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只是这种窘迫和不好意思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人吃完饭从餐厅回到房间，娄巡估计是困极了，跟他瘫沙发上聊了没几句就睡着了，艾辰在另一边瘫着，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档挺火的真人秀节目，嘉宾们正与粉丝互动，欢声笑语闹哄哄的。

　　艾辰不由往右边瞥了两眼，娄巡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好，艾辰想叫他去卧室里睡，又觉得喊醒一个睡着的人不好，干脆将电视音量调成了静音，自己找了个靠垫垫在后脑勺，盯着无声的画面，不一会儿也眯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从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叶文柏后的茫然到被人用枪顶着脑袋时的无助，再到那个一身蒙着面且一身迷彩的男人将他一脚踢下窗台后内心的愤怒，而后是接连遭遇到不同意外事故的惊惧和无措，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个夜空中缀满星星的夜晚，静悄悄的院子，从自己口中蹦出的那句‘做我男朋友吧’，画面一桢桢如走马灯般快速掠过，无声却无比清晰。

　　这个梦太过漫长，剧情太过连贯，好像亲身经历般，以至于艾辰醒来的刹那，看到床对面熟悉的电脑桌和打开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时，还以这一切才是梦。

　　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或者压根儿没睡醒抑或还在梦里，可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目的东西跟刚刚一模一样。

　　半开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光的鼠标，还有鼠标旁边玻璃杯里的半杯水，他猛的惊醒，立马翻身坐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扯着脖子和耳朵，他忙低头看去，是缠绕的耳机线，大概是自己睡着后翻身什么的绕上脖子的，一只耳塞垂在胸前，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躺在枕头上。

　　入目的一切，都跟他成为叶文柏前睡着的样子一模一样。

　　跟做梦似的，那么不真实，可又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抖着手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用力拧了一下，他闭上眼，钻心的疼瞬间从那一拧蔓延开来，疼得他直接喊了一嗓子，可等他再睁开眼时，屋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我这是回来了？”艾辰轻启薄唇问出声，屋里很静，狭小的卧室里这句话却像是被自动放大了音量般，清晰得可怕。

　　视线落到枕头上的耳塞，他伸手拿起来的时候莫名紧张，仿佛承载了千金重。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加油，然后慢慢将耳塞放进了耳朵里，机械的女声立马清晰而立体的钻进了耳洞里，他忙点开手机，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已经不多了，有声小说这会儿正读到第八章 ，看样子应该是一章章放完后自动循环了，也不知道这是循环的第几次了。

　　当机械的女生念出小说里几个熟悉的名字时，艾辰还有点儿恍惚，难道自己就只是做了个梦吗？

　　可这梦也太真实了吧，就在刚刚，他还跟娄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睡觉，怎么自己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呢，太神奇了！而且那四个月的生活和经历实在太过真实，他一时间居然有点儿难以接受。

　　艾辰心情相当复杂，所有情绪一股脑的往他脑门上冲着，有高兴，有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终于回来了的大松一口中气的轻松，还有一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失落。

　　情绪太多，他不知道该面对哪一种，干脆摘掉耳机退出了有声小说程序。

　　程序结束后手机界面回到主屏幕，上方的日期和时间很醒目，让他非常清晰的得出一个结论，他真的只是睡了一晚上，而他所经历的种种，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

　　只是这梦太过真实，导致他一时间还没从现实与虚幻中反应过来，这梦太邪乎了。

　　将手机插上充电器，顺手关掉电脑，趿着拖鞋去浴室洗脸，看到镜子里的脸时他忍不住怔住了。

　　不自觉想起梦里自己刚成为叶文柏时，盯着镜子里那张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如今回到现实，再看到镜子里这张自己看了二十六年的脸时，居然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陌生。

　　没有当初看到镜子里的脸不是自己时的仓皇无措，但也不是一点无动于衷的情绪都没有，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当了四个月的叶文柏，而现实里不过是他花了一晚上做的一场梦。

　　拧开水龙头，就着冷水拘了把水拍在脸上，皮肤触碰到冰凉的液体时，被刺激得下意识绷紧，艾辰连拘了几捧水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伸手扯过毛巾抹掉脸上的水渍后，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艾辰是典型的桃花眼，不管是笑还是不笑的时候看人都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除却眉眼间的不同之外，不管是脸型鼻子还是嘴，与记忆中叶文柏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上的背心大裤衩与气质斐然的叶大总裁区别甚远。

