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8

  今日晴空朗朗,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那边厢,见师傅来了,文笔忙恭敬地行礼,刚想提告假之事,不想却听季堂先开口,道:“今儿个进山打猎如何?”

  文笔一愣,不想弗了师父好意,可另一边昨日又应承下文墨三人,一时举棋不定,踌躇起来,不知如何作答。

  季堂见他这幅模样,笑问:“笔儿,有何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文笔只好将昨日与文墨约好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季堂听此缘故,好言宽慰徒弟几句,又通情达理地说放他两日的假,文笔忙称谢,乐憨憨地行了礼,出了庞府,这就邀约人去。

  眼见徒弟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季堂心里不知怎地生出了些缱绻之意,倘若当年月华未出事,只怕这府里也早就有了孩子,不至于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至此。

  季堂愣愣站了会,整整衣袖,随口问道:“张伯,今日几时了?”

  “少爷,今儿个十五了。”张伯是从京师庞府过来的老人,私下无人时还是习惯称呼他少爷。

  季堂不由感慨:“还有半个月又该过年了。”张伯附和称是,两人又说了些府里年货准备之事,方才要出门。

  自游廊穿过,院子里下人皆忙忙碌碌,果真是一派过年之景。

  待走至门口,看见那道影壁的残破之处,季堂一时顿住,出了神,只怔怔负手而立,像棵天际间的劲松。十二月里的风,烈得像把刀子,随从们不敢催他,只好陪着直打哆嗦。

  最后他终于开口:“今儿个不去了,没得兴致,你们去打些野兔野猪什么的回来,本将军请喝酒。”众人称好,自是散去。

  回了书房,季堂侧身靠在软榻之上,撑起半个身子,看了会闲书,最后闭起眼,偷得浮生半日闲,做起白日梦来。

  恍惚都是当年之事,父亲,哥哥,中意的女子,杀戮的战场,画面交替,最后一封王家发来急报,说是月华去了。临走时他应承了月华,这次回来定会娶她,可她未能等他从南疆回来,就因病去了。那日他平生第一次杀红了眼。

  季堂缓缓睁开眼,凤目迷离,他扶额坐起,喘了口气,走至书桌前抽出卷画来,画里一名妙龄黄衣女子临湖远眺,笑得明媚。

  月华,不知何时就能去陪你了,千万得等着我,季堂这样想着,双目温柔似水。

  到了晚上,竟真有人送了头几百斤重的野猪来,季堂也不客气,留那几人在府里喝酒,直醉得不省人事,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他醉酒后脸色煞白,张伯好说歹说,劝他喝了两碗粥方肯罢休。桌上连夜腌好的野猪肉,季堂尝了赞不绝口,就命人去割些上好的肉来。

  道是有何用?季堂打马去了文府。

  文府内一帮小子正在前院里闹得开心,听闻庞将军来了,乌泱泱地一齐涌了出去,围着季堂一个个请起安来。

  文笔未料到今日里师傅会亲自上门来,父亲今日正好去省里头办事,于是忙将他迎进了府,奉到上座。

  那些野猪肉安伯接了过来,文笔又是好一顿谢,季堂只是笑:“反正无事,闲来走走罢了。”

  在座的,不过都是金州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哥儿,那些人一个个挤在庞阙跟前,恨不得攀上什么关系。

  唯独一个青衣男子,手边牵着个粉白小人儿,站在人群外头,脸色淡然,季堂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

  文笔招呼那帮人坐下,又一一做个介绍,季堂小口抿着茶,也不说话,只是听着。

  那青衣男子自然就是李牧秋,手上牵着的,则是文砚。李夫子的名号,季堂还是听过的,他虽擅长领兵打仗,但平日里也爱读些诗文,早就知道平丘府里有这么位才子,只可惜家道不好。今日一见,倒真有些文人之气来。

  牧秋遥遥一拜,算是见了个礼。

  文砚对于哥哥口中的大英雄也已仰慕许久,他只道是个胡须飘飘的老人家,谁知庞阙竟如此年轻,遂脱口而出:“庞将军,你真是一点点都也不老。”奶身奶气,声音糯软,季堂心下一软,伸手抱起小砚儿,逗弄起来。

  说笑着,不多时就来了个丫鬟,将一沓诗稿递至牧秋跟前,恭敬道:“先生,这是大小姐送来让您过目的。”

  牧秋接了过去,问道:“你家小姐怎么说?”那丫鬟又拿了张丝帛给他,上面单写一个“春”字,牧秋点头,应道:“我若好了待会再麻烦你。”

  众人好奇,文笔解释后,才知道后院的女子们在斗诗,请的自然就是李牧秋李夫子当判官。

  这会儿后院女子们听到庞将军来了,个个更是激动不已,但碍于礼数,自然是不敢随意去瞧别的男子的,只好猜测着这位将军究竟什么模样,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

