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5聚散是缘

  如果要问我现在如何与她相处……还不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沙钰混进宫来搅局怎么说都是一件严重无比的事。刘月盈却没与我上纲上线,但是内务府负责新近宫女的太监被杖毙,原来皇宫内侍卫的巡视从五十步一个变成三十步一个,进出宫门也盘查得更加严格。她无声的提醒我,让沙钰混进宫的事情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不管怎么说,我最后留在宫里了,这是事实。所以,刘月盈封住了内宫那些侍卫宫女的嘴,我与她各让一步。

  没过多久,她恢复了我的早朝。朝中虽有议论,不过没人会傻到直接来问我许久不见所做为何。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轨上,唯一和以前有区别的地方是,我们不再每天形影不离的待在一起了。

  我坚持出宫,她虽然很不愿意但偶尔还是会妥协,让我回阳府休息;就算夜宿在朝凤宫里,我也不总是去她的正殿就寝,常常睡在偏殿。总之,已经许久未和她有甚肢体接触。

  时间不知道是从哪里流走的,一晃眼到了秋天。天嘉七年的秋天。

  今年荣城的桂树和往年一样香甜,香气穿过一层层高大的城墙荡入深宫之中。

  连续几日忙着审阅运河二线,所以没出宫。阳织难得进宫找我了。眼见她有些跛脚的走进来,我赶紧招呼她坐下。

  晏喜作为钦差去戴湾郡处理地方事务,几个月都没音讯,她心情不大好,看的出是强打精神。

  “小织,要是难受,就放松点。在姐姐面前不用这样撑着。”

  阳织挤出一个苦笑,点点头。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身上的旧疾也不好,不再像以前那样,浑身上下都带着明媚灵动的气息。

  “姐姐,这是……师父给我们寄过来的信。”她双手拿出怀里的信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你做好心理准备。”

  接过信的手一抖。

  “师父出事了?”

  阳织摇摇头:“不是,比这个更严重。”

  把信笺展开,师父浓浅不一的字迹晕在纸上:“小虑、小织亲启。”

  ……

  眼神晃了晃,心也跟着飘摇。

  “师父他,把东山小洞府全部遣散了?”

  “姐姐,我们没有家了。”小织眼睛红了,我赶紧抚了抚她的后背,开口安慰:“不,我们有。东山是我们的故乡,永远是。而现在,你的家在荣城,在晏府。”

  死死咬住嘴唇,撇过头去。我能安慰的了她,却安慰不了自己。

  东山的小洞府,从我记事开始便和阳织在那里生活,这二十年的春夏秋冬,那么多师兄姐弟,还有师父后院里几百年的桃花树,如今师父寥寥几句话,便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把酸苦的水咽回肚子里,缓缓问道:“师父这样做,是刘月盈的意思吗?她把师父放出宫前,有没有对他暗示些什么?”

  阳织低垂的眼眸瞬间转移过来看向我,带着点惊疑。

  “姐姐竟然会这样想皇帝?”她愣住半晌才继续开口,“我倒觉得是师父自己的意思。他为了我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信他。”

  手指摩挲着信纸的最后一行字:“缘也是命,命亦是缘。为师想做江上风,聚散比风更无谱,遂不话离别。”

  “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遣散东山浪迹天涯去了,临了不过是通知我们一下。”

  “可不是。”阳织无奈的苦笑,“师父要做风,云游四海才是他的归宿,以后能不能找到他都未可知;却留我们在这束手束脚。”

  眼见阳织心情越发低沉,赶紧说:“等姐姐有空了,和你去骑马!”阳织以前特别喜欢和别人比剑赛马,她每次出去结交朋友,都要和她们比试一番。

  出乎意料的,阳织听到这话并没有开心起来,眼神里的光泽反而暗淡了。

  “好,有空去。”她扬了扬嘴角,放在腿上的手抚紧了膝盖。

  要命,我竟忘了,阳织因为腿部和腰部的伤,别说骑马,她连上马都做不到——我竟忘了。

  恍然大悟,有些局促地说:“对不起,小织……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怎么会呢,我原来那么任性,姐姐却任由我欺负,没有和我发过一次脾气,”她扶着椅子把手慢慢站起来,认真的看着我说:“阳缕,你是个好姐姐。阳织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姐姐,无比知足。”

  眼梢有点潮湿,喃喃对她说:“瞎说什么呢,突然这么严肃的,一点也不像你。”

  “是啊,一点不像我。”

  师父做的事也不像他。他原本是流浪累了,才会在东山建起一个小洞府,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我连累了师父,让他亲手毁掉一切,再归江湖。只不过这次,连我和阳织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信笺最后的最后只有六个字。

