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餐

　　零点以后，写字楼里的灯熄得差不多了，只有高处的某一层释放着白昼般的光芒。

　　灯光来自位于39层那间最大的办公室。

　　烟灰缸里躺着好几截烟蒂，大堆的文件凌乱地叠放在桌上。

　　叶觐修长的手指撑在额上，另一只手翻阅着文件，睫毛拉出长影投在了下眼睑。

　　已经是后半夜了，入夜后的写字楼随着时间推移，每层的灯光逐一黯淡，到最后，整栋楼里就只有他所在的总经理办公室还是亮堂的。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显得格外寂寥。

　　叶觐不时的喝几口咖啡，等到咖啡喝完了……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几步。

　　踱步到落地窗前，

　　眼底是这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刻，几天看下来，比起繁华缭目的夜景更有一番滋味……

　　坐进这间办公室转眼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卸下白日的激情满满，叶觐那对炯炯双目现在皆是疲惫。

　　一个月前

　　黄晁这位年轻的前CEO 猝然去世，高层们面上唏嘘之余，暗地里却是风云变换，各方势力都欲将自己的心腹推到连城权力的中心。

　　董事会议上，悼念亡人的肃静之下暗流涌动。

　　直播平台作为新崛起的新兴产业，近两年发展势头很猛，CEO这个位置经手的利益链条太多，谁不想做背后那双搅弄风云的大手？

　　各家争破头，却不曾想，这个位置最终会落入根本不在备选人名单中的叶觐身上。

　　别说他们了，当事人自己到现在为止也还有些恍惚。

　　以前看爸妈经营公司也没觉得如何，真坐上这个人人削尖脑袋，机关算尽都争不到的位置时，叶觐才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尽管本科读的是工商管理，但是他压根在这方面没兴趣，因此从开始就没好好学。

　　这就导致，叶觐刚上任时，连报表都看不懂，幸亏有叶殷帮忙。

　　接上正轨后，也才发现他面前的还是个烫手山芋。

　　在黄晁的管理下，连城的资本运作非常的混乱，可以说就是一大摊搅不清理不明的烂账。

　　接着，叶觐便开启了昏天暗地的加班日子。

　　…………

　　哪怕是过了很久以后

　　他都没有后悔当初的这个选择，踏出了他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踏出的那一步。

　　叶觐是个很少思考人生的人，他的专注力常年附于厨艺上，

　　不久前，他才开始思考人生了。

　　金钱能使人无虞，美食能让人开怀，拳头能为人开道，

　　但唯有权力，才是保护身边之人的最有效武器。

　　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他却直到最近才看透。

　　叶觐朝着东边远远眺望，

　　那个方向是覃夕住的地方。

　　他出神似的看了很久，

　　突然嘴角勾了勾，有些自嘲地低头一笑。

　　才几天不见啊……

　　休息了一会儿，叶觐回到了座位上。盯着那些晃眼的白纸，半晌……

　　竟然一个字都看不进，

　　他悠悠叹了口气……便伸手开了电脑，

　　没费多少工夫，就让他搜到了前一天覃夕直播的录播视频。

　　直播主题——【鲜衣怒马少年时，红莓酌饮清茶肆】

　　网上的视频并不完整，大概是播了一段时间才录的。

　　视频开始时，覃夕正在跟直播间的观众闲聊。

　　叶觐也每太听懂在聊什么……

　　可看到画面中人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覃夕穿着一套白色的汉服，黑色的长发披散的很是随性，古风味十足，如同从画卷中奔脱而出的散仙，清冷之余还多了几分洒脱不羁。

　　叶觐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对着屏幕发呆。

　　覃夕回答着弹幕中的问题，一面用一个小杯子喝着茶。

　　就这么直愣愣地看了10分钟，

　　叶觐才反应过来覃夕喝的好像不是茶……

　　覃夕家里有一套不错的青瓷茶具，叶觐去他家时拿出来招待过。

　　不过屏幕里，他用的是一只偏日式的玻璃杯。

　　浅盈盈的玫红液体，透过半透明的杯身，在周遭素色衬托下格外显眼。

　　覃夕两指捏着杯底，喝了个干净，

　　他有意无意地抹了抹唇角，那本就容易上色的唇颜色愈发的鲜艳，末了还咂咂嘴，仿佛下喉的是什么滋味无穷的琼浆玉露。

　　覃夕这一连串动作做得再自然不过了，要不是叶觐见过他真正吃喜欢的东西的样子，大约也被他唬过去了。

　　他现在大概猜到……覃夕喝的应该就是他负责推的茶饮。

　　看那颜色，是草莓味的？

　　还别说，把那土不拉几的包装替换成好看的茶具，视觉可见的好喝多了。

　　不过覃夕这个广告打的的确是巧妙，潜移默化地就把气氛给烘了起来，不用他开口，观众大概也会追着嚷着问名字。

　　叶觐因为是录播，看不到当时的弹幕，不过他猜测肯定已经有人在好奇发问了。

　　他甚至从覃夕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得逞般的狡黠笑意。

　　…………

　　覃夕也没说他喝了什么，只整理一下衣服起身：“我再给大家跳支舞吧。”

　　叶觐微怔，

　　这个打扮，难不成——

　　音响中，古典弦乐声奏出悠扬的慢板，那是一首最近比较火的古风歌曲……

　　叶觐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昏暗的背景光，为白衫青年镀上一层神秘的幽蓝。青年垂着首，随手捻起刚喝尽的那只空杯……

