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羽柒坐于高台之上, 身前是摆着鲜果菜肴的木案，周围侍女环绕, 殷勤地伺候着。

　　又是一年生辰宴, 林羽柒看着满厅的歌舞表演, 灯火摇曳, 只想赶快结束, 好回去吃口长寿面。

　　殊姝坐得离她很近, 手里执着溢彩琉璃杯, 其中琼液摇晃，映着桌旁人微微熏红的脸颊。

　　她抬眸去看林羽柒，教导了这么几年，终于有些魔尊的样子，尽管心里再不耐烦，面上足够严肃清冷, 让殊姝心里略有安慰。

　　“听闻忘川河那边又出乱子了。”殊姝摇着手里的杯子, 美目含情, 悠悠然地看着林羽柒，“尊上可想听听？”

　　林羽柒表情未动, 只轻微地蹙眉，指节无节奏地扣着案面：“师尊何时喜欢上八卦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殊姝轻笑：“是不是捕风捉影, 尊上心里自然清楚。”

　　她一手撑在身前桌上, 暗色云纱顺着划下，露出一段白腻柔滑的手腕，嘴角挂着笑, 勾得台下众多喝了酒的魔族移不开眼。

　　殊姝眉宇间划过一丝厌恶，转向林羽柒：“听闻你那小相好前两天端了剑宗老巢，现任掌门被关押在宗门内，剑宗千年来的心法秘籍全部消失了。”

　　林羽柒自动忽略了“小相好”一词，自从她前两年从天照宗回来之后，身边几个知情者总是对她和楚君离的关系颇有误解，解释了好几回也没有改变她们的态度，林羽柒便也懒得反驳了。

　　两年前不告而别，楚君离从未找过她，怕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林羽柒想到这儿，有点气闷。

　　“我看不是消失，是被某些有心人故意隐匿起来才是。”林羽柒没好气地说道，话中隐射某个面冷心冷的人。

　　殊姝笑了：“你倒是了解他。”

　　如今修真界面貌大改，昔日光辉的宗门里谁没有几件惊世骇俗的丑事，偏偏同时被同一个人揭发于世。这两年，又有很多大能无故暴毙，众人纷纷怀疑是那羽离轩阁主在背后搞的鬼。

　　但是那阁主与这些逝世的大能相比，年龄相差太多，大家又改了想法，猜测或许有其他人的手笔。

　　他们实在不愿相信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以不间断地绞杀那么多大能，自己又想不出别的可能，只能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家门后面，免得被那位阁主盯上。

　　殊姝饮了一口酒，说道：“楚君离这两年虽然心性大变，行事不留情面，但他对于天照宗倒是格外关照。”

　　林羽柒自然有所耳闻。

　　相传前段时间，羽离轩扫荡天下珍宝，修真界第一富豪的万氏一族首当其冲，辛亏当今家主的小女儿急急忙忙从天照宗赶回，不知在那阁主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羽离轩众人离去。

　　不过楚君离还是从他们家拿了一样东西，无人知晓其是何物。

　　林羽柒对此嗤之以鼻，她倒不觉得楚君离是看在同门的份上应允万秋灵，想来是因为她离开之后，剧情有所修正，楚君离现在正桃花缠身，对着小师妹自然手下留情。

　　想到这儿，她忿忿地自己动手倒了满满一杯酒，泄愤般一口饮下。

　　“尊上就不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殊姝拾起桌边的一颗暗红色桑葚，手指轻抬送到嘴中，一边和林羽柒说话。

　　“随他怎么闹，魔界还轮不到他来染指。”现任魔尊狠狠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豪气万丈。

　　殊姝话语意味不明：“恐怕他对魔界没兴趣，真正想染指的是……”

　　她话还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接着是轰鸣不断的爆炸声，其间蕴藏着威压极强的灵力，震得大殿众人纷纷惊骇。

　　隔着宫殿顶部，似乎头顶的星辰正被拉扯着，在云间轰轰作响，雷击电鸣。

　　可是外面并无魔侍反击的声音，反而能听到那些低阶魔族此起彼伏的惊讶欢呼声。

　　殊姝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往殿外掠去。

　　林羽柒也立刻站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精美奢华的朝服，越发衬得腰肢纤细，身形略有单薄。她倒是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挥手改了整座大殿的样貌。