  这时李府的二小姐玉芮漏嘴说自己见过,于是大家围了上去,只让她快说。

  玉芮却又不肯,女孩们追逐嬉闹了一阵子,玉芮告饶,这才老实地说起来:“将军刚到金州时,我家爹爹和将军有些来往,忽然有一日,听说将军来府里了,我就躲在厅外偷偷的瞧,这才见了一眼。”

  “将军怎样?”众人催促着。

  玉芮回想起那日,将军来府婉拒了父亲托人说的媒,她和姐姐躲在厅外,姐姐听完脸色煞白转身就跑,她偷偷看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个伤姐姐心的人了。

  “极为好看,极为冷漠。”玉芮心里叹气,那日之后,姐姐郁郁寡欢,家里很快又给她寻了门婚事,匆匆嫁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哑然,一时安静下来。

  文墨想起那两次见面,要说庞将军好看,她头一个反对,他没有夫子生得那般俊,若说他冷漠,她倒赞成,那日街上遇见,将军身上自是有股威严杀戮之气,让人不寒而栗,也让她害怕。

  大家散开,三三两两吃着零嘴,说着闲话。

  芳清拉着文墨,问她夫子如何,文墨努努嘴,指指前头,宽慰她,说不定待会能找机会与先生见上一面。两人笑着,又说了些其他话。

  今日斗诗以春为题,十几岁的女孩们想到的无非写春景叹春~色,可芳清写了首春情,所以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早就飞到了前院里。

  李牧秋自是看到了这首,还是首藏头诗,清心可待,十四五岁女子的心思细细密密,婉转清扬,所谓的少女怀春就是如此吧,单纯又不失美好。

  没想到下一首拿起来看,还是首藏头,牧秋认得这是文墨的字迹,这诗以冬之安静比春之生机,可奈何硬要凑藏头——清心可鉴,立显矫揉拗口,顿失了意境。

  牧秋正要气恼,眼角瞥到之前那张,立时明白过来,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这位清姑娘吧,他的好弟子正帮人做嫁衣呢,不亦乐乎。

  这诗确实正是文墨知道芳清所作之后,改动得来的。她今天和荷香约好了,让她趁添茶倒水的时候,将芳清的诗记着,她好随机应对。芳清虽然是写首藏头,可依然含含糊糊,那她自然再点得更透一些。

  座位旁有备好的笔墨,牧秋微微一思,提笔在这张上头改了几字。

  众公子哥儿早听过牧秋文采之名,却因他家道贫困,而为人偏偏极是清高,所以今日故意冷落他。

  再者,他们从未真见了他作诗写文,只道他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今日难得见牧秋动笔,倒是起了兴致。

  待牧秋改动之后,四下传阅开来,众人这才信服,纷纷赞他改得好,看向牧秋的眼神自是不一样了。

  传至季堂手上,他读了几遍,又抬眼看了回李牧秋,那人丝毫不受周围影响,自顾已在看下一首诗稿。

  季堂自然知道厅里诸人对李牧秋的态度变化,倒是生了几分佩服。再见诗稿上原先被涂的几字,季堂发笑,清心可鉴?

  文笔接过一瞧,却是一愣,忙走到李牧秋身边,行了个礼,牧秋不知说了什么,他脸上这才缓过来。

  这些落在季堂眼里,自是极为有趣。又歇了会,这才告辞离去。

  待丫鬟拿回诗稿,得了第一的自是难掩欢愉之色,众人拱着,又约好了年后再聚的日子。

  文墨那张上,夫子换了藏头四字,其中三字和她最初拟得一样,还有一字却比之前的更为恰当。夫子懂了她想说的话,文墨偷乐,可转头看想芳清,她神色却恍恍惚惚。

  文墨见芳清纸上夫子未留一字,正想说些什么,芳清抬头一笑,这笑容之间还是多了份酸楚之味。

  这一日,终究是没找到机会,让芳清见到李夫子,文墨挫败的很。

  送走诸人,文笔这才盘问起那诗的事情,文墨没了心情,只简单说了几句。

  梦里皆是芳清那一笑,文墨睡不安稳,叹口气,醒过来,让人点了盏灯,又从床头将夫子的文集摸了出来。

  她如今睡不安稳之际,便会时常看看先生的文字,内里虽大气磅礴,可对她来说,却有股安宁的意味。

  过了二十七,大周朝廷上下开始放年假,皇帝要休息,卖命的大臣们更是想休息,这一年战战兢兢,希望下个年头更好些吧。

  在这之前,文远如出了趟远门,去省里头拜见两位布政使,回来刚好二十七,又先到衙门查看,再坐轿回府,见了一家人,这心里才安下来。

  这一年,终是要过去了。

第 5 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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