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赌约

  这三年来, 在受挫的时候,她往往会回想在记忆中与父母友人相处的一幕幕。

  一句一路小心、欢迎回来, 或是夕阳下挥别的手,清脆的女声说着,明天见。

  仅仅是从记忆的角落中剪下的小小瞬间就能让她回味许久, 并继续为之战斗下去。

  即使是最近这段时间失去了长久以来的目标,她还是很积极的去掌握新的能力, 去适应新的身体,按计划准备出阵,像往常一样管理着整个本丸。可是在深深的心底, 她茫然无措,不知道未来在何方。

  要像从前那样继续战斗吗?冒着生命危险维护所谓的历史,在时之政府的要求下与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

  还是说她也可以就此放纵自己, 在刀剑男子们的照顾下安稳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心绪混乱中, 她之所以还能保持冷静, 一个原因是本丸中的刀剑男子们都需要她的引导,另一点也是因为刀剑男子们的支持,看着他们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审神者没有理由就此放弃。

  然而若是这最后一根支柱也被摧毁了呢?

  审神者站在天守阁的窗前, 放眼望去下面都是刀剑男子们的居室, 还有她为他们建起来的修复池、温泉、田野湖泊、山川草原……这一切都是他们一起建起来的……与信任一起。在天守阁的四楼, 这三年来收到的来自刀剑男子们的礼物整整摆了两面墙,大家并肩作战的一幕幕仍旧记忆犹新。

  审神者低下头,在她的掌心里, 还有着因练刀而留下的水泡的痕迹。她从前的身体也曾经像这具身体一样,手中并没有武具磨出来的茧子,握刀久了连手腕都抬不起来,而这几天就像是把从前逼迫着自己提升实力的日子又重新过了一遍,生生练脱了一层皮。

  就像髭切说的那样,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对自己多么狠,然而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总领失职,下属越位……有时候不一定是因为某个人做错什么,可现在的她就是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审神者轻轻抚过右手掌中的痕迹。今天下午髭切埋头认真帮她处理水泡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记得异常清楚。

  无论是他轻且稳的手法,还是低头时头顶上的小小发旋,乃至垂眸时微颤的睫羽……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这振刀认真起来时看上去可靠得多,闭上嘴的时候也更讨人喜欢了。

  无论髭切表现如何,她始终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要被他骗了,要找到他这些行为背后的目的。但是可能在某一个瞬间,她曾心想,也许那天的道歉是认真的呢?也许这振刀是真的打算“悠闲地生活下去”呢?

  她曾经很排斥通过聆听心音的方式来确定下属的忠诚,可她现在却特别想把这振刀狠狠掼在地上,按着他,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听取他的心音,以此来确定他的真实的想法,好让自己安心、或下定决心找办法解决他。

  不过现在倒是不必了。

  那天忽如其来的道歉是假的,这些天的相处也是有目的的。这振源氏重宝从来就没有打算把自己的忠诚交给她。

  审神者站在窗前,被微冷的夜风吹散了额发。她闭上干涩的眼睛,强迫自己控制好心情,别影响了本丸中的天气。

  她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跟这振到继续这样隐晦的试探下去了。既然他不怀好心,那么她就以他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吧。

  她不会束手就擒的,审神者静下心来对自己说,她的未来始终只会掌控在她自己手里。

  源氏院里,髭切抱着一篮洗好晾干的衣服走回院子。

  他忽然慢下脚步,眼前一小朵雪花正晃晃悠悠地从天空中飘落,他抬起手,让雪花飘进他戴着手套的掌心里。

  雪花呈完美的六角形,每一条冰棱上都延展出羽毛状的冰丝,显得精致又脆弱。

  “……哦呀?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冬天已经来了吗?”

  膝丸在房间里喊道:“兄长,你在说什么?”

  髭切把自己的发现跟膝丸分享:“扫除丸,初雪开始下了呢!”

