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柏常盯着对话框里“柏女士”三个字沉思得有些出神。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池笍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同这称呼一样，变得如此生疏了。
人的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总是在某个瞬间一恍，记起初见池笍时她暖意洋溢的笑颜，温暖舒心，仿佛就在昨日。
物是人非，用在她们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了，曾经温柔开朗性格阳光的池笍，在出道之后猛地像是变了个样似的，让她这个曾经最亲近的人都觉得陌生。
……
第二天一早，唐钰开车带着柏常到《全民少女》制作总部开会，节目组也知道柏常有提前五分钟到场的习惯，早早就集合在会议室等候。
因为今天没有其他行程，柏常只穿了最简单的常服，丝绸质地的衬衫垂感极佳，落在肩膀显出她难得一见的标准直角肩，脖子上搭了条款式简约的银制锁骨链，搭配环状的耳环，显得淡妆的她十分有气质。
导演主动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待所有人落座后开始介绍，“这是两个主要执行PD，男生郑丘负责公演舞台的各类环节，旁边短发的女生叫奚尧枝，公演之外比如练习日常，还有选曲录制之类的都是她在管，你平时应该和她接触比较多，还有对面几位是编剧……”
柏常挨个点头微笑，“以后要常见面了，各位多关照。”
“哪里哪里，你这么忙还能答应来参加节目，是我们太感谢你了。”导演是个爱说场面话的人，激动起来能说个没完。
柏常淡笑，“毕竟自己家也出了孩子来，过来看着心里能安心些。”
导演脸上一僵，明显听出来柏常这话里的意思了。
上一季《全民少女》也是他们负责的，节目组风格出了名的热爱话题度，以及个人偏好明显的剪辑方式，一路被各家粉丝骂到成团夜，骂上过热搜，说节目组暗箱操作，给高位成员压票，强行让天选之子出道。
柏常一开始不愿意来，就是因为节目组口碑颇差的作风，但既然唐钰难得和她开这个口也不好让她失望，不过她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导演明显误解了柏常的意思，“哈哈哈哈，当然当然，这次柏常你那边是就报了两个人上来吧，那好安排的，是打算两个一起，还是二选一？两个的话，估计还得和投资商那边商量商量。”
毕竟出道位就九个，平均分每个大公司一个，剩下的也不多。
柏常注视着导演堆着笑布满皱纹的脸，眸色有些沉，她没说话，心里却思念一转，想起了那日家庭聚餐时，池成雄说的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个选秀节目里的套路，什么训练，什么梦想，最后还不是推几个投资人大公司内定的人选出来，这种没意义的节目你做了也掉价。’
说的还真不错，柏常有些嘲讽地笑笑。
导演说完没立刻得到柏常的回应，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唐钰，后者对她客气点头，从包里掏出几份文件，让白园园给在场的每人都发了一份。
众人一脸迷茫，唐钰起身开嗓解说，“选秀年年有，有的红透半边天，有的出道便查无此人，记得上一季推出的团体就是后者的情况吧。”
“那都是后续运营的问题，和我们节目组关系不大吧，而且这……什么意思？”导演还有点转不过来，他指着文件上加粗的一行字，“建议更改节目投票制度，要求透明化、真实化？”
唐钰懒得理导演一番甩锅的废话，继续道：“我们这边有个建议，用来投票的账号需要绑定已实名认证的社交账号，一张身份证绑定一个投票账号，投票数据实时更新，并且同时公开投票账号昵称。”
“这好说，我们投票本来就需要实名制的，实时更新和公开投票账号这个需要一定技术投入，我们回头再商讨商讨。”
“需要技术投入涉及的资金，柏常女士可以通过个人名义进行投资，这是她的意思，身为经纪人我表示尊重，并且柏常女士另外聘请了一组公证人员，用来帮助节目组来保障投票机制的透明化。”
几个编剧面面相觑，没想到柏常这么动真格的，那他们写台本的时候，难度得多大的啊。
其实这种事柏常也很久没做了，她刚入圈时候性格又直又倔，这几年跑的剧组多了也慢慢被打磨得圆滑，很多圈内的事情她都是看破不说破，不过这次她不想再当那个“不知情”的局中者了。
其实，偶尔当次不识相的耿直人，也挺有意思的。
“这怎么和阮月泉提的要求一模一样啊，那这钱不是白花了……”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这钱指得是请阮月泉和柏常的差价，节目组会舍得得罪阮月泉把人选换成柏常，一部分是导演看上她身上的国民度和高热度，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和阮月泉没谈拢。
阮月泉就是圈内出了名的能得罪人，倒不是说她性格不好相处，而是太清高耿直，挡了不少人的财路，要不是有过硬的家世背景撑着，早被雪藏封杀不知道几次了。
听完唐钰的话，导演皱眉，他其实也很被动，要不是上头有人压着，他做什么去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柏常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主要是他不想得罪人，节目涉及的投资方甲方公司又不是一家两家，那是大半个娱乐圈啊。