　　艾辰甩甩脑袋让自己思绪放空，梦里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吧，只是……他死皮赖脸追娄巡甚至还给他送花表白的画面实在太过深刻，任他怎么挥也挥之不去。

　　恭喜你，得到总裁体验卡一张。

　　艾辰冲镜子里的自己咧了咧嘴，说。

　　恭喜你，得到坠入爱河体验卡一张。

　　艾辰再次对着镜子说。

　　恭喜你，得到男朋友体验卡一张。

　　艾辰最后一次对着镜子咧了咧嘴，说完之后竖了个中指，恶狠狠的冲镜子里的人道，“最终你还是被生活无耻的玩弄了！”

　　不过毕竟是当了这么久总裁的人，艾辰以前在娄巡面前总是忘记自己的人设，如今回归正常了，他反而有点儿不习惯了。

　　比如他刚洗漱完就接到了曹慧的电话。

　　“刚刚接了一单，下周末中午，”曹慧语速飞快的道，“婚期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婚庆方面也很赶，那天咱们晚上还有个单，那天上午你没事吧？”

　　艾辰还有点儿懵，确切的是刚醒来就进入完全不一样的工作状态令他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虽然这工作是自己熟悉的。

　　“有事也先往后推推吧，”曹慧没听到答话兀自给他做了决定，“那天上午的时间必须空出来，这一单咱们接得虽然急，但急有急的好，价格是平时的两倍，不过那个新娘想自己找司仪，我好说歹说把你吹得天花乱坠，新娘说要先看看人再说。”

　　“看人？”艾辰终于找回了思绪，“看谁？”

　　“看你呀。”曹慧啧了声，“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怎么完全不在状态呀，这单钱可不少，我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你怎么一点儿不激动呢。”

　　见识毫宅五星级酒店甚至是跑车和巨额财产后的艾辰对这点儿小钱还真激动不起来。

　　不过老板都激动了，员工自然也得表示表示，艾辰在娄巡那儿装惯了，这种事几乎不用想就信手拈来。

　　他快速调整好语气，颇为期待的问，“方便透露一下两倍的具体数字吗？我也想被鸡血包裹全身。”

　　“大清早的你可真够恶心的，”曹慧嫌弃道，“你收拾收拾过来吧，正好新娘新郎都在，人新娘说了，她的伴娘伴郎团都是个儿顶个儿的帅哥，司仪长得太寒碜了不要，你过来的时候给我好好拾掇拾掇。”

　　这什么破规矩，艾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跟曹慧许诺了到工作室的时间。

　　匆匆挂断电话后，艾辰打开衣柜，在几件西装上来回流连，突然有点儿想锦和顶层总统套房里那间比他家还大许多的衣帽间了。

　　最后挑了件靓蓝色西装配浅咖斜条纹领带，衣服上身的时候艾辰不由生出几分感慨来，纯手工高定穿习惯了，突然穿这种一两千一套的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打车到工作室，时间刚刚好，会客厅里坐着三个人，为首正为他们介绍婚庆样式的正是他现在的老板兼学姐曹慧，而背对着门口坐着的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即将步入新婚的夫妇俩。

　　按手机上的时间来算，他跟曹慧应该是昨天才刚见过的，可当曹慧的脸映入眼帘的刹那，一股仿佛许久未见的感觉猛的袭上心头，就好像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生活了半年后，某天突然在街上碰到了一个华人，还是一个自己认识且关系不错的华人，此时艾辰看到曹慧的心情就是这样。

　　“来了，”曹慧看到艾辰进门，笑呵呵的冲桌对面的新婚夫妇介绍，“这就是我们公司的司仪，能说会道不说长得不也赖吧？”曹慧冲他递了个眼色，而后笑道，“我没夸大其词吧？”

　　新娘扭脸看过来的时候神情微微一愣，艾辰忙上前跟两人握手打招呼，瞬间掏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同时自我介绍，“艾辰，从事婚庆行业不到两个年头，资历是浅了点儿，不过经验还算丰富，听慧姐说二位婚礼的伴娘伴郎都是个儿顶个儿的帅哥美女，我还觉得挺浮夸，看了新郎新娘后才觉得慧姐说得其实挺含蓄了。”

