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堕姬死了,连同他的兄长妓夫太郎,死在了月牙和无惨离开的第二天晚上。

  据说和鬼杀队的家伙大闹了一场,把半个花街都毁了。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最起码两个兄妹整整齐齐的一起上了黄泉路,想必路上大概也不会孤单。

  虽说只是上弦之六,但毕竟是这数百年来和鬼杀队的争斗中头一次上弦落败,那种暗中的平衡,此时好像被打破了一般。

  无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处理“藤原俊国”这层身份的时候,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这天京都的天气都变得有些不好了,阴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了。

  月牙受到“俊国”的讣告的时候正和无惨坐一起喝茶,听到藤原宅派人送来的消息差点没把嘴巴里的水喷出来,然后对着门口的下人露出一副黯然神伤不敢置信的模样将人送走了。等到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能砸碎的东西都已经被打烂了。

  鬼舞辻无惨就坐在一片稀碎的垃圾之中,唯有他的座位还有手中的茶盏是完好无缺的。

  月牙右眼皮跳了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无惨手里还捧着冒着热气的茶盏,袅袅的白烟顺着空气往上飘,将他那张漂亮的脸遮得模糊不清。

  此时正是深夜,窗外月朗星稀,屋里点着几只照明用的橘色的烛火。

  海藻似的长发配合着那飘渺的白烟稍稍让月牙此时看不清昏暗房间中无惨的神情,只是感觉月牙也能感觉出来此时无惨的心情可不太妙。

  “不过是个假身份,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月牙朝无惨走过去,说话时放柔了声音。将脚边的碎片踢到一边,是上次见到玉壶时顺手买的那个花瓶,现在碎了个稀巴烂躺在月牙脚下,就连月牙顺手放在里面的花也皱皱巴巴的。

  无惨这才抬起头看月牙,一双红梅似的眼睛现在像是择人而噬的恶狼,好像能将惹到他的人都狠狠地咬下一块肉来。

  “不是因为这件事。”

  无惨语气里带上了不耐和压抑着的怒火,看来是气的不轻。

  月牙将那些碎片扫开的时候脚下碎片碰撞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无惨没立刻说出来,神色阴沉像是谁欠了他钱。他看着月牙,那双眸子像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含笑的月牙看,看他有没有隐藏什么秘密。

  看看他那具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月牙在无惨的眼神下神色依旧如常,走到无惨身边看着自己同样被弄成两半的椅子叹气。

  “唉,你这样子让我坐哪里?”

  一副忧愁的样子,语气里还带着娇气。

  无惨憋了半天然后眯了眯眼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声音低沉:“这里也可以。”

  月牙心想你打的可真是好算盘,骂了无惨一句然后就笑嘻嘻的毫不抗拒地径直坐到了无惨的大腿上。

  无惨没想到月牙真坐,月牙一屁股坐上去他身体就僵住了,坐在位置上跟个木头人一样。

  “你让我坐,我就坐了。”月牙看着无惨眨了眨眼,神色淡定得很,只有无惨一个人慌里慌张心跳如擂鼓。

  “开心吗。”

  无惨:开心是开心,我怎么就不敢动。

  月牙:……:)

  无惨低头看着眼前的月牙,他发现自己虽然怀里抱着他,但是他却看不懂他。

  月牙朝他笑的时候,是真心的笑吗?

  手里的茶杯被月牙拿走了,两只手空荡荡的,无惨犹豫片刻然后下意识地轻轻地搭在了月牙的肩上还有腿上。

  太瘦了,比起现在的自己。

  无惨记忆里的月牙虽然瘦,但似乎也没有现在这样瘦。

  是记忆出了问题,还是他想多了。

  无惨闭了闭眼,然后说了出来。

  “堕姬和她的哥哥妓夫太郎死了。”

  “就在刚才。”

  月牙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揪着无惨的茶杯喝了一口水。

  “哦。”

  预料到了,那天看见善逸得知炭治郎还有柱在,他就预料到堕姬会死。

  有什么波动呢,能有什么波动。

  又不认识,话也没说过两句,还是他本来就该杀死的吃人的恶鬼。

  就算现在不死,以后也是会死的。

  “你就是这样的反应吗?”

  无惨有些困惑,看着月牙动了动自己的嘴,但是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余。

  月牙才奇怪,抬起眼看无惨。

  “我要有什么反应?”