  “四海为家,勿念。”

  ==

  过了几日,上朝的时候传来一个千里奏折。这奏折是戴湾郡郡丞写的,被监御史带回京城。

  折子里说,钦差大臣在戴湾郡开展的事情很不顺利,推行的几个政策接连都无法下达县里,请求圣上定夺。

  钦差大臣自然是晏喜,我对她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不感到意外。晏喜从入仕开始就一直在皇宫里当值,连皇城的事都不怎么管,更别说地方的事了。

  地方其实比中央要繁琐,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郡县底下还有乡、亭、里。越小的行政范围,琐碎的事越多,戴湾郡闹事最凶的那一块是很偏僻的地方,与外界闭塞,许多人没法和她们说道理。

  话说回来,刘月盈为什么要派晏喜去?抬起头看她,她高高在上让人看不清表情,自然也看不穿任何想法。

  刘月盈很快发觉我在看她,在我目光转移之前挺了挺后背。

  “钦差在戴湾郡发布的政令竟然推行不下去,众爱卿有何想法?”刘月盈语气随意地像是在聊天。

  许维立即站出来说:“钦差代表的是陛下与朝廷,竟被戴湾郡的居民如此轻视,可见他们确实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之前砸毁朝廷工程也是包藏祸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中书侍中回了一句,“据臣所知,右相的故乡就在戴湾郡呢,照您这么说,右相也和那些不敬皇权的人是一起的了?”

  ……中书省的长官,不会说话还是闭嘴吧。

  “陛下,没这么麻烦。臣带一支军队过去,不听话的就充军,要是还不服,斩首示众!看谁还敢不听钦差大人的话!”南宫将军手下的一个副将开口了。

  文官们自然会这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事情很反感,没人应声。

  “右相。”刘月盈还是喊我了,“你如何看待此事?”

  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微臣觉得,钦差大人处理不了这件事,是有原因的。朝廷前段时间之所以要在那里建水利工程,是为了调和运河的线路,如若将来攻打南蛮,能做个接应。可是工部在规划的时候,并不了解当地民情。”

  工部尚书张仪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对不住他,也只能继续往下说:“那工程最重要的一段要建大坝,可地点正好抵在了当地居民的祠堂上。那祠堂据百姓说是他们当地大仙的居所,福泽延绵了数代人,护佑此地的水土人脉。现在竟然要动它,所以百姓们自然不答应。”

  “之前他们聚众把建了一半的水利砸了,是为了保护下游的祠堂。否则上游建好,下游的这个祠堂必然会被拆除,或者直接冲毁。——之前的问题就出在商议上。当时朝廷没重视此事,只管强硬镇压,所以引得民怨渐长。”

  许维的小胡子动了动,我抢在左相开口之前继续说:“臣以为,如果一开始能派人去和当地百姓交涉,有两个办法可解。要么朝廷让步,改道水利;要么安抚民众,使他们同意让出祠堂。可是这两点都没有做到,才会出现如今官民对峙的局面。如果说这样就是造反,实在牵强。”

  “可我们派了钦差去,为啥还是没用?”那副将扯着嗓子大声说。

  “晏大人过去的时候,局面已经很被动了。再加她长期呆在京城,做的是内阁官,对地方不甚了解,所以才导致现在这政令没人响应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钦差大人的能力不够,所以解决不了这事儿?”刘月华在前面问我。

  “可以这么说。”让晏喜担个缺少能力的名头,总比担上和刁民同流合污、聚众谋反的名头好的多。

  “陛下,老臣觉得此事还是有待商榷。右相是戴湾郡的人,自然会向着那里的人说话。”

  许维压根不理睬我的推论,坚持他原先的想法:“那里的刁民们砸朝廷工程在前,弃钦差之政令于不顾在后,若无谋逆之心,怎敢做出这般挑衅皇权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我只觉得牙根痒痒,这个左相,本来还以为他转了性子能和我友好共事,竟又变成这挑刺模样。

  忿忿的抬头,想让皇帝给出个公平的决断。

  刘月盈与我就这样对视了。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还没想明白,只听得上座的那人开口说:“左相言之有理,一群村民竟敢枉顾朕意于不顾,蔑视钦差政令,聚众砸毁朝廷之工程,此工程更关乎大兴国运,实乃其心可诛!”

  刘月盈掷地有声,铿锵的字一个个扎下来,芒刺在背。我知道,那群村民逃不过厄运了,还会连累戴湾郡的名声。

第67章 65聚散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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