  膝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无奈道:“兄长你在说什么啊,现在才刚到夏天而已。快进来吧,外面好像起风了,可能会下雨。”

  “下雨?”髭切惊讶道:“不是只有当她心情不好时本丸才会下雨吗?”

  膝丸不确定道:“主人要是心情不好,本丸中应该会打雷吧?吹风然后下雨,倒是比较像这个时节现世中会下的梅雨呢,应该是模拟下雨的景趣。”

  “梅雨……吗?”髭切看向手心,发现小雪花已经化成了小小一点水珠凝在手套上,同时耳边由远及近的、真的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小雨来。

  髭切赶紧进入屋檐下,免得手中的干净衣物被淋湿。

  膝丸开始收拾他收回来的衣服,髭切还站在檐廊下,脱了手套将手伸出屋檐外,用皮肤感受了一下。

  髭切疑惑道:“家务丸,梅雨有这么冷吗?”

  膝丸在屋子里喊道:“雨应该都是冷的吧?以往这个时节我们都被好好的收在箱子里呢,所以在印象中才会觉得暖和?”

  “……这样吗?”髭切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关于梅雨的印象。

  他收回被雨水打湿的手,一阵穿堂风迎面吹来,手上的热量都被蒸发的雨水带走,冷得刺骨。

  ……

  一夜过后,本丸中的梅雨还在下,从夜里夹着冷风的小雨,变成了清晨的绵绵细雨。

  三条院附近的湖泊被雨点打出微小的涟漪,水面上还有薄薄的雾气蔓延,一切景色在雨的笼罩下都显得朦胧起来。

  天亮不久,审神者早早出现在演武场内,没穿最近刀剑男子们送给她的各刀派的内番服,而是穿着一身白衣红袴的巫女服来了,黑发被细雨沾湿了点,微卷的发梢非但没有垂下,反而翘得更加精神。

  她从刀架上拿下一振木刀,拎在手里掂了掂,动作看起来跟平常并没有任何区别。

  审神者来得早,演武场中只有零星几振今日没有当番,也不需出阵的刀剑男子,见了她都主动打招呼,骨喰也是其中之一。

  他主动走到审神者面前,说希望能与她手合一场。审神者答应了,她用太刀,骨喰用胁差,演武场中很快响起木刀相击的声音。

  手合中,骨喰第一时间感觉到审神者的速度和力量几乎与从前没有太大差别,确定审神者不会被自己伤到后,骨喰主动拿出真实的实力去攻击审神者,审神者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力道沉稳地将骨喰的挥斩全部挡了回去。

  在此之前他们就手合过无数场,对对方招式和出招的时机都了然于心,加上都没有迅速结束战斗的意思,两人越战越酣。

  直到小雨逐渐停止,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了边边角角,点点阳光洒入演武场,审神者由于对于太刀的刀法还不够熟练,被骨喰先一步将刀刃探了至颈间,输了。

  审神者将木刀收回身侧,站直了慢慢平复呼吸,朝面前的骨喰轻轻点头:“你变强了很多。”

  骨喰的眼睛亮了亮,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谢谢,能用这身实力为您分忧就好。”

  说完,骨喰犹豫了下,问道:“主人, 您今天心情不太好吗?”

  审神者怔了一下,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感……她很快平复过来,对骨喰道:“没事,我还好。”

  骨喰没有放过审神者表情的一瞬间的变化,他想了想,又问道:“主人,既然我赢了,能不能向您讨一份奖励?”

  审神者点了点头:“可以。”

  “我想要的奖励是……看到这段时间的主人。”骨喰看着她的眼睛,嘴边稍稍勾起一丝弧度,平日里一直冷淡的眼神变得温和柔软:“主人这段时间看起来很快乐,我希望主人能够永远像这段时间里一样开心。”

  审神者沉默许久,哪怕不听心音她也能感受到骨喰的真心,而心中下意识地承认令她更加难以回答了……原来我这段时间都很开心吗?

