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楚辞长长的睫毛抖啊抖, 慢慢地睁开眼睛, 懵懂茫然地眼神, 乖巧地问:“我的糖呢?”

  今日的糖楚辞早就吃过了, 一颗是秦尧主动喂给她吃的, 另外一颗是楚辞抱着他的手臂,痴缠着求来的。

  每天都只有两颗糖, 从讲好的那一日起,楚辞每天能够从秦尧手中拿到的就只有这两颗。

  素来毫不让步毫不心软无动于衷到让楚辞生气的秦尧, 这一次却主动以糖果为饵, 不知是因为瞧着楚辞可怜见的心疼她, 还是不动声色地诱着那个明为楚辞的小兽,引着她到怀里来。

  秦尧言出必行, 他说有糖吃,那便真的有。

  他拿出一颗糖果, 却是放进自己嘴里, 动作慢得像是刻意的展示,要楚辞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

  楚辞眼巴巴地看着他,愣了一下,皱着眉委委屈屈的样子。

  秦尧不爱吃甜, 浓郁的甜味出现在口腔里的时候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牙齿轻轻一咬, 把糖分成两半,舌尖顶着一半糖在口腔上出现明显的痕迹,看着楚辞问:“只能吃一半,还要吗?”

  楚辞看着他的样子, 突然就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好看的不得了,闻言点头,肯定道:“要!”

  秦尧于是俯身,一手摸着她的脸,贴着她的唇,分给她一半的糖果。

  他童叟无欺,再正直不过,像一个向小孩兜售甜甜糖果的商人,楚辞却是个坏人,骗人送货上门,还妄想着多多益善,得了人家承诺的一半糖果不算,还想要把人家剩下的那一半也夺过来。

  贪得无厌得可爱。

  秦尧纵容地让她来夺,却在糖果快要被人抢走的时候,勾着舌灵巧飞快地扫了回来,不仅带回了自己的一半糖,还买一赠一地得了楚辞的糖。

  糖果商人和喜欢糖果的小孩各不相让,谁都不想让对方得了便宜去。

  一颗糖果在逐渐升高的温度里融化得飞快,在你来我往的交锋里一点点变小了,化成小小一个薄薄一片,最后消失了,只留下香香甜甜的气味。

  楚辞不舍,还觉得不甘,虚弱地抱怨道:“你把我的糖都吃掉了。”

  秦尧便说:“你也把朕的糖吃了,两不相欠。”

  楚辞无理取闹完了,便又弯着眼睛笑得好看,她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回味道:“好甜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糖还是再说那一个吻。

  一时之间,秦尧都不知道是否自己被调戏了。

  楚辞还是那个楚辞,和昏睡前毫无差别,一样的小小瘦弱,一样的温柔好看,却似乎也有什么不同了,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更加肆无忌惮。

  对着秦尧不会再若有若无地躲闪,所即若离地试探,而是坦坦荡荡的亲近。

  对着那一个楚辞秦尧尚且招架不住,如今楚辞坦荡天真的亲近更是让他步步后退。

  “不要闹了。”秦尧捂着楚辞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声音平静地回复:“你也很甜。”

  “可是你又不爱吃糖,”楚辞软乎乎,委屈地说,“我喜欢啊。”

  秦尧:“你又不是糖。”

  楚辞摇晃着头避开他遮挡的手掌,看着他认真地说:“可是你是啊。”

  她随口就说出这样大胆的话,眼神却羞涩,游移地想要离开不好意思看他,最后却还是落到他脸上。

  不同于她内敛的温柔,秦尧肆无忌惮得多,什么样的话都能说的出口,他说:“那你要吃了朕吗?”

  “喏,朕都亲自送到你嘴边了,过时不候,要吃趁早。”秦尧把手腕递到她面前,低垂眉眼,语气随意道。

  楚辞看了看他的手腕,突然啊呜一大口咬下。

  她长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明媚又灿烂,咬下去却也疼得很。至少她手腕上斑驳的痕迹都是这样留下来的。

  可是对着秦尧却温柔地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太硬了!”楚辞佯装嫌弃道:“硬邦邦的,硌牙!咬不动!”

  连道红痕都没留下。

  两人笑笑闹闹的,楚辞最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等了一会,止疼的银针不能久扎,赵太医便数着时辰来取下。楚辞安稳了一会儿又开始痛苦难忍,呢喃着喊冷。

  宫里宫外都有不知名的眼睛看着,秦尧不欲出去便一直守着她,听到她抱着银熏球盖着厚厚的被子还喊冷,没有犹豫地躺下抱着她。

  紧紧只隔了一天,昨夜他推说风寒已痊愈睡在榻上,今日就重新和楚辞同枕而眠。

  要不是今日种种楚辞是受害者,他都要以为,这是楚辞为了逼他睡床的计策。

  秦尧抱着楚辞像是抱着一个冰块难以入眠,楚辞抱着秦尧好像抱着一个暖炉安然入睡。

  赵兆一夜未眠。

  从中毒到宣太医再到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要说中间没有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秦尧在明按兵不动,赵兆便以身为矛,在这变幻莫测中搅动风云。

