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她是神

  精致的荷花灯笼“呼啦”一声燃烧起来, 谢五铢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就跳入水中。

  那一抹的粉色就像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牢牢抓回来。

  水底世界突然变得压抑而黑暗, 尸畜变成流沙,将谢砚包裹着拖入地底洞穴。

  彼时的谢五铢, 只知道自己是个容易带来灾祸的不详之人, 面对尸畜她怕的浑身都在抖, 可当她将已经奄奄一息的谢砚抢回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徒手便将那只低等尸畜撕了个粉碎。

  肉渣在水中浮动,谢五铢原本死命地憋着气,现在忍不住大口呛咳起来。她忍不住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四周, 呼吸间的水泡往上游动。原来, 她并不畏惧这陌生的水域。

  呼吸, 视野,不受半分影响。

  “大小姐。”谢砚低声唤着,发现谢砚虽然被抓伤了昏了过去, 但是呼吸平稳, 脉搏也正常。她伸手摘掉谢砚脚踝上的海草, 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而后一鼓作气浮上了水面。

  外面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大雨, 谢五铢风驰电掣般将她带回府中休养。整整七八日, 谢砚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阮中因为尸畜的侵入开始闹疫病,那日去过河灯会的人几乎个个人心惶惶。谢砚因为和尸畜发生了肢体接触,被官府严令看管,整个谢府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谢五铢有次出门烧水, 还看到他们在门外堆柴禾到火油。上面是府里刚刚病死的,甚至还有疑似染病的活人,难闻的气味在院子里蔓延着,原本花团锦簇的谢府,顷刻之间变得死气沉沉。

  谢五铢每天都要经过门口,她数着外面的尸体,看着院子里的活人越来越少,看守越来越松,看着一个个想要逃跑的人被砍杀,看着有盗贼趁乱进来偷窃。

  她仿佛一座雕像,仍旧日复一日地陪在谢砚身边,在尸气弥漫中,给她唯一的安宁。

  直到有一天,阮中被封了城,大火连绵不绝地烧了五日,烤的遍地都是焦尸。

  此时,谢砚醒了。

  她一醒来就抱着她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松开手,仿佛是察觉到了府里气氛的凝重,跌跌撞撞地跑去找爹爹,却只在灵堂娘亲的灵位旁见到了熟悉的名字。

  “你昏迷的第二日,老爷便病故了。”

  谢五铢淡淡地叙述着,“没有办丧礼,被他们烧了。”

  她目光落在谢砚的肩头,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的胳膊,“听说外面也死了很多人,满城都是尸畜。”她手指用力,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哀求,“大小姐,别出去。”

  谢砚红着眼,愧悔和害怕同时发作起来。

  她头一次任凭自己的念头在脑袋里横冲直撞,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回头瞪着谢五铢,发泄似的哭道:“你明知道我碰到了尸畜,为什么要带我回家?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是我把瘟疫带回来的!是我杀了我爹爹!”

  “谢五铢你害死了我全家!你还我爹爹,还我……”

  小姑娘哭得浑身发抖,随手抓起剪刀就一通乱捅,谢五铢蹲在原地没动。

  鲜血从肩头滑落在地,谢砚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惊恐地松开了手,剪刀落在地上,哭声在寂寥的院子里如同鬼泣。

  不过十九日,瘴气便将这小小的郡县笼罩住,除了青壮的年轻人,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瘟疫中。一夜之间,繁华绚丽的小城,变成了一座活死人墓,那些还剩一口气的人,在瘴气中痛苦挣扎,最后化为一滩烂肉,在腐烂中被尸畜瓜分吞咽。

  “都是因为谢家那个小丫头。”

  “是那个灾星给我们带来了灾厄!”

  逃亡的人群躲藏在山野,他们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无边的绝望里,所有人都在试图寻找希望,找不到希望的时候,他们就渴望有人为这一切的发生承担责任。

  在人们的声讨中,他们看到了从瘴气中走来的谢五铢。

  谢五铢抱着谢砚,后者发了高烧睡得迷迷糊糊,抓着她手臂的小手还在不停地打颤。

  这是这些天里,唯一从瘴气里逃出来的活人。而且,谢五铢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影响。

  他们想起了那个传言。

  “神山有鹤仙翁,预言每十年天降双星,主神的阿婆可驱除邪祟,可医百病,可实现万民愿。”

  他们在心里叫嚣着,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谢五铢。在饥饿和干渴中,人群渐渐往最邻近的帽城挪移,然而还没到关卡,就被炮火死死地拦截。

  就像是一群活的瘟疫的种子,旁人看他们,就如同他们看谢砚。

  饥饿,无家可归,暴晒的日头下面,病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希望和绝望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们。

