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叶芽里番外（一）

　　十二月三十一日。

　　冬天的颜色一向单调。

　　似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 今日的校园，换上了一袭彩色的袍子。

　　一串又一串彩灯攀附在树的枝丫上, 五颜六色的光跳跃着, 鲜艳的, 夺目的。

　　辞旧迎新, 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雪也不甘落后, 急忙忙降临人间，凑个热闹。

　　它身姿轻盈, 伴随着微风缓缓落下, 落在行人的发间。

　　“诶, 下雪了~”

　　有人伸出手，接住雪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来的正是时候。

　　天色渐暗，宿舍楼的灯一间接一间亮起。

　　只有三楼正中间那间宿舍暗着。

　　苏清许踩在凳子上，一手扒着阳台门，她微微侧身, 低下头，朝扶着凳子的崔兮伸出手，“给我吧。”

　　崔兮将彩色的小灯笼递给她, 抬头, 看见她踮起脚在挂灯笼，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清许，小心点。”

　　苏清许应了一声“好”, 挂好灯笼后，她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看了一眼成果，满意地点点头。

　　她想了想，扭头问倚在桌沿边正抠着手指的叶芽里，“芽芽，看一下，灯笼是正的吗？”

　　叶芽里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眼神呆滞，压根没有听见苏清许说的话。

　　回应苏清许的，是抱着大瓶可乐，站在桌子旁的沈知意，“是正的，快下来吧。”

　　沈知意说着，冲苏清许招招手，示意她赶紧下来。

　　“慢点。”崔兮抓着苏清许的胳膊，强行护着她从凳子上下来，她真怕这小祖宗像去年一样直接从凳子上跳下来。

　　叶芽里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变。

　　崔兮挑挑眉，朝着叶芽里所在的方向撅了撅嘴，无声地问着：“她怎么了？”

　　苏清许和沈知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看向崔兮，轻轻摇了摇头，耸耸肩，一脸不解。

　　她们三人默契地走上前，将叶芽里围住。

　　崔兮率先开口问道：“芽芽，你怎么了？”

　　叶芽里的身子朝后倾了倾，她抬眼看着崔兮，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没事。”

　　她只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沈知意上前搂住她的肩，带着她走到桌前，递给她一杯冰可乐，“好啦，别想了。”

　　苏清许脸带笑意，举起玻璃杯，“来，干杯。”

　　“叮~”

　　四个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崔兮说，“新的一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窗外的雪下得大了，天也黑了。

　　叶芽里事先跟她们说过，这是她和陶致知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所以跨年这天的晚上，她和陶致知一起过。

　　苏清许放下玻璃杯，眼睛弯成月牙状，“去吧去吧，去约会吧~”

　　沈知意和崔兮也附和道：“芽芽，快去吧。”

　　三人冲她扬了扬手。

　　叶芽里点点头，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今天，是她和陶致知在一起后第一次跨年，想到这，她露出一抹微笑。

　　叶芽里打起精神，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穿上红色的大衣，戴上贝雷帽，拿着小挎包出了门，“我走啦！”

　　被她关上的门，又被她打开，叶芽里歪着头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朝她们挥挥手，“我真的走啦！”

　　这丫头。

　　她们三人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到椅子上。

　　三人各坐一方，拿起玻璃杯，碰杯，齐声道：“预祝，新年快乐！”

　　空调呼噜噜吐着热气。

　　纤细的手指撕扯着炸鸡，骨头和肉分离的瞬间，金黄的蜂蜜滴在桌面上。

　　一室的欢声笑语。

　　叶芽里推开宿舍楼的大门，撑开伞，下了台阶。

　　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落在地上，雪的白色掩盖住草木的灰褐色。

　　彩灯在薄薄的雪上闪烁着，舞动着身姿。

　　一路而来，冷冷静静，路上鲜有人踪。

　　叶芽里走到实验楼的檐下，晃了晃伞面，抖落掉伞上的雪花后才收起伞。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刚过六点。