　　瞬时间，宫殿顶部镶嵌的玉石，刻画的浮雕当即化为虚无，红色烛灯霎然间落到大殿四周，没有伤到一个人。

　　不过几息，宫殿便变成透明，林羽柒正好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

　　她甫一抬眸，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黑夜之中的薄云被完全驱散，空中所有的星辰都显现了出来。

　　魔界终日乌云压顶，很难见到这样浩瀚无边的星夜。

　　况且背后之人操控着漫天星辰同时发挥出耀眼的光芒，五彩斑斓，一眼望去，似乎是天上绽开了无尽的烟花。不过这烟花不会稍纵即逝，而是长长久久地停留在天上，直到新的一天红日升起，才会渐渐隐去。

　　怪不得刚才林羽柒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若是让她第一个看见，也难掩惊喜好奇。

　　但是同时，她立即心生警惕，幕后来人实力深不可测，竟然已经具备操控星辰之力，着实超出她的想象。

　　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这猜想在看见跟在殊姝身后走进大殿的青年男子时，顿时被印证。

　　两年不见，楚君离容貌不曾发生变化，只是气质更为清冷，隐隐含着一丝血腥气。他眸光凌冽让人不敢直视，唯有看向林羽柒的时候，微微柔下眼神。

　　或许是为了迎合魔界风俗，楚君离着一袭黑色劲袍，身姿颀长，腰肢劲瘦有力。身后负着一把无鞘长剑，跟在殊姝后面气定神闲地往大殿深处走，无视了身边数道偷偷打量的目光。

　　走到林羽柒面前，楚君离微微弯腰，眼睛放肆地往魔尊身上看，薄唇轻勾：“见过……尊上。”

　　林羽柒不看他，只气呼呼地朝殿外叫：“来人……”

　　殊姝连忙阻止：“来者便是客，尊上赐座吧。”

　　她说话林羽柒还是愿意听的，不过……

　　“没得坐，让他站着。”

　　楚君离面色如常，轻轻垂下眸，乖乖地站到林羽柒身后。

　　“谁让你站这儿的？”魔尊沉声道。

　　楚君离微微一笑，黑眸中染上几分柔情缱绻：“多日不见，柒柒不想我吗？”

　　他声音极低，存了心不让旁人听见，只覆在林羽柒耳边说。

　　台下众人虽不清楚内情，可是看这样子，就知道来人和尊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下头，似乎是桌面的花纹顿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抑或是手边的烛台引人入胜，比旁边的歌姬都要好看。

　　林羽柒一听，脸颊涨得微红红，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轻轻吼道：“你别胡说。”

　　楚君离看着她微笑，让现任魔尊羞愤地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师尊说道：“现在、立刻，把他赶走。”

　　殊姝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以口型说道：“打不过。”

　　林羽柒：“……”

　　生辰宴已经快要结束，林羽柒只想时间快快流逝，可是身边之人总是不停地刷存在感。

　　“柒柒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楚君离俯身问道。

　　林羽柒“哼”了一声：“什么礼物，我可没看见。”

　　楚君离抬手指了指天上：“无尽星夜，永恒璀璨，祝柒柒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话语诚挚认真，含着真心的祝福。

　　林羽柒不由自主地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浩瀚璀璨的星海夺去她的心神，让她沉溺了半刻才回过神来。

　　确实好看，魔界夜晚压抑，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了。

　　但是夸是不可能夸的。

　　林羽柒嘴硬道：“有什么好的，只能看不能摸，虚有其表。”

　　楚君离笑笑，轻轻往虚空中点了一下，瞬间那些星辰散出淡淡的星辉，聚集成一束灵光，朝林羽柒身边涌来，萦绕在她周围，光束间蕴含着无尽的灵力，让她不自主地放开灵脉，吸收灵气的速度大增。

　　旁人只能看见她身边环绕着淡淡的星辉，不知其中奥秘，交头接耳道：“这小子，怎么把尊上当小姑娘哄了？”