  面对着曾经并肩作战过无数次,救国过自己的性命也被自己拯救过的银发少年,审神者冻了一个早上的眼神终于软了下来,流露出点点难过与隐忍……以及感激。

  “谢谢骨喰。”审神者浅笑道,复杂的情绪令她更加真实:“我会的。”

  骨喰看着她愣住了,他忽然转头偏开视线,耳侧升起一抹薄红:“……嗯。”

  比起昨晚来说温暖得多的空气吹进演武场,也带来了另一道声音。

  “哦呀,看来我来晚了?”

  一振白衣太刀不紧不慢地从演武场外走来,在院子里停下脚步。他被笼罩在好不容易露脸的阳光中,奶油金的发丝闪闪发亮。

  髭切半是遗憾道:“好不容易提前完成了畑当番,想来当陪练的呢,结果已经有人了啊。”

  暖风忽然消失了。

  审神者侧对着髭切,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刀柄,骨喰看向审神者,发现她的眼神冷得可怕。

  “不,你来得正好。”

  审神者回头时已经整理好表情,对髭切轻轻挑起眉峰:“我想了想,昨天的赌约对你来说好像太容易了点,毕竟你已经有那么多名字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髭切兴味盎然:“哦?所以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不如换成一个承诺吧,用你在高天原的神位来发誓,答应我一定会做到。”审神者似笑非笑,眸光流转间令她看起来有几分危险,对髭切道:“……当然反过来也成立。怎么样,答应吗?”

  她赌的是髭切作为神明的根基也是他活了上千年后的唯一成果,原以为髭切还要考虑一下,她甚至还想好了挑衅的话语,却没想到眼前这振白衣太刀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如果我输了,那么以我在高天原的神位发誓,我一定会做到你的要求。”

  见她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髭切笑得和软:“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审神者嘴角动了动,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微笑道:“那就开始吧,不用等了,现在就来手合。”

  髭切挑起眉毛:“您确定?现在的您还没恢复到巅峰吧。”

  审神者淡淡道:“不想等了。不过因为还未恢复完全,我会用一些刀术外的手段,总之都是我实力的一部分。”

  髭切饶有兴致:“您是指您那天用在我身上的柔术么?还有灵术?”

  “那不叫柔术。”审神者瞥了他一眼:“那是用来对付对女性心怀不轨的人的防身术。”

  髭切:“…………”

  审神者轻哼一声:“灵术我也会用,不过在本丸内我不会用破坏性太大的灵术就是了。”

  髭切笑眯眯地应下:“好。”

  审神者看向旁边的骨喰,语气中带着歉意:“你也听到了,这是我和髭切之间的赌约。很抱歉,只有你在的时候,我的实力才是最强的。所以……”

  骨喰直接道:“请使用我吧!主人,能为您赢得荣耀是我的荣幸。”

  这场赌约的见证者并不多,只有振刀剑男子碰巧遇上了。不过有机会能看到主人的全力战斗,他们自然不能放过。都在演武场边缘坐好。给他们让出足够的发挥空间。

  审神者和髭切在演武场中央相对而立,骨喰变为佩刀挂在审神者腰间,被审神者拿在手中的胁差本体闪着锋锐的光。

  这次没有人在战前说话,也没有人替他们喊开始。他们站定在演武场中央,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撕裂中间的空气,手中刀锋毫不犹豫地朝对方挥下。

  直到亲身面对她和她手中的胁差,髭切不得不承认,当时在2号的本文中是自己可能真的拖了审神者的后腿。

  眼前的少女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人刀合一,旋舞着向他劈来时,动作间没有丝毫的空隙。哪怕力气确实没有恢复至巅峰,要完全挡下还是有些困难。