  “那是你的部下,难道我还要给你哭两声吗?”

  月牙要是听着无惨的话哭两声才是奇怪,无惨还要怀疑他是不是暗中参与了什么。

  无惨问的这话实在无厘头,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皱着眉头表情隐隐带上了烦躁。

  月牙好像还没说够,捧着茶杯继续说,一直在无惨的理智的边缘来回试探。

  “无惨,我可以接受你,但是不代表我会接受你的属下。”

  “我没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已经是很礼貌了。”

  就是这样,才会让人不爽。

  无惨脸色铁青,瞪着月牙半晌说不出话。

  月牙又露出一副心疼的神色,伸出手摸摸无惨的脸然后捧着就往无惨脑门上亲了一口。

  “别担心。”月牙笑嘻嘻的样子,“我才不管他们的死活。”

  “我只在意你的。”

  无惨:……

  无惨又气又怒,偏偏月牙说的话还让他有点开心。

  因为他就是那种重视自己,其他人都扯淡的性格,有一个月牙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结果了。

  真要让无惨考量,当然是让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呵,无妨,我就知道堕姬和她哥哥没用。”无惨阴沉着脸说,“果然,都是从人类之血最多的地方开始死的,没有半点价值。”

  月牙心想昨天你跟人家说你做的特别好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样子的啊。

  一副关怀体恤下属的样子。

  “鬼这种东西,我做多少有多少。”

  无惨轻飘飘说了一句,像是对月牙的挑衅。

  月牙嘴角的笑僵硬了。

  祖宗,你怕是不知道你在地狱要赎的罪已经排到猴年马月去了,你是还嫌不够多吗?

  月牙:“那我就杀多少。”

  无惨:“……”

  无惨:艹。

  无惨正在气头上,月牙开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让无惨不堪其扰。

  “藤原夫妇请我去俊国的葬礼。”

  月牙说起这个还憋不住笑,硬是将嘴角的弧度扯平,伸出手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唉,俊国啊,才十岁不到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一副悲伤痛苦的样子,明明被哭丧的正主就在他面前。

  无惨脸色更是青黑,咬牙切齿。

  “你闭嘴。”

  月牙:“我就不。”

  无惨:“……”

  无惨气死了。

  *

  因为堕姬的事情,无惨让玉壶和半天狗偷袭的事情稍稍延后了几日,这让刚刚搞死了一个上弦的鬼杀队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开始悄悄摸摸地训练起普通剑士了。

  月牙收拾收拾就准备参加藤原夫妇家举办的样子藤原俊国的葬礼,孩子年幼,现在天气热了怕出什么事就决定早早下葬求个安息,虽然速度挺快,但是藤原夫妇还把所有细节想的挺周到。就是葬礼和人人欢庆的夏日祭撞到一起实在倒霉,还不能延后,不然拖得就久了。

  等到葬礼那天,大概是为了应景正好天气阴沉,藤原夫妇穿着黑色的和服依偎在一起捂着脸哭。

  他们苦啊,亲生孩子早年逝去了,好不容易收养了一个养子,结果却因为急病没了。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没有子女缘。

  藤原夫人尤甚,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参加葬礼的除了藤原夫妇还有他们相交的友人和商业伙伴。大多穿着黑色的和服活着黑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愁眉苦脸一副伤心的样子。

  可是见过棺材里“俊国”的,有几个人呢?

  月牙穿着黑色的和服,手里还抱着一束白色的花,走到藤原夫妇面前轻声说了一句:“节哀。”

  藤原夫人抹着眼泪呜呜的哭,怎么也想不通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

  月牙心说你这得问问你乖儿子无惨了。

  月牙抬眸看去,无惨正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远远的一棵树下面,没往这里走。

  毕竟无惨长的太像长大的俊国了,他又不屑去伪装自己的样貌——当然变性除外——所以就站在远处看看,那棺材里躺着的是无惨用自己血肉做出来的拟态。

  要是无惨走进了,被认出来,只怕藤原夫妇情绪激动脑子不清楚的情况下又认一个干儿子。

  “俊国啊呜呜呜呜呜……”

  藤原夫人的眼泪没有停的时候,月牙拍了拍藤原夫人的肩膀安慰:“夫人,你这样俊国也会难过的。”

  藤原夫人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忧愁地说:“我怕是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以后偌大的公司都要交给别人。”

  没办法,谁让无惨忽然不想当你儿子了。

  月牙一边想一边安慰藤原夫人,而且藤原夫人你“儿子”得是你祖宗的祖宗辈了。

  等到“俊国”葬礼结束,月牙才慢悠悠地走到无惨身边,“参加自己葬礼的感觉怎么样?”

