,令他少了那股子凌厉,连脸上棱角都不那么分明,柔和许多,只有眉头微蹙,他这样子,眼角便起了细纹。

  她伸手抚了上去,指尖清冷,轻轻滑过,心中喟叹。

  猝不及防,那只手被季堂一把握住。他喝过酒后,手心热热的,似嫌弃道:“真凉。”

  文墨气急,便欲抽手,谁知道他握得更紧,两人你来我往,倒像是在逗趣了,文墨认输,只能由他牵着。

  季堂还是闭着眼,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临夏,可是觉得我老了?”语气酸涩,似在自嘲。

  文墨没有接话,一时只听车轮咿咿呀呀之声,不知过了多久,季堂已靠在她肩上,昏昏欲睡,她这才低声应道:“没有,不知为何,我只是忽然有些心疼你,这些都是你的过去。”

  季堂身子微颤,心中一怔,压在心底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这辈子到现在,只有母亲曾抱着他,开口对他说过:“阙儿,娘亲心疼你。”那时,他从南蛮回来,虽带了一身伤,却还是庞府四公子。

  如今,一晃这些年,他失去了父亲、兄长,也再找不到娘亲。

  这句轻叹,宛如首哀歌,落在他心尖上,慢慢渗进心头,荡起化不开涟漪。他闭着眼睛,靠上那人肩头,闻着熟悉的气息,任凭思绪翻飞,只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文墨另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他睁开双眸,眼前漆黑,眨眼之际,睫毛滑过手心,痒痒的,她柔声道:“你别睁眼,听我说。”

  季堂复又闭上双眼,握着她的手,只听她娓娓道来。

  “你之前不是问我,怕不怕你?”

  她顿了顿,自顾自接着道:“原先我们家几个可是都怕极了你,更是在背后偷偷唤你冷面煞星!”文墨自己说完,都忍不住笑了,季堂便捏了捏她的手,似是回应。

  “季堂,我自小都爱看些浑书,那些书里写得最残忍的,莫过于是英雄末路。”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他。

  “去年夏日你吐血之后,我曾遇见过一次额……你夫人,听闻你身子不大好,忽然觉着,你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之人,也有这样落魄一刻,我心里便有些难受,就觉着心酸了。”

  后来,你也知道的,我与先生偷去看你,也不知怎地,便会将你放在心里,也会慢慢地就想到你。”

  文墨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那句只有她一人听见,车上一时静谧。

  季堂心中无比熨帖,他握住覆在眼眸的那只手,放在唇边轻吻:“临夏,就算我真到了末路,也会留着一条命来娶你。”

  这句话,是他这辈子用命做的誓言,只留给了她。

  一个温软的唇印在他眼睛,又落在他唇边,两人唇齿相接,季堂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熏得二人皆醉。

  待那辆车行远了,魏子啸才回身往府里走去,见他那弟弟还魂不守舍的看着,心下鄙夷,冷笑道:“我看你魂儿都没了,既然那么想那小厮,还不趁手得来?”

  魏子敏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叹道:“哥哥,你是不知,庞阙对此人极为看重,更是放了话,若是伤那小倌一根汗毛,就得百倍奉还呢。”

  这句有意思的话,盘亘在魏子啸耳里,品着有了另一番滋味。他扭过头,脸上神色值得玩味:“这儿是西姜,我们的地方,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呢?”他转身便回书房,找来亲信,交代了下去。

  若是庞阙在此处发狂,倒给了一个治他的绝好理由!

  魏子敏听了这话,倒是真傻不愣登的去候文墨,没料,真让他逮到个机会。

  那日,妙阳发现驿馆外头有人卖艺,好不热闹,便拉着文墨去看,人着实很多,挤着挤着两人就散开了。

  平日里自然无事,但那魏子敏等了许久,终于见她出来,如今又落了单,岂肯放过,忙使了个眼色,命人将文墨敲晕带走。

  不一时,他就屁滚尿流的来找他哥,一脸惊色,结结巴巴的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惹得魏子啸更是不满,“何事如此慌张?”

  “哥,哥,那小倌竟是个女的!她,她还说自己是公主!”魏子敏手抖着,指指外头。

  魏子啸一愣,放下手中密信:“可当真?”他正好收到探子回报,说得便是大周公主贪玩,此次正混在出使队伍里。

  “哪儿假的了,我还未动手,她就醒了,然后劈头盖脸的将我骂了一顿,说自己是大周朝公主,千金之躯。她牙尖嘴利,我是毫无还口之力啊。”

  “如今她人呢?”

  “敲晕了,就在你前厅里头呢,她说想见你!”

  “蠢货!”魏子啸不由气急,“你带她去哪儿不好,偏偏来我这儿,不是等人来抓么?快走!”

  二人正说着话,魏府管家来报,说周国皇子闹着来找公主,如今已闯进来了。宅子外头也被他们人围着,如今怕是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魏子啸一愣,暗叹大不妙,这事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只怕着了他们顺水推舟的计中计了!

第 23 章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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