  直到他们看到,那个曾经无数次见过的,不苟言笑的沉默的小姑娘,把自己的手指咬烂,放进了怀中人的嘴唇里。

  谢砚的嘴唇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嗓子也彻底哑了。

  所以当她醒过来,看到谢五铢被一群人按在地上,无数钗环竹片刀刃在她的四肢挥舞,她发了疯似的求救,可是残留在空气里的,只有一阵阵微不可闻的“荷荷”声。

  等到那群人都满足地停下手,盯着手里的血肉疯狂舔舐的时候,谢砚才勉强挤进去。

  谢五铢的两条腿,两条胳膊,全都血淋淋的,白骨就那么暴露在日头下面,血腥气不由分说地钻入每个人的嗅觉里。

  谢砚小心翼翼地护住谢五铢,满地的泥土将她的伤口弄得更加严重了,她哭着搂住她的腰,想要将她带走。可是她抱不动,她也走不掉,谢砚仰望着眼前陌生的面孔,觉得熟悉又可怕,觉得浑身都冷,觉得世界都灰暗的,她趴在地上求他们。

  “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帮你找!求求你别吃我姐姐……”连日来的迁怒从此忘却,谢砚哭着求每一个比她高大数倍的陌生人,她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字音,但是她还是一遍遍地央求着,“我姐姐也是人,你们不能吃她。”

  “有用的!”不知谁尖叫一声,眼珠子近乎无神地往上翻着,他颤抖着挥舞着满是血的手掌,“我好了!我好了!”他向周围的人展示自己一直用破布缠起来的手臂——原本那块已经在隐隐腐烂的肌肤,已经恢复了三成的本色。

  谢砚愣了一下,她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回头抱着谢五铢,拼命地往前拖。然而小孩子怎么跑得过大人呢?这场注定是输的冲刺,从一开始就是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你姐姐很爱你吧。”有个面善的大姐一把握住了谢砚的后颈,她那双平时拿着锅铲的手,此时也沾上了血腥,但目光却仍旧是战战兢兢的,“小姑娘,你也可怜可怜我们。”

  “你姐姐的血能救你,为什么不能救我们呢?”她说,“我们不会害死她的,只要她……乖乖听话。”

  女人的话缓缓落地,谢砚就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抓了起来。

  “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们会好好养着你姐姐的。”

  像养一只畜生一样。

  谢无酬感觉自己的魂魄飘在外面,却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每个人的情绪。这些记忆,就像是细细密密的针脚,一下下地刺到她的心尖。

  很疼,却很真实,慢慢地填补着什么。

  五铢,谢五铢。

  原来一直都是她。

  谢五铢是她,谢无酬也是她;谢砚是她,微生厌也是她。

  只有她一个人忘记了。

  她飘飘荡荡地跟着走,似乎不知疲倦,不知不觉中,魂魄便和谢五铢的身体融为一体。

  原本旁观的时候,她感知着所有人的情绪。他们愤怒,怨恨;他们痛苦,自责;也有爱和悲伤。唯独觉得谢五铢如一潭清水,一眼便可以望穿的疼,她大概是觉得疼坏了,从谢砚醒来后便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谢无酬回到的她的躯壳里。

  谢无酬浑身无力地趴在笼子里,侧身看着笼下同样被关起来的微生厌。

  她眼底的麻木消失了些许,身上的疼痛竟然也淡了许多,她看着微生厌一言不发地坐着,她一直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的人影,好像在等待,又像是害怕至极。

  有时候,谢砚忍不住瞌睡,也会打个盹,但每次她都会故意往后靠一靠,地笼上的篾片又薄又利,刺中的时候就能精神一些。

  “这次卖的不错。”有人笑着走近,像是遇着了开心事,过来跟圈里的畜生炫耀,“你姐姐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一片肉竟然买了二十两黄金。”那人回头朝着身后的同伴笑,“这才半年,咱们就发了哈哈哈哈。”

  微生厌默默垂着眸,她再也没哭闹,也没有掉眼泪。良久,她突然感觉脸颊冰凉凉的,眸中一震,却没有立刻抬头。

  等到人群都走了,她才缓缓扬起脸,露出一个笑容。

  “姐姐,别怕。”

  我有办法了。

  那是一个极度恐怖的夜晚,天地好像都要崩裂了。雷火天降,将阮中的一片沃野,连同一群一群的尸畜一同烧得灰飞烟灭。

  离奇的是,抓走谢无酬和微生厌的这一群人,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阮中,也再也没有踏足过那片土地,竟然也被雷霆活活击中,爆裂而亡。

  连同他们的产业,和突然暴富的声名。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就像他们缄口不提的秘密,永远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

  “是天谴吧?”

  也有人,“可能就是运气不好。”

  谢无酬望着微生厌从笼中站起的身影,挣扎了下,魂魄竟然真的重新恢复了自由。

  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头郑重其事地问微生厌,“你当真要这么做?”

  微生厌若有所感,回头朝着谢无酬魂魄的方向笑了一下。

  “老头,你不是说神明不会杀人。”她神色不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杀人的是我,可救人的是我姐姐。”

  “她就是神。”

  “老头,你救救神吧。”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错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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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她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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