  无惨冷冷地瞧了月牙一眼,然后转过身朝墓园外走。

  他的耐心早就告罄了。

  月牙也不惧他这副样子,或许是捋了太多次虎须都毫发无伤让他胆子都大了不少,跟着走到了无惨身边然后伸出手牵住了无惨的手。

  “谁都会死,就算是妖也不例外。”

  月牙语气轻松极了,“无惨,你怎么这么久还是不懂呢?”

  无惨握着月牙的手收紧了,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迅速的松开。

  无惨是手里没捏着东西,不然肯定被他捏的稀巴烂。

  “哦。”他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声:“但是我不会。”

  月牙动了动嘴角,“你怎么知道。”

  生死天注定,该死的不该死的,迟早的事。

  月牙跟在无惨身边,天空上忽然下起了细细密密地小雨,悄悄又缄默无声地打湿了两人的衣衫,月牙鼻子上落了一滴雨,被他伸手拭去了。

  月牙想了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伞举在了自己和无惨的头顶,他个子没有无惨高,举起的伞的支架时不时碰到无惨的脑袋。

  无惨:……

  无惨伸出手冷着脸抢过了伞。

  雨天是个倾诉的好时间,什么事情这时候说出来似乎都带上了点点的悲伤落寞的色彩。

  无惨左手拉着月牙的手,右手撑着伞,平视着前方忽然出声说了一句话。

  “我看着产屋敷空良下葬的。”

  “也是在京都,这样的雨天。”

  *

  无惨其实不太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回忆的,他一直注重的是现在,看到的也只有眼前的东西,什么过去不过去的早就被他扔在角落里落灰了。

  但是看着葬礼上一片愁云惨淡的样子,无惨脑袋胀疼,忽然就想起了产屋敷空良死去的时候。

  那时候的无惨早已经离开了产屋敷家,天地之大没有他的栖身之所,不老不死甚至以人为食的怪物不论在哪里都容不下。

  但是无惨却在产屋敷空良早已经垂垂老矣的时候趁着夜色见了产屋敷空良最后一面。

  当年风华正茂风度翩翩的产屋敷大公子早就变成了鹤发鸡皮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一双黑瞳浑浊不堪,直到瞧见了烛火下的无惨才稍微透出一点光。

  “无惨……”他伸出手向无惨伸去。

  产屋敷空良看着早在几十年前就消失的弟弟,还以为是见到了无惨的灵魂。

  无惨皱着眉头握住了产屋敷空良干瘪的手。

  “兄长。”

  最开始的嫉妒之情在见到衰老的产屋敷空良的时候才逐渐消失了,无惨心里却升起了隐秘的畅快感。

  我还有数不尽的寿命,但是那个永远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兄长现在寿命将尽。

  产屋敷空良看着无惨,动了动嘴皮子好像说了什么话。

  无惨认真瞧,产屋敷空良又动了动嘴巴。

  “对不起。”

  混浊凹陷的眼眶忽然滑下了一滴眼泪。

  无惨心想有什么对不起的呢,反倒是多谢产屋敷的帮助他才能得到自己期望的永生才对。

  只是幼时和兄长在院子里玩球的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而已。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兄长。”

  无惨难得对产屋敷空良露出个笑,“我现在活的很好。”

  但是产屋敷空良看着他,还是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声。

  “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让你健康长大。

  对不起让你失去了喜欢的人。

  对不起没有发现你的痛苦。

  对不起自以为是的把关心强加在你身上。

  对不起没有好好将你教养。

  ……

  对不起。

  为了阻止你建立了鬼杀队。

  无惨坐了一晚上,看着产屋敷空良因为疲倦缓缓睡去。

  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已经是产屋敷空良的葬礼了。

  下葬的日子也是雨天,风也是冰凉刺骨,无惨远远地看着那个黑色的棺椁被深深地埋进了地底。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从此之后,产屋敷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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