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离婚签字的手续很快, 没花他们多长时间。

  帮他们办理离婚手续的人是昨天在民政局给宋厘卿水的那个大姐。

  她的眼神在宋厘卿和陆修衍之间来回逡巡,心里不知为何为他们感到惋惜。

  虽不认识,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两人是不愿离婚的。

  只是走到如今这地步, 其中的缘由, 外人也无从得知。

  钢印盖上的那一刻, 宋厘卿心里跟着咯噔一声,全身散发无力感。

  她看着那个钢印, 眼眶微热, 从此她和陆修衍再也没关系了。

  一切都结束了。

  手续办完之后,陆修衍拿过一本离婚证转身离开。

  期间没有一个眼神,没说一句话。

  冷漠又疏离,那之前许多的温柔缱绻在此刻消散殆尽,似是从没出现过。

  “谢谢您。”宋厘卿把离婚证装进包里,手指带着颤意, 唇角的弧度染着疲惫。

  她竭力控制自己,万千思绪压在心底, 保持面上的最后一丝平静礼貌。

  大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欲言又止, 最后也只是注视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情之一字, 伤人伤己。

  天幕暗沉, 明明是上午时分, 却不见半丝阳光。

  遥远的天际线压着朵朵黑云,像是又要下雨了。

  但是天气预报显示只是阴天,没雨。

  宋厘卿出门前特意查的, 总要提前养成习惯,才不至于离开后经常性的忘记。

  这两天宋厘卿把行李陆陆续续搬到了书亦微的公寓,金沙湾还剩下一个行李箱。

  她打算下午就去江南看外婆,之后再回凉城,从这边离开。

  外婆那边不方便,而且她的行李不少,转来转去也麻烦。

  车声响起的时候,宋厘卿正要打电话给书亦微,转身看到一辆黑色的雪佛兰。

  车窗降下,露出陆修衍冷漠的侧脸。

  “上车。”陆修衍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看宋厘卿,只像是毫无情绪地发号施令。

  想起以前的种种,宋厘卿总觉得不真实。

  她以前认为陆修衍虽然嘴坏,但是对她的温柔宠溺却是真真切切的。

  习惯了他的好,现在他变得冷漠变得疏远,宋厘卿心里慢慢浮现难捱的窒闷。

  可离婚是她提起的,那陆修衍的所有态度,她就该受着。

  宋厘卿捏紧手机,指骨微微发白,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

  “上车,”陆修衍侧眸看过来,语气下沉,眉眼淡漠透露着一丝不耐烦,“把你的东西拿走。”

  宋厘卿脸色一白,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的东西也就只有金沙湾那个行李箱了。

  像以前的许多时候,又和许多时候大相径庭。

  车厢里弥漫沉默,沉默之外就是以前没有的窒息。

  陆修衍沉默地开着车,宋厘卿沉默地看着窗外。

  两人各有心思,再无交流。

  今天的路似乎特别顺畅,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金沙湾的院子里。

  宋厘卿解开安全带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道了声谢。

  手指还没碰到门把手胳膊就被一股大力拉扯,然后整个人被搂紧。

  紧接着来势汹汹的吻压在她的唇角,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两天堆积的情绪全都在这个吻里,他们都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陆修衍力道格外的重,手掌按着宋厘卿的脖颈,把人往怀里带。

  宋厘卿唇角发疼,眉头轻蹙,却没推开他。

  她忍着痛意承受这个带了许多许多情绪感情的吻。

  良久之后陆修衍松开她,指尖摩挲着宋厘卿的唇角,缓慢地凑近亲了亲,嗓音暗哑,克制情绪,“宋厘卿。”

  宋厘卿抿了抿唇,极轻地应了声。

  “好好照顾那个我放在了心上十几年的女孩,”陆修衍再度开口时嗓音愈加沙哑,“别让她吃苦,别让她难过,别让她太快忘记我......”

  喉间的酸涩如排山倒海,一股脑全都涌上来,宋厘卿闭了闭眼,缓了缓之后才轻声开口:“好,我会照顾好她。你记得要好好吃饭,少喝点酒,别抽烟。”

  那次在宋家,宋厘卿闻到他身上很浓的烟味。陆修衍不喜欢抽烟,而那天为何抽那么多,宋厘卿没问,她知道原因。

  无需多问。

  说到底,还是有影响的,不然一向不抽烟的人不会去碰。

  书亦微曾经说过,尼古丁是个好东西,都说一醉解千愁,其实酒却远没有烟解愁。

  “好。”

  *

  江南一如既往的烟雨朦胧,青石板路浸染着雨水,远处的小桥偶尔经过三两撑着雨伞的行人。

  宋厘卿穿过几条斑驳的小巷叩开漆黑的木门。

  乔连襄今天难得没去找顾奶奶,坐在小凉亭里摇着蒲扇。

  宋厘卿收了伞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很长时间没动,也没出声喊她。

  “你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万一我不在家你不得在门口等好一阵子。”乔连襄一边择菜一边埋怨她。

  宋厘卿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显得心不在焉。

  “你不在家也就是去找顾奶奶,还能跑哪去?”宋厘卿说,“而且我有钥匙,哪会傻傻在门口等着。”

  乔连襄轻哼一声,不怎么觉得宋厘卿知道开门,“那你刚刚傻愣愣地站那,不声不响的,我一回头差点没被你吓得厥过去。”

  “......”