　　古琴低沉吟唱，旋律哀伤。

　　青年缓缓抬眸，眼神寂寥迷离，他直起手臂，将杯子覆过来高举过头顶，仰起头贪婪地张开嘴。

　　这一刻，舞台中心，他不再是覃夕，

　　而是那个醉酒的失意青年。

　　压着一个重拍，青年又愤然掷了杯……

　　音轨中一个呢喃的女声，哼唱出悲伤的旋律，

　　青年随着乐声起舞，他的身体极其柔软，似乎就要揉碎在这哀伤音乐中，

　　倏尔，鼓声起，节奏渐强，

　　青年转身下侧腰，纵身跳跃，挪腾移转间动作飘逸而有力，广袖似流风，长袍翻飞，犹如上古谪仙踏歌而来……

　　直至音乐再次舒缓下去，

　　青年俯下身，撷起桌角边备好的品茗杯，缓缓后仰，腰肢柔软如若无骨。优越的下颌线条在镜头前如一件尊贵的艺术品，

　　那玫红色的“酒”，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最妖冶的毒药，

　　缓缓注入，

　　那轻启的红唇。

　　乐声淡出，只余似有若无的古琴声，仿若天外之音。

　　杯中酒尽，青年腰上慢慢卸了力，好似一片轻轻落叶般卧在地上，

　　音乐声终于再也听不见了。

　　叶觐却还陷入在这意境中无法抽身。

　　…………

　　还好这是录播，他点了暂停，又点了一根烟……

　　上次覃夕在酒会上跳“天鹅之死”的画面犹在眼前，

　　那次也是震撼，而这次虽然隔着屏幕，但冲击力完全不亚于那日。

　　而且这次覃夕跳的显然是中国舞，大约是古典舞，显然是跟芭蕾完全不同的舞种。

　　叶觐虽然是门外汉，但也知道古典舞是很难的舞种，覃夕芭蕾出身，这舞肯定是现学的，居然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跨舞种，且没有丝毫的芭蕾痕迹，应该是这段时间下了苦功夫。

　　而且，谁能想到，这么超凡脱俗的一支舞竟然会是一款茶饮的广告舞……

　　这植入也是绝了。

　　不过这舞看着轻盈松快，实际很费体力，在往后的十分钟，覃夕讲话都是带喘的。

　　直播的后半程，覃夕又聊了会天，到最后才能在镜头里看到红色的半个瓶身。

　　叶觐无声的笑了。

　　覃夕的这场直播，对于推广的产品从头到尾只字未提，却从始至终贯穿全程，

　　这方案设计的也真是有够高级的。

　　不得不佩服覃夕的团队了，居然能将一手烂牌给胡了。

　　叶觐并不是不知道白晓晓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

　　因为白家一直和连城有合作关系，所以这次活动他们作为赞助商本就在商家名单之列。

　　而此次活动对接了近百种产品，产品的种类从食品，日用品，洗护用品不等；产品的初始知名度也各不相同。

　　因为这次活动在匹配上，商家占了绝对的主动权。因此一般来说大品牌产品选择的也都是大流量主播……

　　而按覃夕那段时期的热度，对应的大概率就是最底层的产品了。

　　白家的“青芝堂”是国内软饮老字号了，妥妥的大品牌，按道理会选择一个流量主播，结果居然选了覃夕。

　　但凡稍微知道点内情的人都会觉得其中有诈。

　　但叶觐得知这个事的时候，才刚出任CEO。对整个公司内部的环境都是陌生的，连身边是人是鬼都不知，不可能轻举妄动，

　　所以这事，他当时没法去干预。

　　但谁又能想到，覃夕居然拿着这种产品都能变废为宝。

　　就连叶觐也没曾想覃夕靠自己的真本事，不但没被坑，反而逆风翻盘……

　　其实原本这件事情下来，充其量也就是白晓晓的伎俩落了空，

　　但不想其中生了些变故……

　　恐怕现在，最崩溃的人是白晓晓的老子白亿鑫。

　　叶觐也是最近得到消息：

　　说是青芝堂的中层出了点问题，市场部经理私自把那个饮料的专利卖给了另一家供货商。

　　也就是，青芝堂这段时间在免费帮别家做广告。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好笑。

　　叶觐将电脑关了，又继续看了会文件，才躺倒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没多久，天就微微亮了。

　　覃夕起了个大早……他最近早上安排了舞蹈练习，运动日程更丰富了。

　　而且今天他还要去一趟连城直播的总部。总部大楼也在魔都，离他家倒是不远，但他一共也没去过几次。

　　因为去这种地方不是培训就是会议，都是覃夕烦的事。

　　平时就算有需要他出面的主播会议，他都是能推则推的。

　　这次要不是主播运营部放狠话，不去年底考核打对折，八抬大轿抬他都不去。

　　覃夕吃完早饭休息了会，就接到了方彖的电话，人已经在楼下等着接他过去了。

　　具体去那边做什么也没人告诉他，方彖只神神秘秘说是赚大钱的好事儿。

　　但是每次胖子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覃夕总觉得没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饭团：是好事！带你去见叶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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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释一下为什么草莓味是古典舞。因为草莓味的名字是“中国红”（不过大概也没人在意就是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