  流言十分精准地把中毒的人定为秦尧,加上呕血病危卧床不起等修饰;还别有用心地把下毒的来源推到赵兆身上。

  十分精妙的一箭双雕,十分绝妙的离心背德。

  赵兆初闻消息时简直吓得肝胆欲裂,恨不得立刻提刀冲入宫中护着他们两个,却在收到章华传来的消息时冷静下来。

  这是一个好时机,一个绝妙的好时机,运用好了,这京中的天能晴朗一大半。

  得知楚辞并无大碍,赵兆安了心,他拿着秦尧的信物去调兵。

  也不是没有人借机生事,大肆在军营中宣扬赵兆秦尧兄弟反目,下毒夺位的言论。只是看着秦尧亲笔的书信和贴身的信物哑了声,被人一刀斩下以儆效尤。

  要是中毒的是秦尧,要是没有秦尧的书信和信物,就算赵兆本有调动军马的权利,此时也调不动一人,只能被人束手就擒各个击破。

  好在——虽然这样想很不应该,赵兆在心中愧疚地对楚辞道歉,好在中毒的人是楚辞而不是秦尧。

  赵兆穿了轻甲,翻身上马,俯视看着离开皇宫飞快长大,已经有了少年模样的齐苼,冷声吩咐:“送他进宫!”

  声音冰冷无情,浸透了夜的寒凉,冻得人心疼。

  齐苼本已经睡下了,他是被众人嘈杂的声音吵醒的。踩着鞋披着衣裳,茫然地随着人流的方向走到院落的正中间,看着众人无声簇围的赵兆一身黑甲面容冷峻。

  赵兆隔着众人远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翻身上马,却没有接下人奉上的天子剑。

  天子剑如天子亲临,可杀无赦。

  齐苼在他的注视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地走上前,双手接过沉甸甸冰冷的剑,顿了一下,双手平举过头顶,奉上,是臣服的姿态。

  赵兆握着剑鞘,居高临下地往下压,警告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齐苼简直要承受不住赵兆的压迫几乎要跪下了,赵兆却拿上剑,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融入到漆黑的夜里。

  齐苼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却清醒地知道赵兆在提醒他什么。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不再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不要妄想你不该想的,不要奢求你不该求的,你能做的,就是安安稳稳,不惹人注意地活着。

  秦尧把他放到赵兆身边,像一种恩赐,也像一种监督。赵兆是最宽容温厚的长者,也是最严厉的执法者。

  只要齐苼对赵兆身边的人无害,他就能开怀温柔地不吝对他散发善意,可要是他心有任何不臣之心,刚刚他亲手捧起的天子剑就会出鞘,落在他身上。

  这善意曾片刻地落在他身上,如今也毫无犹豫地收回。

  得了赵兆吩咐的下人慌忙拉着齐苼,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催促道:“公子,快随奴才进宫吧。”

  齐苼看着赵兆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想等着先生回来。”

  “大人今夜怕是不会回了,公子,”下人拉不动他,都快哭了,“公子如今到处都不安全,宫中至少有侍卫守着,公子去避避难吧。”

  去宫中哪里是避难呢,这分明是为质。

  秦尧是个活靶子,人人都在看着他,人人都想杀他。他倒下了,他身边的人就都要死去,所以此时宫里才是最危险的。

  秦尧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一旦赵兆在宫外控制不住局面镇不住人心,秦尧首当其冲。可是那些人的行动,需要扯出一个冠冕堂皇的大鼓,拉出一个气壮山河的大旗,让他们的举动变得合理变得理直气壮。

  还活着的,好控制的齐苼,就是他们最好的理由。

  匡复大爻解救幼帝,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所以即便赵兆死在了外面,拦不住别有用心的人们,把齐苼送到秦尧和楚辞身边,那些人行至最后一步,秦尧和楚辞也可以拿着齐苼挡着,至少能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

  其实不消赵兆交代,齐苼也心甘情愿。

  站在楚辞面前为她遮风挡雨是齐苼自己情愿,站在秦尧面前为他挡刀避剑是因为他是赵兆的师弟,是他极为看重的人。

  齐苼不想看到赵兆伤心。

  因此他最后看了赵兆消失的背影一眼,低头理了理衣裳,安抚都要哭出来的侍从,“走吧,入宫去。”

  他生于宫中长于宫中,却不得自由。如今飞入繁林的困鸟又主动飞回来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林一木,却都与他不相干了。

  他心中想的惦念的,只有他院子里大缸养着的红鲤鱼,他亲手喂食长大的。

  章华对齐苼的价值和作用看的分明,也对赵兆的用意清清楚楚。他也曾对这个丁点高的小孩叩头跪拜过,现在却反过来,齐苼对着章华躬身行礼。

  一时之间光阴倒转,物是人非的荒唐。

  章华心中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齐苼却是落落大方,既不困于过去,也不羞于现在。

  赵兆把他教的很好。

  秦尧和楚辞睡着,这一点的小事也不值得叫醒他们,章华自作主张地安排齐苼在偏殿休息,基于对这个孩子说不清的愧疚和怜惜,亲自抱了新被和热茶点心,还寻来消遣的小玩意。

  这是仍把他当做只知玩耍的幼童。

  齐苼颔首致谢,然后抱着被子睁眼到天亮。

  宫里的灯亮了一夜,宫外许多人家的灯,也亮了一夜。

  这一夜很漫长,长到齐苼像是已经坐了一辈子,长得楚辞痛到醒过来又痛到睡过去,长到秦尧在心中把楚序微片了一千八百刀,长到赵兆剑尖上沾着的血滴了一路。

  长到许多人的一辈子,到此夜戛然而止。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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