　　但天已经黑透了。

　　叶芽里想，这个点，陶陶的实验应该已经做完了。

　　她拿出手机，给陶致知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是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奇怪，不接电话，实验还没结束吗？

　　再等等吧。

　　叶芽里摁熄手机屏幕，无聊地摆弄着伞，小声嘟囔道：“怎么还没结束啊！”

　　又过了半个小时。

　　叶芽里又给陶致知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还是熟悉的机械的女声，重复着一样的话。

　　诶？不应该啊！

　　叶芽里觉得有些奇怪，她撑着伞，走进雪中，走到实验楼门前的树下。她抬头望着六楼，那是陶致知实验室所在的楼层。

　　六楼黑黢黢，没有光亮。

　　他去哪了？

　　叶芽里思忖了片刻，拿出手机，又给陶致知打了个电话，这次，电话那头的说辞变了，变成了“你好，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关机了？

　　怎么就关机了？

　　叶芽里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又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陶致知确实答应了今天跨年夜陪她过。

　　她撑着伞，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叫住了她。

　　“叶芽里？”

　　她抬眼一看，从实验楼里走出了一个人，这是陶致知的学长，也是带着陶致知做实验的人，“宋青学长。”

　　宋青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在这？”

　　他这话摸头不着脑，让本就处于迷茫之中的叶芽里更加懵圈了，“诶？”

　　宋青说：“致知不是去找你了吗？”

　　陶致知提前跟他说过，跨年夜那天他要提前结束实验，陪叶芽里过节。当时，宋青还打趣他道：“实验狂弃实验而选女朋友，难得啊！”

　　宋青看着叶芽里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说：“他五点钟就离开实验室了。”

　　现在都快七点了。

　　“他没来找我，”叶芽里说，“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接。”

　　宋青想了一下，陶致知应该是先回宿舍楼放东西了，“你去善美楼找他吧。”

　　宋青的话，提醒了她，“好，谢谢学长。”

　　“别客气，快去吧。”宋青说着，抬脚向左边走去。

　　叶芽里撑着伞，慢吞吞地朝前走着，冷风袭来，她打了个寒颤，握着伞柄的手又紧了紧。

　　今天出门太急，她没来得及戴手套。

　　善美楼到了。

　　叶芽里走到楼檐下，收起伞，又拿出手机给陶致知打了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善美楼不允许女生进去，叶芽里只能站在楼檐下等。她站着等了一会，风越来越大了，有雪花乘风向她而来。插在口袋里的手泛着寒意，叶芽里将手从衣服口袋中拿了出来，搓着手，朝手掌哈着气，在门口绕着圈走来走去。

　　走了一会后，叶芽里觉得有些累了，她走到墙角蹲下，手肘靠着膝盖，双手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前面。

　　前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蹲了一会后，她的腿有些麻了。叶芽里扶着墙站起来，搓着手，在门口绕圈走着。

　　善美楼的门被打开，宿管走了出来。善美楼的宿管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容慈爱。

　　宿管看着叶芽里在门口等了很久，心有不忍。他走到叶芽里的身旁，问道：“同学，你找谁？”

　　叶芽里看着宿管，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我找陶致知。”

　　“好，你等一下。”宿管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叶芽里扒着玻璃门，看见宿管按了几个数字，拿起座机的话筒，对着电话的另一边，说着什么。

　　宿管挂掉电话，推开门，走了出来，一脸遗憾道：“我打电话问过了，他不在。”

　　叶芽里傻傻地重复道：“他不在？”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睫毛慌张地上下扑腾着。

　　宿管已经脑补了一出女追男的苦情戏，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开口劝说道：“小姑娘，天这么冷，你就别等了。”

　　小姑娘柔柔弱弱的，这么冷的天气，她穿的这么单薄，很容易感冒的。

　　叶芽里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她并没有应宿管的话，只是说了一句“麻烦您了”后，又默默地蹲回墙角。