　　楚君离不受其扰，细心地和林羽柒解释道：“星辰之力受混沌之气影响，阴阳中和，不会出现修炼之后体内灵力失衡的状况，柒柒体质特殊，吸收这种灵力最合适不过。”

　　林羽柒呆怔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铛——”

　　突然，殿外钟声大作，原来是午夜时分已到，城池中央的钟声顺着空气传遍整个魔界。

　　按照往日流程，此时魔界上空应该点燃烂漫烟花，不过今夜天空中的异象，让那些拿着烟花的少年少女们拿不准主意。

　　这么好看的星夜，要是被烟花遮住了，那多可惜啊！

　　生辰宴也已终结，林羽柒拉着楚君离就往外走。

　　她原想带人直接回到寝宫，转念一想这样有些不妥，便转了个方向，走到了离寝宫不远的寒潭。

　　月色下的潭水清凉透澈，水面漂浮着朵朵雪莲，在星辉之下舒展着花瓣，渗出淡淡的清香。

　　寒潭中央，一朵通体冰蓝的九瓣雪莲静卧其上，最是引人注目。

　　楚君离跟在林羽柒身后，不经意地看了两眼，复又移开了目光。

　　寒潭边上有座小亭，亭子四周纱幔朦胧，林羽柒首先走进，若无其事地坐在桌旁，轻叩两下桌面，石桌上立刻出现一樽碧玉色的茶壶，周围放着四个小巧的茶杯。

　　她看了一眼面前站的笔直的楚君离，挑眉道：“自己坐。”

　　对方浅浅一笑，掀衣坐下：“柒柒将那株九瓣莲养得很好。”

　　林羽柒斟茶的动作一停，喉咙发干：“……在魔宫里不能这么叫。”

　　楚君离故意说这话，是不是已经将她往日的掩饰完全看穿了，现在找上门来算旧账的？

　　“周围无人，”楚君离面色一淡，“也不能叫吗？还是说，柒柒连名字也是假的？”

　　青年收紧牙关，墨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林羽柒的反应，似乎他最后一点希冀，也即将被林羽柒戳破。

　　“不是，我……”林羽柒话语一顿，想要反驳楚君离的话，可是想到世人皆知如今魔尊单名一个“钰”字，她再多做解释，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算了，随你怎么喊。”她放弃了，随便挥挥手。

　　此时亭外夜风悄然而起，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喧嚣声，想来是那些少年们离了宴席，放开了天性，此刻正玩得开心。

　　“你……”

　　“柒柒——”

　　石桌旁的两人同时出声。

　　林羽柒略微瞪圆了眼，对面的青年乖巧地闭了嘴。

　　“你先说。”她扶额道。

　　“生辰快乐！”楚君离语气郑重，像是在说什么大事。

　　林羽柒无语：“不是早就送过礼物了吗？何必再多说一遍？”

　　“少了两年的，今日一并补上，柒柒莫怪。”

　　听闻此言，林羽柒手一抖，碰翻了指尖旁的瓷杯，她连忙伸手去扶，喃喃道：“前两年也没见你身影，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她想着楚君离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觉得这背后定有什么阴谋，至于心头涌上的那么一丝丝欢欣，则被藏到了心底。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悄悄道：你看，他都不计前嫌跑到魔界来了，肯定是放不下你，你服个软道个歉，楚君离绝对不会计较你骗他的。

　　另一个声音则义正言辞道：放屁！你把他骗得团团转，还指望他能原谅你！男主肯定是来找场子的，是来报仇的。

　　林羽柒心里天人交战，面上淡定无比，还故作高雅地品了口茶，平静道：“魔界和修真界无甚交集，你今日拜访，可是羽离轩遇到了什么难处？念在我们往日情分上，本尊可以帮……”

　　“往日情分？”楚君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嘴角微微勾起，嗤笑道，“柒柒指的是什么情分？”

　　他向前倾身，近两年来越发深邃精致的脸庞映入林羽柒的眼帘：“是护我周全助我修行，还是……夺我心法抢我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