不论导演和后面那群工作人员的表情有多精彩，穿白衣的柏常坐在那始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导演，我当然知道你担心的事，所以来之前我和王总他们吃了趟饭，把这个方案也介绍给他们，大家的意见都很统一。”
唐钰在一旁瞧见柏常脸上那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憋得快吐血了，这人不惹事的时候收敛低调，一搞就给她搞个大的！
柏常口中的“统一”还能是怎么个统一法——用赔本买卖的方式给人挨家挨户送资源抛好处，欠了成堆的人情债，才让那群人达成共识。
一个限定团成团时间合起来不过一年，真能爬上流量顶峰，来实现超值变现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成员，倒不如收下柏常的好处，还能卖对方一个人情——而且，就算投票透明化，也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别的手段了。
一个大公司有的是推新人的手段，只是近年来的选秀让他们尝到了走捷径的甜头。
这件事里所有人都得了好处，唯独唐钰，看着自己废了三寸不烂之舌，花好大力气才谈来宝贝资源就这么拱手送人，心比刀扎还疼。
柏常倒是好心安慰过她：没事，本来接下来几个月我也不打算接太多工作，大家都休息休息挺好的，年终奖我多发你一点好好补偿的。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没想到柏常能为个选秀节目做到这个地步，导演压下内心的惊讶，又拟对了几个细节上的事，才开始说明节目流程那一套。
说到最后，导演试探性问了个问题，“听说网上现在对池笍参赛的事，评论风向不大好……”
他能想到的，柏常会给节目出这么大力的动机只有这个了，粉丝们不知道，他圈内人还能不知道柏常和池笍之间的婚姻吗，虽然总有风声说两人婚内关系并不好，可从柏常的反应来看，似乎不是这样。
“嗯。”出乎意料，柏常反应挺平淡的。
“那我们后期剪辑的时候，是不是要注意一下？”
选秀节目的剪辑对票数的影响能起决定性作用，但剪辑方式也分种类，恶意剪辑和高光式剪辑，他们原本意思是想在前期恶剪池笍吸一波血的，可柏常的态度着实让人有些难捉摸。
闻言，柏常抬起头，薄凉如水的一眼看得导演一大男人后背有些发毛，就在导演怀疑自己是不是问错话打算收回来的时候，她才轻飘飘张口，“我个人希望后期剪辑能对每位选手尽量公平。”
“对，既然我们都决定对这一季节目进行大改革，那往日的剪辑方式也不太可取，哈哈哈哈哈哈，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无话可说。
……
从本部大楼出来的时候，柏常像是突然记起事来，对走在前头的唐钰说，“唐姐，这两个月你跟池笍吧。”
唐钰：我心伤还没好呢，你就把我发配边疆了？
柏常仿佛看穿她内心的想法，“就按你说的，多一个人头多一份工资，当为资源的事补偿你。”
经纪人一带二完全不是稀奇事，只是唐钰是从MK开始就跟着柏常，后来她出来发展自己的事业，唐钰也很铁地辞了职过来跟她，所有人都觉得她俩当连体婴的事理所应当。
“她点的我？”周萍被开的事，还是唐钰亲自操刀，但是她那时没想过自己会去接找个烂摊子啊。
“她还不知道。”
池笍那条微信，柏常没有回复，她出乎意料地不太喜欢“柏女士”如此生疏的称呼。
“那你这是打算……？”这回连唐钰也摸不准柏常的意思了。
“你就当我是在还人情。”
唐钰：你们小两口算账把我拖下水干嘛？
……
池笍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经纪人被换了的人，她以为柏常不回复消息，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结果半天没声响的微信里，突然蹦出一条好友申请。
唐钰：通过一下申请，我是你新经纪人。
“嗯？”
池笍给周萍发了条消息。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是直接把人开了？
如果周萍还留在工作室，和池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可能把她的微信拉黑。
“做事还挺利索。”
池笍通过了唐钰的申请，客客气气发过去一句“你好”，于此同时她觉得脑袋和耳鸣似的嗡了一声，系统的声音又出来了。
【新增S级目标对象一名！请宿主查收相关信息！】
听这狗腿的语气，池笍就知道来了个大金主，只是她这些天都在家待得好好的，网上还一边倒的被网友谩骂，这金主从哪儿掉下来的？
目标信息开始传送。
姓名：柏常
粉丝类别：无
氪金指数：200000
职位：演员
爱好：无
特长：唱歌，作曲，跳舞，演戏……
三围：81/58/82
好家伙，身材真好。
反应过来之后的池笍，“二十万？我准前妻这是在演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第五章 加这章的伏笔，超明显了吧！柏女士不是渣女她很专一！！
第8章
柏常整的哪儿出，在出发合宿那天池笍终于从唐钰口中知晓了。
原本唐钰和池笍，只是偶尔在公司碰面点头打个招呼的关系，并不熟悉，池笍要是有什么话想传一般走比较好说话的白园园，所以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显得有些生疏。