  哪有那么夸张,明明刚才她看到自己不仅半点没惊讶,还极其平静地说了句“怎么来了”。

  特别敷衍的那种。

  以往只要宋厘卿来,乔连襄都会打发她去做饭,今天破天荒的自己下厨了。

  乔连襄厨艺挺高,这么多年自己生活练出来了。

  不出片刻几个家常小菜就炒好了。

  宋厘卿一一端上桌,给乔连襄倒了杯茶。

  两人坐在小桌子旁,就着蒙蒙细雨开始吃饭。

  “你来不说,只有这些清粥小菜了,”乔连襄夹了根青菜,喃喃自语,依然揪着这话题不放,“没口福,尝不到我的拿手好菜喽。”

  宋厘卿拿着筷子的指尖顿了顿,轻扯唇角,“那只能以后再吃了,反正好菜不怕......”

  等字还没出口,宋厘卿唇角的笑意僵滞。

  乔连襄却没在意,两人安静地吃完饭,坐在客厅喝茶。

  这会雨丝飘得急了点,微风一吹,斜着打在屋檐,雨水顺着滴落下来,一条条的像是雨帘。

  “什么时候走?”乔连襄摇着蒲扇,轻声问道。

  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使是远在江南她也多少听到点风声。

  这里不是闭塞的山区,想让消息密不透风也不可能,有人的地方就有缝隙,事事瞒不住。

  乔连襄算是很了解宋纪宗的,此事当初压下来的时候就容不下宋厘卿,没道理事情曝光了还能让她继续留在宋家,留在凉城。

  青瓷的杯盏放置在手心,宋厘卿神色稍滞,五指渐渐收紧,温热的茶水灼烫着她的手心。

  似是温度过高,宋厘卿缓慢松开手,把杯盏放到桌子上。

  “明天。”

  乔连襄看着她,把蒲扇放到桌子上,拍了拍宋厘卿的侧脸,眼底满是宠溺,“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操心我,每周给我打一个视频电话就行,多了不接。过年了给我订张机票,外婆飞过去陪你。工作生活步入正轨,我就飞过去跟你在那定居,到哪都记得有外婆呢。”

  乔连襄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用嫌弃的语调表达宠溺,别扭的像个小孩子。

  但是宋厘卿一直都知道,外婆对她的感情很深,很疼她。

  宋厘卿点了点头,靠在乔连襄的肩头,独自湿了眼眶。

  离别最是感伤,宋厘卿从小经历过,所以更加明白那种感受。

  这堂课她接触的最早,却从始至终也没及格过。

  第二天宋厘卿离开的时候把行李箱留下了,里面都是买给乔连襄的补品。

  以前每次来也都给她带,只是乔连襄吃得少,自认为身体健康,吃不着那些玩意。

  每回都要唠唠叨叨说上几句。

  这次却没再唠叨,一一收下了。

  机票时间是晚上七点,宋厘卿临走之前接到燕访文的电话。

  本来不想接,但是最后却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医院。

  宋厘卿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燕访文,想起那个午后,他笑着说自己没事。

  原来真的是骗她的。

  想起梁风在十分钟前告诉她燕访文得的是胃癌,一直以来药物控制,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选择住院,手术在明天。

  宋厘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不知这是不是报应。

  今时今日,她已经不能把燕访文和彼时在舞台上在榆林那个温和笑着问路的男人结合在一起。

  总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一个温文尔雅,一个败德辱行。

  想想也是可笑,亲生父母竟是这种以美好外表粉饰内里恶心的人。

  倒是绝配。

  “尔容的事我替她向你道歉,她被宠坏了,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她该受的。”燕访文说完掩唇咳嗽几声,看起来虚弱无力。

  “所以这就是你的惩罚么?”宋厘卿微扬下巴,眼神冰冷毫无温度可言。

  燕访文本就煞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垂着眼帘,双手交握,显出几分无措。

  那是在女儿面前的无地自容和愧疚。

  “是,这是我的报应。我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太多人,”燕访文缓慢开口,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语言中满是挫败,“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是想见见你,以不同的身份见见你。”

  不再是老师,只是父亲。

  病房的味道很好闻,桌子上的百合花散发淡雅的清香,上面还沾着水珠,看起来像是刚送过来没多久。

  院子里有小孩子的奔跑笑闹声,混着花香飘进病房,和百合的香味混在一起。

  原本被割裂的空间,似乎随着这道花香被连接在一起。

  “以前您算是我的老师,现在......”宋厘卿停顿片刻,轻声开口:“我们毫无关系。”

  言毕,宋厘卿起身离开。

  “厘卿,你的小提琴天赋很好,别因为我放弃它。”

  话落,门应声而关。

  ——

  机场行人来来往往,送行的,离开的,接机的,回来的......