　　这话里的恭维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过说得还算含蓄，新郎盯着艾辰上下打量，心里盘算着这长相和身材应该符合老婆的要求。

　　新娘盯着他像是有些傻了，半晌没回过神来，艾辰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只好把手里的名片转递给了新郎。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呀？就这么盯着也不吭声，怪没底的，虽然已经见识过叶文柏的家底后对那点儿工资看不怎么上眼了，但对回归现实的他来说那点儿工资可是他的续命钱，有这机会怎么也得牢牢攥在手里呀。

　　直到新郎拍了拍新娘的胳膊，新娘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而后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啊，你长得……”

　　“帅是吧。”曹慧立马接过话头，“我就说我们这儿的司仪是个帅小伙，您还不信。”

　　“不是，”新娘看了艾辰一眼笑道，“是挺帅的，不过他长得挺眼熟，咋一看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那就是眼缘呗，”曹慧忙道，“这种缘分可是少之又少的，反正您也定下咱们家了，司仪就甭去外边儿找了吧，省时省事又省力，何况咱们小艾在咱们这行可算是百里挑一了，您要不定下来指不定后面想定他又没时间了。”

　　这话里吹嘘的意味很足，艾辰做这行时间不久，其实跟很多老司仪比还是有所欠缺的，不过仗着他长得好，一般曹慧这么打包推销客户都会给面子。

　　“行吧，”新娘点点头，“我也挺相信眼缘这一说的。”

　　单子就这么敲定了，艾辰也没急着走，曹慧给客户介绍产品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安静的当个花瓶。

　　等一整套确定下来后已经差不多到饭点儿了，新娘新郎交了订金后就离开了，曹慧和艾辰亲自把人送到路口才转身往回走。

　　刚刚一放空后艾辰的思绪就忍不住乱窜，这会儿已经窜到小说世界里去了，他忍不住就琢磨起来，那些明明感觉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事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自己做了个梦。

　　怎么想都是做了个梦更为实际。

　　“怎么回事啊你？”曹慧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从刚刚坐旁边就魂不守舍的，昨晚没睡好？”

　　艾辰含糊的点点头，随口胡诌道：“昨晚研究剧本来着，睡晚了。”

　　“虽然只是个兼职，不过你天生嗓子好，就算连业余的也算不上，好歹咱们先天基因好呗，”曹慧宽慰道，“听说一集也就二十来分钟，钱也不少了，好好把握，别给姐丢脸。”

　　艾辰只好先抛开脑内的杂七杂八，郑重的点了点头。

　　曹慧下午还有事，艾辰也不急着回去，两人打算点个外卖在公司对付了，艾辰闲着没事干就老胡思乱想，干脆找出纸笔来琢磨开场白。

　　“刚刚那对新人叫什么来着？”艾辰问一边正给客户发微信确定明天婚礼的时间和流程的曹慧。

　　“男的叫方硕女的叫娄小婧。”曹慧头也不抬的说。

　　“你给我写一下是哪两个名字。”艾辰将纸笔推给她，新郎新娘的名字写错是大忌。

　　曹慧左手拿着手机继续单手打字，右手接过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两个名字，边写边吐槽，“新郎是个作家，我还以为作家的婚礼现场肯定是走文艺范儿呢，还特别推荐了咱们用网红狗尾巴草那款，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不要，”曹慧啧了声，“说什么这种风格烂大街了，突出不了她的独特来，然后把自己设计的方案给了我……刚刚聊的时候你不也在旁边吗，你不会都没听吧？”

　　艾辰确实没怎么听，那会儿没他什么事，他的思绪就开了小差，莫名其妙的跑到《被劈腿之后》那本破小说里去了。

　　曹慧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指责什么，继续道，“她说她下一本准备写吸血鬼类型的小说，小时候看动漫的时候就热血沸腾，那会儿想象自己找个吸血鬼男友结婚。”

　　“我擦！”艾辰震惊了，“这想法挺奇特呀。”

　　“可不，不过她设计的东西还不错，”曹慧道，“也顺便提醒了我，以后咱们做婚庆不能太局限了，毕竟什么类型的客户都有。”

　　艾辰点点头，接过她写好的名字看了一眼，视线扫到新娘名字的时候愣了愣，不知是心理暗示太明显还是太过巧合，这新娘居然跟娄巡一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