“唐钰姐早。”池笍起了个早，把自己从头捯饬到尾，至少希望和唐钰头次见面，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唐钰今天开的中型保姆车，上车的时候，池笍发现后排还坐了两个化妆师。
节目组定的录制时间在八点，就说明她们至少七点就得出发，唐钰原本以为池笍至少还得赖个半小时床才能下来，才带了人过来路上做造型，免得耽误时间，没想到池笍提前了不少时间下楼。
“嗯，早。”唐钰向池笍点点头，指指后面两位，“你一边跟着她们做造型，一边听我说话吧，不耽误时间。”
“好。”池笍应道。
看过原著的她对唐钰的工作能力十分放心，也不担心她会因为对原身有偏见而给自己穿小鞋——这就唐钰最大的有点，永远公私分明。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孩，不过动作看起来很老练，池笍先按她的要求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再抬起下巴等待上妆。
“你昨晚上发我的练习视频我都看了，进步程度十分显眼，希望在参赛期间也要保持住这种积极的心态，这次的比赛公司虽然只送了两个人，但依旧十分重视，柏常女士个人也出了不少力，还有，不论外面的人怎么说，你只要安心把舞台做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唐钰的话说的很有水平，前面把池笍夸得舒舒服服的，重点是最后一段，让她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三分钟热度行事，还顺带拿柏常给她施压。
“好，我知道了，唐钰姐。”
池笍今天这一口一个“唐钰姐”喊得挺甜，让本来以为得费上好些力气才能把人心态工作做好的唐钰，有点不太习惯。
“合宿期间不能携带手机，这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所以如果有突发事件需要我处理，你就联系节目组让他们传话。”唐钰递了张名片过去，还附赠一张照片，“这是负责你们日常生活拍摄部分的PD，有事尽量都找她，她会比较好说话。”
没想到唐钰的准备工作做得这么足，就算是池笍知道她的性格本就如此，也有点被感动到，她拿过名片，瞄了眼上面的名字，奚尧枝。
“合宿期间注意自己的脾气，柠檬的人少接触为妙。”
柠檬和柏常池笍老东家HM是死对头，常年买通稿拉踩HM家的艺人，手段不算多高明，就是恶心人，唐钰倒不是怕对方，只是有句话怎么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点好。
池笍点点头，一路上不管唐钰说什么她都乖乖说好，要不是她身上前车之鉴太多，唐钰差点以为自己带的是个省事的乖乖仔。
两个化妆师一个化妆一个做头，效率奇高，不到半小时就把池笍从头到脚都折腾好了。
成果完成后，唐钰又瞪着那双24K火眼金睛扫射一边，确定完美了，才放池笍下车。
池笍下车前转转身，似是想了很久才把一直憋着的话说出来，“柏常为什么愿意把你换给我？”
谁不知道唐钰是柏常御用经纪人，她本来想着换个至少不像周萍那样拖后腿的经纪人就好，谁知道柏常直接派了个王者段位的下凡来拯救她。
唐钰也不打算瞒着，“因为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一个人头每月底薪六万六，柏常暂时预支了三个月的薪水让我来带你，银行卡到账，我唐钰就预备到位。”
六万六当然还是唐钰给柏常的友情价，反过来柏常拨工资的时候也没舍不得那点零头，直接拨了个二十万的整数。
池笍现在算是知道那二十万哪里来的了，就是唐钰的说法，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家教老师最头疼的那类捣蛋学生——人可以教会，但钱必须到位。
她也没忽略唐钰话中的有用信息，柏常只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也就是说她觉得自己在营里待超不过这么久就会被淘汰，或者自行退赛。
确实，在柏常的眼中，她是一个连手洗袜子都不行的娇气小姐，要在集体合宿的生活中，同时进行赛制残酷的比赛，那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行吧，那她只能努力坚持就一点，再多从这位闷骚的准前妻兜里划几个六万六了。
合宿的地址是一处郊区的大楼，唐钰的车停在正门的路口，池笍从车内就能看见前面占地面积不小，风格现代化的玻璃大厦。
在这之前池笍幻想的合宿环境，在偏僻的山脚底，一幢风格复古的别墅，而自己是那九十九位即将被隔离起来魔鬼训练的少女之一，眼前这伫立在车水马龙大道旁的建筑，一下将她从夸张的想象中拉出来，她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只是第一天上班的普通白领，期待有余，但紧张感在现实与想象的落差中飘然散去了。
“下车之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做好心理准备，至少不要一轮游。”唐钰的话比起鼓励更像挖苦，只是她诚恳的语气让池笍蛮受用。
她回头扬起一个笑，“我会撑到最后的。”
换做以前唐钰只会当她在说大话，但现在……上百个练习视频，还有这一路以来的态度改变，让她对已有认知的池笍换了些看法，或许稍微期待一点也是可以的。
“记得说到做到。”唐钰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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