  宋厘卿看着他们或高兴或难过或笑或哭或拥抱或飞奔,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许是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所有的情绪早已被消化,此刻所有的感情都被无声吞没。

  “落地就给我打电话,每天微信都要回,自己一个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千万记得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不要喝酒,姐姐不在你身边,没人送你这个醉鬼回家。”书亦微说。

  宋厘卿连连点头,一一答应。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多去看看外婆,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千万别瞒我。”宋厘卿离开,最放心不下的事外婆,虽说老人家身体素质不错,但她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放心吧,有我在没问题的。”书亦微抱了抱她,心里酸涩。

  虽说她一直不喜欢陆修衍,但是两人离婚,她还是多少觉得可惜。

  因为陆修衍虽然很讨厌,但是他很爱宋厘卿,或许再没人如他一般爱着宋厘卿了。

  送行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波,书亦微走了后,徐娅图来了。

  出事之后徐娅图打过几次电话给她,但是宋厘卿不知道怎么面对一向疼爱她的婆婆,每次都简短说了几句,借口有事挂断了。

  很多婆媳问题于她们之间都不存在,徐娅图是真的对她很好,宋厘卿心存感激,感激她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

  徐娅图摸了摸她的脸,心疼地说了句:“瘦了。”

  只一句话就让宋厘卿眼眶酸涩,眼底发红。

  “以后多吃点,长长肉,女孩子太瘦对身体不好,”徐娅图拉着她的手,轻声叮嘱,“记得早点回家,除了你,没人愿意要陆修衍的,别让他等太久了。”

  太多的感动汇聚心田,宋厘卿别开视线,喉咙发干,开不了口,只能连连点头。

  她何其幸运,曾经嫁进陆家,遇到徐娅图这个天下最好的婆婆。

  登机在即,宋纪宗拄着拐杖走来的时候,宋厘卿起身拉过行李箱,看到他,脸色瞬间布满阴霾。

  宋纪宗笑了笑,“来送送你,怎么说也是爷孙一场,虽没血缘,总归是有感情的。”

  宋厘卿觉得他挺可笑的,监视就监视,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您不来我会更加感激您。”宋厘卿轻笑出声,讽刺又嘲弄,“宋家在凉城势力庞大,您实在没必要这么不放心,我今天出了这机场,也只是离开凉城,不会从正门走的。”

  “亲自来总会放心点。”宋纪宗放下虚假的关心,道出心中真实的想法。

  “我跟您打个赌吧。”宋厘卿笑着看他,看起来心情一点没受离别的悲伤感染。

  宋纪宗觉得有意思,从来没人敢跟他打赌,“说说看。”

  “赌您不择手段终成空。”宋厘卿唇角弧度扩大,说完之后拉着行李箱转身登机。

  宋纪宗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眸底慢慢浮现一丝阴狠。

  广播里不厌其烦地播放着登机信息,宋厘卿把登机牌之类的东西递给安检人员,回身看了眼偌大的机场大厅。

  哪里都没有想见的人,宋厘卿神色落寞,微垂眼眸,接过安检人员递来的证件,抬脚离开。

  陆修衍靠着台柱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很久之后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缓慢收回视线。

  走出机场的时候恰巧和宋纪宗碰上。

  两人不约而同站定。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她又哪点配得上你。”宋纪宗率先开口,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色,实在费解。

  “因为她是宋厘卿,感情不是配不配,而是愿不愿。”陆修衍说,“我爱她所以宁愿放她走,但不会一直让她走,中途路岔了,我最后也能拉回来。只要我爱她,她也爱我,那就不是分离,而是相守。除了她,别人我都不要。就算我和她分开,那也只是暂时的,您今天能用手段逼走她,不久的将来我就能亲自把她带回来。时间或许会长点,但是我愿意等。您可能没有爱过人,所以我说再多您也是觉得我幼稚头脑不清楚,话不投机不必多言,再见。”

  天空灰茫茫,压得人喘不过气,却迟迟不愿下雨。

  机场今天倒是挺热闹,熟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陆修衍看到宋君澜的时候正打算打电话给苏靖尘,稍一抬眸就看到宋君澜站在车边,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他和宋君澜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还都挺不愉快的。

  但今天有些事他想问问宋君澜,作为宋厘卿的丈夫替她问问。尽管答案已经在心里,但他就是想求证一下。

  “她因为小时候被绑架有幽闭恐惧症,您知道么?”陆修衍收起手机看着宋君澜。

  宋君澜茫然地看着他,似是不知他在说什么。

  陆修衍从她零点零一秒的迟疑中知道了答案,静默两秒,陆修衍缓缓开口,眼眸深处隐着一层极淡的笑,“不管怎样,谢谢您把她带来这个世上。”

  黑云压城,憋着一整天的雨水此刻终于落下,扑簌簌地拍打着地面。

  飞机滑过长空,夏季的闷热消散,这座城市所有的记忆存于心底,很快会成为许多人不可触碰的难以为外人说起的过去。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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