　　真是个固执的小姑娘。

　　宿管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也是一个固执的小姑娘。

　　他没有再劝说叶芽里，只是叹了口气，他推开门走进善美楼，又拿着一个热水袋走了出来，走到墙角边。

　　宿管将热水袋递给叶芽里，他注意到小姑娘的手已经开始泛红，像是被冻着了。

　　叶芽里接过宿管递过来的热水袋，一脸感激道：“谢谢您。”

　　宿管没有说话，他摇了摇头，推开门，走进了善美楼，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天黑黑的，一颗星星都没有。

　　叶芽里无聊地数起了飘落的雪花，一朵，两朵，三朵......

　　又过了一会，热水袋变成了冷水袋。

　　叶芽里摸着热水袋上的绒毛，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发呆。

　　他到底去哪了？

　　钟楼是庆大最高的一栋楼，它挺直了背脊，耸立在众楼之中。

　　分针和秒针重合，发出“咚”的声响。

　　那是整点的声响。

　　十一点了。

　　叶芽里站起身来，用手敲了敲善美楼的门，喊道：“宿管叔叔。”

　　门被打开，叶芽里将热水袋递给宿管，一脸诚恳道：“谢谢您，今天麻烦您了。”

　　宿管摇摇头，问她：“你不等了？”

　　“不等了，”叶芽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他今天有事吧。”

　　她替他想好了无数个借口说服自己，却还是不能阻止自己心中翻江倒海的失落。

　　叶芽里等过陶致知很多次，每一次，她都能等到他。

　　可这一次，他失约了。

　　原来今天她心里隐隐的不安，源于此。

　　叶芽里撑开伞，深吸一口气，走下台阶，回头望了一眼善美楼。

　　她的手握着拳头状，指甲深陷在掌心。

　　愤怒，怨怼，不解，怀疑，这些负面的情绪，将她淹没。

　　叶芽里抬眼，看见了正朝她走来的陶致知。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身上沾满了雪花，雪花化成水，在他的衣服上滑动着。他的头发上满是雪花，发梢间，隐隐有水珠滚动。

　　陶致知捏紧了微微泛着紫色的手，低下头，朝前走着。

　　忽然，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雪地靴，黑色的雪地靴挡住了他的去路。

　　陶致知绕开黑色的雪地靴向前走着，又被挡住了去路。

　　他抬眼看向来人，蓦地滞住了脚步。

　　叶芽里看着他这幅深受打击的样子，冲到咽喉的质问又被她咽了下去，“你...”怎么了？

　　陶致知开口，堵住了她的话。

　　他说，“叶芽里，分手吧。”

　　叶芽里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陶致知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他抬眼，和叶芽里对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坚定，“我说，我要和你分手。”

　　他的冷漠像刀一样，刺得她体无完肤。

　　叶芽里红着眼，吸了一下鼻子，哽咽道：“陶陶，你别开玩笑了。”

　　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重复道：“我不分手!我不要！”

　　陶致知沉默着，甩开了她的手，绕开她，朝前走去。

　　叶芽里甩开伞，转身，想追上他，但是地面太滑，她摔倒在地。

　　陶致知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停住脚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叶芽里一脸希冀地望着他的背影，却看见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善美楼。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泪珠涌出眼眶，砸在地上。

　　叶芽里双手环膝，低下头，将头埋进膝盖里，小声抽泣着。

　　风雪交加中，叶芽里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也开始颤抖，泪眼模糊间中，她看见苏清许向她跑来，一脸焦急。

　　叶芽里看见苏清许的嘴一张一合，但她听不清苏清许在说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苏清许，一脸绝望道：“他不要我了。”

　　“芽芽！”

　　一阵一阵惊呼声在叶芽里的耳边呼啸而过。

　　很快，声音和画面全都消失，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