  看来不拿出实力不行,髭切在心里对自己说,同时手中太刀裹挟的力道再度加重。以力破巧地打断了审神者的攻击,并继续朝她挥去挥去。

  审神者后退两步,出了髭切的攻击范围,她确实还撑不住髭切的全力挥砍,但她还有别的能力,那就是灵术。

  最快又最有效的落雷术,只需要三个印,子、午、巳。

  审神者将骨喰的刀刃咬在口中,双手结印。可面前的太刀却更快,刀锋直直的往她两手之间挥下,令审神者不得不放弃结印,避开后持胁差应战。

  要是挨一下灵术那可不得了,亲眼见识过她的灵术的可怕的髭切抱着这个想法,手中长刀劈斩得越发迅猛有力,数次打断审神者的结印,逼迫她用刀来应战。

  在这段时间里,审神者练刀的时候几乎不会拒绝任何刀剑男子的手合邀请,是以他把审神者的刀路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后退,什么时候会进攻,什么时候会用出自己最拿手且攻击力最大的旋身劈砍的招式。

  所以意料之中地,眼前的少女在发现自己不会有结印的机会后,紧接着用上了旋身横斩的方法试图寻找优势。

  髭切不打算给她使用空间,这种原自于薙刀的、以旋转身体次次叠加力道的攻击,一旦成型就难以被打断,且挥刀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他在审神者挥刀的间隙中,像上次在天守阁中的手合一样,先一步靠近她,不过这次没有选择用手禁锢,而是把刀刃往她的脖子旁压去,企图令她投降。

  刀刃未到,审神者却忽然加快速度转过身来,矮身撞入髭切怀中,手肘毫无保留地捅在他胸口,把髭切捅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同时也是这瞬间,髭切发现她手中并没有拿刀,两手都是空的,并没有胁差的影子。

  髭切脑中警铃大作,他迅速后退想拉开距离,审神者却糅身而上,左手一手刀劈在髭切持刀的手臂内侧,将他手中太刀隔开,而自己的位置放得非常低,限制在髭切的手臂范围内,让后者既不能用太刀来攻击自己,也难以对自己的攻击做出有效反应。

  继手刀之后,一击得手审神者反手用掌根磕向髭切的下巴,趁其后仰时,又是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髭切硬挨了一套贴身连击,顾不得狼狈,他向右侧一扑躲出战圈。于此同时,森白刀光无声地从天而降,劈在他原来所处的位置上,将演武场的木地板劈出一个大洞。

  审神者停在原地,不知何时现形的银发少年半蹲在她旁边,眼中并无失手后的懊恼,将本体换了个方向,以刀柄递给审神者。

  审神者接过胁差,熟练地挽了个刀花,对半跪着的髭切似笑非笑。

  骨喰也站了起来,后退半步站在审神者身侧,身上透出几分真实的杀气来。

  继髭切后,这是她第一次将聆听心音的本领运用在实战中,和骨喰打配合比起跟髭切更令她畅快……尤其当对手是髭切时,愉悦感几乎到达顶峰。

  髭切站起身,他微笑着,眼中满是被输赢胜负刺激出的征服欲:“每次您都能给我惊喜呢。”

  边上观战中的刀剑男子中有刃疑惑道:“这不是赌约吗?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是在真杀。”

  笑面青江也在其中,他眯了眯眼:“确实有点问题,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那就任由他们打下去?还是找个人通知膝丸殿他们过来吧。”

  “仔细看看他们吧。”笑面青江脸上并无笑意:“你如果希望让主人生气,尽管去叫。”

  场中,审神者慢慢在嘴边慢慢勾起一丝真实的弧度,开口时声线有着与髭切相同的柔软,眼里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绅士一点,将胜利让给女孩子,也就是你的主人吗?”

  “哎呀,非常抱歉呢。”髭切笑眯眯的说:“我也很希望能够把胜利带给我的主人。可是我的主人大约不希望我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她是女孩而放水吧,这对她来说才是一种侮辱。”

  审神者轻哼一声,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性别的也是他,现在选择忽略性别的也是他。“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第54章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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